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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律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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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郡主吉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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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即便女儿无法承袭江南王的爵位,但往后的荣华富贵显然是少不了,心中自然都透着钦羡二字。

放在从前,大家定然都愿意站在她一边,但在经过了刘光耀、谢草偶、侯一春诸事之后,苏缨的名字与“不洁”、“不贞”几乎相等同,这样不贞不洁的女子,怎么能是安阳郡主呢?

但是,要奉那位女子为郡主,人们又都不乐意了,毕竟与他们心目高贵的郡主相去甚远。

苏缨至少还是人们心目中的漕江第一美人,而那女子则显得粗俗不堪,尤其被拿来与青楼的小绢花比较,越看越象是个风尘女子。

“他们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这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哎呀公公,您可得替本宫做主呀。”

女子受众人嘲弄,顿时恼羞成怒,又是挤眉弄眼,又是跺着脚扑在陆公公肩头撒娇哭泣,把个陆公公臊红了脸,愈发令人发笑。

老妪忍不住了,冷着脸冲陆公公说道,“陆公公,乳娘的女儿不仅冒充郡主,还仗着她姐妹是漕帮帮主,背后有漕帮撑腰就敢对郡主如此轻谩,公公您可得要重重惩处这些拉纤的泥腿子啊,否则江南王的颜面何存?皇家的颜面又何存?”

“对,把这些刁民通通杀光。”女子有了老妪替她出头,气焰顿时便嚣张起来,叉着腰叫嚣道。

“他们人多怕什么?当年江南王府还有几百名府兵,公公您不也呵口气就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这些刁民再敢冒犯,一样叫他们家破人亡血流成河,通通扔到海里喂鱼去。”

云中锦不由地眉心蹙起。

她原本一直拿不定主意,觉得女子的样子虽不象安阳郡主,但她毕竟知道一些江南王府的事,不能排除是王族旁支的可能性。

若是王族旁支所出,也能算得上与江南王有一点血脉相连之处,她不忍心见她遭到灭顶之灾,毕竟当年旁支也是因为受江南王的牵累而被一并拔除的。

江南王血流成河,旁支又有哪一个能够幸免?

真正经历过一场屠杀,从屠刀底下死里逃生的人,忆起往事时心是颤栗的,绝不会如此轻易提起,更不会希望再看到一场同样的杀戮,而此女子却如此明目张胆叫嚣要杀光所有人。

她抬眼再看女子,面相透着一个蠢字。

虽然穿着一身绫罗,却有如沫猴而冠一般。

至此,她心里有数了,女子不仅不是安阳郡主,就连旁支也算不上。

她定下心来,不再为如何给女子寻求退路而烦恼,走至漆盘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漆盘通体为朱红色透亮,胎质十分轻薄,沿口饰以云雷纹,盘中则是饕餮纹,饕餮双目炯炯,獠牙外露,显得既威严又神秘。

“陆公公已经验过了,是真品。”老妪见云中锦目不转睛查看漆盘,不屑地说道。

云中锦并不理会老妪,径直对女子说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姑娘。”

“随便你问。”女子一屁股坐回椅中,傲气道,“本宫怕你问?”

“那便好。”云中锦笑了笑,“据说,你是被这位厨娘藏在后厨的大水缸里,从而逃过一劫的。那么,我且不问厨娘藏在了哪里,只问你,当时那样的情形,你又是如何拿着这只漆盘逃生的?”

“当时……”女子随口说道,“本宫从水缸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个漆盘,想到它是我阿娘喜爱的物件,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带着它逃。”

“正是,郡主甚有孝心,即便后来饿得吃不上饭,她都舍不得将这漆盘典当换银子,宁可自己忍饥挨饿的。”老妪附和道。

云中锦继续对着女子问道,“你确定用它盛放果干糕点之类的?”

“本宫当然确定。因为这是本宫的阿娘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阿娘最是钟爱,怕裂了不好看,因而只允许放干的,不放湿的。”

“好。”云中锦点了点头,笑容从脸上漾开去,朝陆公公说道,“公公可仔细看过漆盘?”

“自然是看过,也仔细比对过,的确是江南王府所制,这才确认她是安阳郡主的。”陆公公道。

“好。”云中锦道,“关于这个重要的物证,有三个不合理的之处。

“其一,既然是江南王府所制,又怎么可能是王妃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呢?据我所知,王妃出身于北族名门,陪嫁物品该是她本族所制,而非江南王府所制,我说的对吧陆公公?”

“这……”女子有点慌乱地看向老妪,后悔适才多说了一句话,画蛇添足反露出了破绽。

“其二,就算是王妃陪嫁物件另有什么特别的说法,那么王妃如此钟爱之物,会不会出现在厨房?”

“其三,请陆公公再仔细瞧一瞧这个漆盘,再想一想,这样的漆盘会用来盛放日常食用的果干糕点吗?它有可能出现在厨房里吗?”

陆公公仔细看了看漆盘,顿时大吃一惊。

“陆公公,这样的证物与证词,这样的女子,您敢以郡主之礼奉归,就不怕犯了欺君之罪吗?”

“是咱家一时糊涂了。”陆公公懊恼地说道,随即一声令下:“给我拿下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冒牌货。”

众人皆莫名其妙,门内门外一片哗然。

老妪被反扭着胳膊兀自拼命挣扎,痛骂陆公公,“阉人,当年造下滔天杀孽,而今还敢违抗圣旨,对江南王的后人斩尽杀绝,当诛灭九族。”

“陆公公,她说要灭您的九族,敢问您可还有九族?”苏络借机高声问道。

“掌嘴。”陆公公今日受尽人众人嘲讽,全拜这两人所赐,气不打一处来,得他骂了一声,自己走上前去,伸出一只白胖细嫩的手,在那老妪的脸上“啪”地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妪被打懵了,女子吓得一动不动,就连众人也被吓得不敢再大声说笑。

“陆公公果然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识破了漆盘的破绽。”云中锦道,“此中奥妙,还是由我替公公来为大家详细说明吧?”

“此漆盘底色为黑,面色为朱红,乃由朱砂调漆所制,何为朱砂?那是通灵辟邪之胜物,而云雷纹与饕餮纹则是兼具威严与神秘之感,从里到外都透着庄严肃穆,乃为家族祭祀所用之器。”

“众所周知,祭祀之器,只可能盛放三牲放在家庙里,供奉于祖先灵牌前,而绝非日常所用,更不可能出现在厨房里。”

“就算这位姑娘当真藏在水缸里免于劫难,那正是慌于逃生、命悬一线之时,她还能跑到家庙去取一只漆盘,又怎么能分不清什么是祭祀之器,什么是家常所用的漆盘呢?还说什么王妃出嫁时从娘家带来,只盛干果不盛湿果的,请问谁家嫁女儿让带件祭祀祖宗的物件走的?”

云中锦望着女子道,“奉劝你一句,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就尽量少说为妙,以免露出马脚。”

云中锦又望向老妪,“她年纪轻轻,我不信她有如此大胆来冒充郡主,显然是受你摆布的,你还有什么话吗?”

堂上堂下都对着那老妪指指点点,忽地有人说道,“那不是开茶寮的那对母女吗?”

“对呀,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却原来是在鼎江县路边开茶寮的。”

老妪见事已至此,再也瞒不下去,扑通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女子则哭喊了一声,“娘啊。”便昏厥过去。

据老妪供述,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带着唯一的女儿虾姑,在江南王府的后厨帮忙做些打杂的活计,因她常年劈柴烧火,大家都唤她柴片嫂。

柴片嫂劈柴利索,但手脚甚是不干净,常常偷拿贵重的食材出去卖,越是大日子她偷得越欢。

十一月初二那天,正是王府上下为王爷王妃庆贺生辰之时,柴片嫂又因为偷了许多上好的食材被管事的发现,母女俩遂被逐出了王府,反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劫。

王府被抄灭之后,柴片嫂因怕人识得她与王府曾有瓜葛,便带着女儿背井离乡去了鼎江县,就在路边开了一间茶寮维持生活,女儿则跟着招徕生意。

前几日,有个人经过茶寮时停下喝茶,无意间说起了江南王之事,还说来宣旨为江南王平反的公公已在路上了。

母女俩听在耳中,记在了心里。

夜里母女俩一合计,觉得是个大好机会,便花血本打扮起女儿回到漕江,先是找到了县衙,县令甄有德不敢怠慢,立即领着去见知州大人,知州大人也即刻领去陆公公面前。

陆公公也是急于找到安阳郡主,好回宫去向圣上领功,一看到漆盘背后“江南王府制”的字样,再简单问了几句,便不疑有诈,也料想很快认定了安阳郡主的身份。

一切似乎都顺利,母女俩就等着被迎进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想不到,仅仅不到半天的功夫,一出安阳郡主回归的戏码就被戳穿了。

“求陆公公饶命。”

冒牌母女磕头如捣蒜,陆公公当众失了好大一面子,又岂能饶过她们?尖着嗓子怒喝,“给我乱棍打死!”

“慢。”云中锦道,“公公不必如此着急。虽然假冒王族乃重罪,必处以极刑,但此二人尚有一个主次之分,其中原委还需进一步查实,待审定之后再行刑不迟。”

“审?不过是让她们多活个几日罢了。”

“那也得按律法一步步来。”云中锦坚持。

“咱家早知道武堃的弟子和他一个样,生着一副律法的面孔。罢了,咱家暂且便依你,左右走个过场而已。”陆公公甚没好气道,“给我押进死牢去!”

“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甄有德,突然冒出来回答得干脆又响亮。

陆公公看着那母女俩被押走,口中嘟囔道,“咱家就不明白了,一个在后厨打杂的,边厨娘都称不上的人,怎么就对王爷王妃的事情知道得那么仔细?”

“这并不奇怪。”云中锦道,“百姓之家,每逢婚丧喜庆之事,最离不开的便是一个吃字,大户人家更是如此。而大摆宴席最离不开的,自然就是后厨了。柴片嫂在后厨打杂,知道一些重要的日子也是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陆公公叹了一声,“咱家就知道漕江不是个好地儿,就该找个借口不来传这个旨,这一天天闹的,哎,累煞咱家了。”

说着就要往后院走,被苏绣拦下了。

“陆公公您别走呀,假冒的押下了,那我姐姐这位真的安阳郡主是不是就该……”苏绣笑得嘴都合不拢。

“慢。”又一声慢字从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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