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段时日,兰陵公主谢苓的车队,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驶入承天门。
她穿着一身玄黑的劲装,发束玉冠,眉眼间的锐气比离京时更盛三分。
金銮殿上,百官肃立,气氛凝重。
谢苓捧着一大摞账本还有密信,在殿中间跪着,声音清越,响彻整个大殿。
“父皇,儿臣幸不辱命,江南赈灾一案,真相已经查出来了。”
她停了一下,目光在台阶下那些表情各不相同的朝臣身上扫了一遍。
“贪污赈灾款的,是转运使孙志明,还有知府周显仁。”
“不过,这俩家伙也就是给别人聚敛钱财的狗腿子。”
“这是账册,上头明明白白地记着每一笔银子都花到哪儿去了。”
她把账册高高地举过头顶,内侍总管王德全过来,把账册送到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谢九经打开账册看了看,面色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谢苓的声音再度响起。
“赃款共计三百八十万两,其中三成,被二人私吞。”
“剩下的七成,经过十几家钱庄倒腾,最后流到两个地方去了。”
“有四成,打着‘东宫用度’的旗号,流到太子府詹事吴维的账户里去了。”
这话一说出来,太子谢翊的脸“唰”地一下就变得煞白。
他大步向前跨出一步:“父皇!儿臣对此事一无所知!”
谢苓看都没看他一眼,接着往下说。
“剩下的三成,就进了柳贵妃娘娘的翊坤宫。”
柳国公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铁青铁青的。
“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站出来大声呵斥。
“兰陵公主,你这是血口喷人!”
谢苓冷冷地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份卷宗。
“这是从孙志明家里搜出来的密信,不仅证实了赃款流向,更记载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旧案。”
“去年冬,北境军需遭劫,致使三千将士无衣无粮,冻死沙场。”
“信中言明,劫掠军需者,正是柳家一系!”
“三千忠魂,尸骨未寒!此等血债,敢问谢珩、柳国公,你们还得起吗?!”
最后一句,她声色俱厉,满殿皆是她寒冰似的的回音。
谢珩听了这话,腿一下子就软了,差点就瘫倒在地上了,还好旁边有个内侍赶紧扶住了他。
“父皇……儿臣……儿臣是被人陷害的啊……”
皇帝谢九经,把手里拿着的账册“啪”的一下重重地摔在龙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混账东西!”
龙颜大怒,天威难测。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齐刷刷跪了一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和柳贵妃在劫难逃之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户部侍郎李嵩,突然就从人群里连滚带爬地跪了出来。
“陛下!罪臣……罪臣有罪!”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
“是罪臣!是罪臣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借着东宫和翊坤宫的名义,跟周显仁那些人勾结在一起,犯下滔天大罪!”
“这件事儿……这件事儿和贵妃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紧接着,兵部尚书吴军,就是太子詹事吴维的父亲,也从队列里走出来跪下了。
“陛下,是罪臣教子无方,犬子吴维铸成大错,与太子殿下无关,罪臣愿一力承担!”
翊坤宫的大太监李全,更是直接认了罪,一头磕死在金殿的石柱上,血溅当场。
一时间,请罪声,哭嚎声,此起彼伏。
崔家和柳家,早就做好了准备,威胁也好,利诱也罢,在谢苓回京之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在路上截杀谢苓,也是为了有更充足的时间来安排这一切,推出了数名分量足够的替罪羔羊。
断尾求生,何其果决!何其狠辣!
皇帝谢九经看着台阶下面这一堆丑态毕露的官员,眼睛里不经意地闪过一丝疲惫和厌烦。
但他最终,还是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传朕的旨意!”
“李嵩、吴军、吴维等人,欺君罔上,贪赃枉法,罪不容诛!”
“着即刻抄没家产,全族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还朝!”
“太子谢翊,治下不严,禁足东宫三月,闭门思过!”
“柳贵妃二皇子,约束宫人无方,罚俸一年,静思己过。”
这么个处理法,看似严厉,实则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过是斩断了几根枝叶,那盘根错节的根系,却分毫未损。
谢苓跪在地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这个朝廷,早就烂透了。
处置完替罪羊,朝堂上的气氛刚刚有所缓和。
御史大夫孙毅,柳家的一个门生,手里拿着象牙笏板,大声地站出来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
“陛下,臣要弹劾兰陵公主谢苓!”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很多人都惊住了。
这兰陵公主刚立了大功,怎么就要被弹劾了呢?
“兰陵公主,身为女子,本应安居深宫,却妄议朝政,已是牝鸡司晨,有违祖宗成法!”
“其二,江南一行,未经三司会审,未得陛下首肯,便擅杀朝廷二品大员孙志明、三品知府周显仁,此为越权行事,目无王法!”
“其三,其在江南开仓放粮,收拢民心,然其动机不纯,恐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心!其心可诛!”
孙毅说得那叫一个激动,引经据典,唾沫星子横飞。
他身后,立刻站出来十数名御史言官,齐声附和。
“陛下,臣等附议!”
“求陛下给兰陵公主降罪,以正国法,以安朝纲!”
这呼声震天响,搞得谢苓好像不是功臣,而是窃国之贼。
那些刚刚还称颂公主英明的官员,此刻都成了哑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引火烧身。
谢苓依旧在那儿跪着,背挺得直直的,就像大雪里的一棵青松。
她慢慢抬起头,朝着龙椅上的那个人看过去。
那是她的父皇。
她就想看看,她父皇会怎么决定。
谢九经的目光深沉如海,无人能窥探其万一。
他瞅着跪在下面的女儿,这个女儿,越来越像她早早就去世的母后了,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让他觉得不好控制。
一个女儿家,功劳太大了,不是好事。
锋芒太盛了,会刺伤人。
权力这东西,向来是男人争夺的游戏,女子,就该在后院相夫教子,为皇家开枝散叶。
身为皇上,他得权衡利弊,得去安抚那些势力错综复杂的世家大族。
许久,他终于开口了,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与冷漠。
“苓儿。”
他没让谢苓起来。
“你此行江南,虽有微劳,然行事过于酷烈,有失公主仁厚之本。”
“女子干政,终非正途。”
“日后,你当安守本分,在宫中静心修德,莫要再妄涉朝政了。”
既没有奖赏,也没有安慰的话,就当着众人的面儿来教训她。
她为之奔波,为之搏命,为之流血的江山社稷,在她父皇眼中,竟抵不过一句“女子不能干政”。
她拼死守护的黎民百姓,在他口中,也只换来一句“行事酷烈”。
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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