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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律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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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郡主吉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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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并没有云中锦想象的那么凶险,一个多月之后,知州大人从京城平安返回漕江。

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宣旨的公公,却正是当年来宣旨抄灭江南王府的那一位陆公公。

江南王终于沉冤昭雪。

知州大人交给云中锦一封武堃大人的亲笔信,叮嘱她此事不宜过于张扬,以免有损皇家的声誉。

毕竟当年是先皇亲自下旨抄灭江南王的,虽为奸人所惑,但也难免落下一个不察的名声,而当今圣上颇为看重孝义,登基不久就公然给先皇脸上抹上一道黑墨,教那些朝臣们如何议论?

也正因此,圣上迁延了一个月才下旨为江南王平反,但仅说其遭奸人陷害,下旨正其名却并未为其恢复宗庙。

贵为天子,恐怕当今圣上能为故友做的也仅有如此了,派当年宣旨的公公下来宣旨,也算是给江南王一个最好的交代了吧。

“江南王已沉冤昭雪,奸人侯一春负案在逃,已令各地加紧缉捕,但见其人,格杀勿论。此事就这样吧。”

云中锦问道:“有书信为证,侯一春显然是受人指使,那幕后之人可有查处?”

“此是后事,无须你多问。”陆公公道。

“既为江南王平反,岂有不查处幕后指使诬陷之人的道理?若只拿侯一春问罪,而朝中奸佞不除,江南王的平反又有何意义?我朝天下又如何太平?”

“此乃朝堂上的事,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刑部巡差能过问的吗?”陆公公甚是不悦,当即沉下脸来呵斥道。

“好,我不问朝堂事,只问漕江的事。”

云中锦兀自继续问道,“当年亦是公公您来宣旨抄灭江南王府的,按规矩,抄没的财物需造册上报,有待朝廷发落。敢问公公,王府的财物最终去了哪里?”

陆公公面露愠色。

“王府财物当时就装船运送回京,不巧的是,遇上漕船撞墙,全部遗失了。此事咱家回宫就向先皇禀报过了,先皇谓之天灾不可避免,并未对咱家有所责罚。怎么,你这小巡捕今日要对咱家兴师问罪吗?”

“不敢。”云中锦仍不肯罢休,继续追问,“据我所知,但凡有漕船撞墙,便是瞬间粉身碎骨,敢问公公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陆公公道:“万幸,那日咱家不走水路,而是走陆路回京。”

“王府财宝乃重中之重,公公为何不随船护宝,却从陆路回京?”云中锦步步紧逼。

“咱家晕船。”陆公公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可我看到的县志记载,当年的知州、知县乃至漕帮的侯一春,是在码头将公公迎进漕江城的呢?”云中锦道

那日听到苏绣说运宝的船撞了墙,云中锦便去查阅县志。

大概当年的县丞觉得,宫中来人宣旨对于漕江县来说乃为天大的事,因而县志记载甚为详细,将当地如何迎送陆公公的排场全都记录下来了,恰恰就记下了陆公公来时是水路,走时是陆路。

这就不能不令云中锦心中疑窦丛生,陆公公来时不晕船走时晕,这是什么道理?

“正是因为来时晕船晕得厉害,走时咱家才决定走陆路,有何不可?”陆公公道。

“没有不可。只能说,公公万幸,避过了随同宝藏沉海消失之劫。”云中锦

“岂有此理!”陆公公终于被激怒了,腾地跳将起来,指着云中锦的鼻子尖声骂道。

“咱家是奉皇差来漕江宣旨的,不是来给你这小巡捕当贼问话的。咱家素来谨言慎

行,每一步都对圣上有所交代。你如此嚣张逼问咱家陈年旧事,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反了天了?”

“陆公公息怒。这孩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快人快语这个毛病让人烦,也是武大人惯得她,公公您千万别与她置气。”

知州大人赶忙打起圆场,朝云中锦拼命使眼色。

陆公公能够从伺候先皇到接着伺候当今圣上,领的是四品衔,势力不容小觑,而云中锦的背后是刑部尚书武大人,同样不是吃素的。

知州大人是个聪明人,岂能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几句打圆场的话,既摁住陆公公的无名火,又搬出武大人为云中锦解围,两边都不得罪。

云中锦只得退一步,朝陆公公揖了一礼,说道:“非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只是小小巡捕心存疑虑,想请公公为我解惑罢了。既然事关机密,公公不愿说,我不再问便是。”

“罢了。”陆公公挥了挥手,“咱家知道你是武堃的弟子,便给你这个面子,不与你计较了。”

“多谢公公大人大量。”云中锦道,“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陆公公眉心一挑,知州大人一个头两个大,这个“贤侄女”怎么就这么倔呢?

云中锦不理知州大人的眼色,径直朝陆公公问道:“敢问公公,江南王的后人该如何?”

“江南王还有后人吗?”陆公公斜乜着眼瞧云中锦。

“当年是咱家来宣旨抄灭江南王府的,尽管江南王自愿以死谢罪,来换取王府所有人的生存,可先皇圣令是抄灭。什么叫抄灭?那就是一个活口也不能留,咱家也没有那个胆擅做主张。若是有人漏网逃出,岂不是说咱家失职?”

“我并非质疑陆公公失职。”云中锦用苏绣的话答道:“那么大的王府,那么多的人,当时的情形又那么混乱,个把人死里逃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哦?”陆公公不由地眉心紧拧。

“官府对于抄灭一事,大体上是男丁按着家谱逐一清点死尸,保证不错不漏。而对于女家眷则没有那么仔细,或杀或吊之后通通运到坟场填埋便是。据说,当年江南王府里的尸体,是不论男女老幼主仆尊卑,一股脑扔上车运到海边,任由海浪卷走喂鱼。”

“这有甚么问题吗?”陆公公哼了一声。

“我不是说这种做法有什么问题,而是说,或许这些尸体当中有未死透的女子,从尸堆里爬出来,逃出生天了呢?”

云中锦笑看陆公公,“若真有人死里逃生,乃为公公积德为江南王留后了。恭喜陆公公,您立大功啦。”

陆公公低头寻思,云中锦说的没有错,如果说抄没的王府财宝遗失乃为重责,相比之下,王府留有活口的失职就算不上什么,对于今日而言,为王府留后反而是大功一件。

沉吟片刻之后,陆公公说道:“江南王李直有一位王妃三位夫人,共生得一女三男。女为嫡长,生下来便被封为安阳郡主,江南王对她甚是宠爱,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当今圣上为太子时,与江南王私交甚好,还曾打算结为儿女亲家,只待安阳郡主长成便要迎她入京呢。”

“说实在的,让咱家来宣旨抄灭江南王,咱家这心里是很不落忍,但是,圣命难违啊。可话又说回来,咱家既然领了抄灭江南王府的旨意,那便是天意,必然是要尽心尽力,绝不留后患。”

“你说的不错,对于男丁,咱家是亲自验过的,李直乃自刎身亡,他的三个儿子乃由兵士用刀挑死,且事后都一一补刀,确认全部都死透透的了。别说江南王府了,就连他的旁支,也一并剪除了个一干二净,绝对留不下半个男丁。”

云中锦心头泛起一股子厌恶之感。

时年江南王的嫡长女年仅八岁,那么她的三个弟弟就更加年幼,抑或尚在襁褓当中,用刀挑死再补刀,何其残忍!

“王妃和几位夫人,见江南王和孩子都死了,便都上吊死了,这一点,倒是没费咱家什么事。由于府兵殊死抵抗,守备军也死了一些人,被彻底激怒了,对于王府里的人,便不管男女老幼一律砍杀,那死尸都堆成山了。”

陆公公摸着他那光溜溜的下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听者毛骨悚然,而言者权当平常事一般娓娓道来。

“现在想来,咱家似乎还真忽略了安阳郡主,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被吊起来了,还是被砍杀了。因为担心累及周遭的百姓,咱家并未下令未将王府一把火烧掉,如果安阳郡主当时没有死透,从而逃出生天,倒也不是不可能。”

知州大人笑道:“若安阳郡主有幸活下来了,那她真是有福了,今后圣上对她的恩宠定然是少不了的。”

“那是自然。”陆公公道。

“倘若寻回安阳郡主,有可能恢复江南王的名位吗?”云中锦问道。

“想什么呢?”陆公公瞥着云中锦说道,“别说是被先皇抄灭的,就算无事,江南王一旦故去,没有男丁的话,那王位也是要除封的,断然没有因女子而复封之理。况且,此番旨意并未恢复江南王宗庙。”

“所幸府邸还在,可于旧址修葺一新,将安阳郡主迎回供养便是。身份地位当然不能比之从前了,但往后余生皆可衣食无忧。将来圣上再为她择个佳婿,荣华富贵皆不在话下。至于其余的事项,咱家也不敢擅做主张,需待回宫禀明圣上,而后方才能再做计较。”

“这就够了。”云中锦自语。

“什么够了?”陆公公诧问。

“哦不,我是说,让公公您费心了。”云中锦赶忙敷衍道,而心早已按捺不住地窃喜。

“圣上时常思念故友,若是江南王尚有骨血遗留人间,圣上定然感到欣慰。咱家为圣上尽点心意,乃为份内之事。”

陆公公喜不自胜,倒不是因为真的因为江南王有后而欢喜,而是因为,当今圣上念在与江南王的旧日交情上,必然对安阳郡主恩宠有加,那么,也自然会对他这个有功之臣更加宠信。

不过,他很快就皱起眉头来,说道:“此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如若安阳郡主尚在人间,这天下之大,咱家又到何处去查访?”

“公公您在州衙前将圣旨再当众宣一宣,再告诉众人,若有知安阳郡主下落者,报与官衙将重重有赏,我想,不日定会有所收获的。”云中锦道。

“好主意。”陆公公与知州大人异口同声,陆公公还道,“不愧是武大人教出来的好弟子,脑子果然够聪明。”

“陆公公谬赞了。”云中锦嘴上说着,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不是最普通最显而易见的办法吗,装什么大头蒜?

走出州衙,云中锦终于将心中的无限欢喜荡漾在脸上。

无论如何,苏缨终于要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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