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夜色中滑行,窗外的路灯像一列列沉默的哨兵,将昏黄的光斑投进车厢,又飞速掠过。母亲一直没有说话。她的侧脸在光影交替中显得格外疲惫,那些平日里被她精心掩饰的皱纹,此刻在昏暗光线下一览无余。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愧疚感再次淹没了我。我又一次成了她的负担。小时候打架惹事,她就带着人帮我平事那时候的母亲还身居高位但现在也退居二线了;如今,二十五岁了,我还能惹出这样的祸事,让她晚上去六扇门捞人,还要动用她本就不愿轻易动用的人情。
陈局坐在前面的副驾驶,我们能看见他偶尔抬手揉按太阳穴的动作。
“陈局,”母亲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歉意和关切,“您头部不舒服吗?是不是这孩子的事让您太费心了?”
陈局摆了摆手,声音听起来确实有些疲惫:“不关孩子的事。从上个月开始就这样了。有时候还会恶心,干呕。估计是最近太忙,加班太多,没休息好。听力也不太行,耳朵里老是嗡嗡响。”
他说得很随意,像是中年男人常见的亚健康抱怨。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个声音,一个清晰、冰冷、带着某种病态精准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响:
“脑瘤。听描述,很可能是听神经瘤或胶质瘤早期。压迫到听觉神经和前庭神经,所以听力下降、耳鸣、头晕、呕吐。如果伴有视物模糊、短暂视野缺损,那就更典型了。”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声音……不是幻听,不是灵魂碎片平时那种模糊的嘶吼或低语。它太清晰了,清晰得像是有个人贴着我耳朵在说话。而且,那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属于专业人士的笃定和……隐隐的兴奋?
是高文博。
那个被我炼化了部分灵魂、本应在心火灼烧下逐渐消亡的恶魔医生,他的灵魂碎片,竟然在和我对话?!
你怎么能跟我对话?我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想要将它彻底焚烧殆尽的想法
“饶……饶了我……别烧了……我快没了……我懂临床……懂用药……我还不想消失……求你了……”赵永明已经快被烧没了我不想消失,你留下我,我有用
高文博的言语带着濒临毁灭的哀求和卑微。
我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座椅边缘。大脑里一片混乱,仿佛有两个独立的意识在争夺主导权:一个是属于“王翼”的惊恐和警惕,另一个则是被这个突然“活过来”的灵魂碎片搅动的惊涛骇浪。
他……有了自主意识?还能感知外界,做出判断?
高文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直接,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听我的。按我说的问他。如果是真的,你就多了条路。如果是假的,你随时可以把我这点残念烧得干干净净。这笔交易,你不亏。”
他的话语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就像一个精明的商人在展示自己的筹码。而赵永明则在背景里发出细微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呜咽,强化着这种“价值”与“毁灭”的对比。
就在母亲用担忧的眼神看向陈局,而陈局正要开口说“没事”的时候,我喉头动了动,一个完全不受我控制的、混合着我自身的声音,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陈……陈局。”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明显。
母亲和陈局都看向我。
我吞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高文博在我脑海里一字一句吐出的专业描述,尽可能平稳地复述出来:
“您……您除了头晕恶心,听力下降,是不是……看东西有时候也会模糊?就是眼前突然白一下,或者有个地方看不清,过一会儿又好了?那种耳鸣是不是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像蝉叫,有时候又像刮风?恶心想吐的时候,是不是大多干呕,吐不出什么东西?还有……手臂会不会偶尔发麻,像过电一样?平时会不会觉得有点喘不上气,像缺氧?”
我一口气说完,车厢里陷入了死寂。
母亲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像是看一个陌生人。陈局则缓缓转过头,透过后视镜,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疲惫,变成了惊愕,然后是深深的凝重。
“小王,”陈局的声音沉了下来,车子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一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母亲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猛地拍了我胳膊一下,语气带着责备和慌乱:“小翼!你胡说什么呢!”
“不,王姐。”陈局打断了母亲,他的脸色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苍白,“小王说的……全中。”
这两个字,像两块冰,砸在车厢里。
母亲也愣住了,看看陈局,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忧。
我心脏狂跳,既有被高文博说中的惊骇,也有一种诡异的、仿佛窥探到某种秘密的悸动。我深吸一口气,按照高文博最后的“提示”,硬着头皮继续说:“陈局,我之前……在医学院上过学。您说的这些症状,组合在一起,很像是……颅内占位性病变,也就是……肿瘤的早期表现。位置可能靠近听觉和平衡神经。”
我撒了个谎,但后半句的专业术语,无疑增加了可信度。母亲当然知道我在医学院上学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学习,更怕我说错话。
陈局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些。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小王,谢谢你提醒。”他没有再多问,但车内的气氛已然不同。那是一种被触及健康隐忧的沉重和肃然。
之后的路程,再无人说话。母亲忧心忡忡,时而看看陈局,时而用复杂难明的眼神瞥我。陈局则一直沉默,只是揉按太阳穴的频率更高了。
到了我家楼下,陈局坚持送我们到单元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小王,今天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先好好在家待着,别乱跑,等我的消息。”他又对母亲说:“王姐,你也别太担心,让孩子先休息。”
看着陈局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母亲终于爆发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她一进门就甩掉鞋子,声音因为焦虑和疲惫而尖锐,“你怎么能当着陈局的面说那种话?!还有,你晚上到底为什么会在那里?你跟人打架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你以前打架也没这么狠过!”
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我低着头,脑子还在嗡嗡作响,高文博的声音虽然暂时沉寂了,但那种灵魂层面被“侵入”和“对话”的感觉,依然让我毛骨悚然。
“我……我就是路过那儿,停车想抽根烟。”我编造着借口,不敢提精神病院和赵栋半个字,“那个保安……他骂得特别难听,我下车跟他理论,他往我脸上吐口水……我才没忍住动了手。后来他叫来两个人,把我按在地上打,我被打急了,眼睛都红了……不然,他们三个真可能把我打死……”
我尽量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描绘自己是被迫自卫,甚至夸大对方的暴力。母亲听着,胸口起伏,眼神里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取代。
“最后一次了,王翼。”她疲惫地坐进沙发,用手撑着额头,“这是最后一次我这样为你奔波。你二十五岁了,是个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你忘了当年你打架,牵扯出多少麻烦?”
她没有说完,但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是我少年时期星光会的回忆。
“妈,对不起。”我哑声道歉,这句话是真诚的。
母亲摆摆手,示意我别说了。“先睡觉吧。一切等明天再说。”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高文博清晰的声音和卑微的哀求,陈局凝重的表情,母亲疲惫的脸……
灵魂碎片,竟然能这样“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记得第一次因为心火术的作用,而炼化那个小雪的灵魂碎片时,似乎有过一刹那,感受到她的精明算计以及对奢侈品的毒辣眼光
(或许只是错觉)。
难道……炼化或“降服”灵魂碎片,不仅能获取生命能量,还能……继承或借用他们生前的知识、技能,甚至某种特质?
高文博的医学知识,临床经验……如果这是真的……
一股冰冷的、带着诱惑力的颤栗感掠过我的脊椎。这或许是条路?一条在绝境中,利用这些纠缠我的诅咒,反过来汲取力量的路?
但下一秒,我就打了个寒颤。
我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在停车场那完全失控的暴怒,那被心火支配、如同野兽般的自己。心火术的反噬如此明显,它正在一步步蚕食我的理智。再多几个灵魂碎片?再多几种外来意识的干扰?我真的不会彻底崩溃,变成一个精神分裂的怪物吗?
还有山雀精……她那充满怨毒的碎片还蛰伏在我意识深处,像一颗定时炸弹。
不行。这太危险了。饮鸩止渴。
当务之急,是找到更稳妥的办法。逆转阴阳的藏宝图……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希望所在?至少,那看起来像是个“正经”的传承,而不是这种邪门歪道的互相吞噬。
就在我思绪纷乱如麻时——
“铃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凌晨骤然响起。
我猛地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潘豪”的名字。这么晚?
一种不祥的预感攥住了我。我按下接听键。
潘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失去了往日的油滑和镇定,只剩下焦灼和慌乱:
“王总!王翼!出事了!大事不好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几乎是在喊:
“咱们那个社区小程序的项目……要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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