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离开紫蝶的香料店，沿着“遗忘之井”那熟悉又昏暗的通道往外走。
他想去看看博士。
那老疯子当时拒绝跟卡恩回北区避难，说什么“有自己的地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陈远拐进那条通往博士破车厢的小巷时，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的怪味就冲了过来，比平时更刺鼻。
巷子两边堆满了东西。
不是垃圾，是“材料”。
畸变鼠被剥了皮的尸体，腐狼的头颅整齐码在木箱里，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肢体、内脏，装在透明的容器里，泡在浑浊的液体中。
甚至还有几具相对完整的遇难者遗体，被随意地靠在墙边，身上盖着脏兮兮的麻布，露出青灰色的脚踝。
陈远皱了皱眉，从这些“材料”中间小心地穿过去。
博士那节破车厢的门大敞着，里面叮叮当当响得正欢。
“哈哈！这个好！脊髓液保存得相当完整！”
“这甲壳的硬度......啧啧，能萃取出高纯度角质素！”
陈远走到门口，往里一看。
博士正背对着他，伏在工作台上，手里拿着把锋利的小刀，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只体型硕大、甲壳漆黑的变异生物残骸上剥离着什么。
他身上的白大褂上依旧沾满粘液和血污，头发乱得像鸟窝，但精神头足得很，一边干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车厢里比以往更乱了。
原本就拥挤的空间，现在又塞进来好几个临时搬来的货架，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各种器官和组织。
地上还堆着好几个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哟，忙着呢？”陈远靠在门框上，开口道。
博士手里的动作没停，头也不回：“废话！兽潮过后，满地都是上好的实验材料！这可都是宝贝！老夫又好几天都没合眼了！”
他说着，用力一撬，从那甲壳缝隙里挑出一段泛着幽蓝色光泽的、像是神经索的东西，赶紧放进旁边的培养皿里。
“看见没？‘刺脊狼’的主神经索！活性还很强！这玩意儿萃取好了，加到‘狂暴药剂’里，说不定能减少兽化后的理智丧失时间！”
陈远走进来，避开地上一个装着某种跳动器官的玻璃缸：“你倒是会捡便宜。外面的人死了那么多，你在这儿反而发大财。”
“那也不关我屁事啊!”博士终于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亢奋的光，“他们死了是他们的命！这些材料浪费了才是罪过！老夫这也是在变废为宝！”
陈远看着博士那副狂热的样子，摇了摇头。
这老疯子，眼里只有他的实验，人命在他这儿还真不如几管萃取液值钱。
“行吧，你开心就好。”陈远懒得跟他掰扯，“不过你小心点，外面刚遭了灾，人心不稳，别让人把你这些‘宝贝’连锅端了。”
“谁敢？在这‘遗忘之井’，只有老夫打别人的注意，还没有人敢打老夫的注意。”博士说道，“听说你小子现在出息了？把整个锈蚀集市都揽进自己怀里？怎么，今天来是想让老夫也给你交管理费的？”
“我哪敢啊。”陈远说道，“之前听乌鸦说过，‘遗忘之井’一直独立于四大区之外，是属于你们‘掘墓者’的地盘，只是一直不知道，除了您之外，其他的管理者都是谁？”
“除了老夫，自然还有一位。不过那家伙……比我还怪，是个女的。”博士说道，“她管着‘井’的另一头。那些挖出来的古怪物件、看不懂的旧时代遗存，她很感兴趣，但脾气古怪得很，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面，比老夫还不爱管外面的破事。”
陈远挑了挑眉：“这么说，跟你一样，也是个喜欢搞研究的咯？”
“跟我可不一样！老夫是搞实打实的科学，她那都是玄学！”博士说道，“她说她能‘读’到一些特别的东西。除了遗迹里的碑文、残缺的记载外，还有那些古怪物件上附着的......‘信息’。”
“听着挺有意思的。”陈远来了点兴趣，“叫什么？有机会认识一下。”
“她喜欢别人叫她‘泉姐’，不过你小子别瞎打听，”博士警告道，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那女人烦生人，尤其烦男人。她待的那地方，机关陷阱比老夫这里的福尔马林味儿还冲。等哪天......等哪天你弄到真正稀罕的、带着‘古味’的玩意儿，老夫或许能帮你递个话。现在？省省吧。”
博士说着，又转身趴回那具刺脊狼的残骸上，小刀精准地剜进甲壳接缝：“行了行了，别杵这儿碍事。看见你小子就想起欠我的罐头！下次来，记得带双倍！滚吧滚吧，老夫忙得很！”
陈远知道这老疯子一钻进实验里就六亲不认，也没再多问。
“行，您老忙着。罐头记着呢。”
他转身走出这间充满怪异气味的车厢，顺手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还能听见博士亢奋的自言自语：“这块心肌……活性居然还这么强！妙啊……”
陈远摇摇头，沿着堆满“材料”的昏暗巷道往外走。
空气里依旧存在着那股怪味。
走到稍微开阔些的岔口，光线从头顶破损的管道缝隙漏下几缕。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博士车厢的方向，又看了看巷道另一头更深、更暗的深处。
“掘墓人”，泉姐......能读取古物信息的女人？
这“遗忘之井”，藏着的怪人还真不少。
他记下这个名字，便不再停留，快步朝着出口的微光走去。
外面，还有一大堆等着他处理的烂摊子呢。
刚走出“遗忘之井”那陡峭的阶梯，重回相对明亮的地面，喧嚣和忙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集市上的重建工作显然已经热火朝天地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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