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坠入海中。
海水吞没他的那一刻,没有挣扎,没有呼喊。冰冷的海水像无数根针穿透皮肤,他却觉得这痛楚熟悉地近乎温柔。
身体在下沉,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化作银色气泡向上逃逸。冻到极致,从骨髓深处深处的寒冷也仿佛没那么冷了。
推他下来的拉莱耶到底是他的幻想还是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拉莱耶说的没错,他在找死。
从他在渔民手中发现母亲被泡的发胀的尸体时,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成了一座巨大的,回音空洞的墓穴。他活着,只因为妈妈和小妹曾经希望他活着;他呼吸,只因为那是她们无法再做到的事。
海水灌进耳道,嗡鸣中,回忆和悲伤尽数涌上——淹没他求生意志的是无穷无尽的疲惫和孤独。
是的,孤独,曾经的他也是孤独的,但那时他的孤独是为了信念选择孤独,而现在的孤独完全不同——他会死在这里,身边却一个爱他的人都没有。
秀吉?秀吉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其实这本就是兄弟姐妹成年后应有的样子,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家,重心逐渐偏移,然后在父母离去后渐行渐远。没有他这个会给人带来危险的大哥,秀吉会过得更好。
黑暗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他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终于可以卸下一切的释然——他不必再考虑没完没了的复仇,不用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生存所必须的热量,假装生活还在继续;不用在深夜忽然惊醒,被双份的寂静勒德窒息;更不用背负着越来越沉的重量,走一个人的路。
肺部的灼痛逐渐模糊,意识开始飘散,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迷醉的快乐——是命运看他走得太累,终于伸手推了一把。
下沉不再是坠落,而是归巢,每一寸被海水侵占的躯体都在发出解脱的叹息。那支撑了他三十多年的、名为责任的骨骼终于可以在温柔的压强下寸寸消融。
何必再维系这空洞的形骸?诱人的死亡之神将他拥入怀中,何必挣扎?何必抵抗?何必非要选择痛苦?
就让一切都消散在这无垠的水中吧。
就在黑暗即将收拢最后一丝光晕的刹那——
一片流动的银色,劈开了浓墨般的深蓝。
那银色并非光芒,而是发丝,如同将月光碾碎纺成的丝线,在这绝对寂静的深渊里无声飘拂。银发之下,是一张非人间所能有的容颜,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铭心。
赤井秀一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张脸,却没想到这张脸还能更......震撼。
比脸更摄人的是他身后弥漫的阴影——那不是海水的暗,而是某种更为粘稠、更为深邃的“黑”,如同实质化的罪孽,如同无数哀嚎凝聚的羽翼,沉重地附着在他身上,随着水流缓缓蠕动。
这背负着不祥与沉重的存在,本该是深渊的化身。然而奇异的是,正因那浓得化不开的“黑”,反而映衬出一种令人心碎的纯粹与光亮。
罪恶是他的背景,却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堕临深海的天使。一个被玷污、却因此凝聚了所有救赎渴望的奇迹。
“......你是来救我的吗?”
赤井秀一在深海中开口,奇异的是,并没有海水呛入肺部的痛苦。
“我是来杀你的。”拉莱耶第一次对赤井秀一这样和颜悦色,笑得温柔无比:“我已经受够你了。”
“因为你还能在......发挥作用,我已经忍了够久了,但现在,你自己选择了以这种废物的方式落幕,我也懒得一次又一次地当心理导师被你占便宜,干脆在你身上还有■■■■的时候收割干净,当一顿丰盛的夜宵足够了。”
拉莱耶抬起赤井秀一的下巴,切切实实地动了杀心。
“无趣的灵魂,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自己呢?”
“在你从前和黑衣组织的一次次交手里,你想的是为宫野明美报仇吗?”
“知道本堂瑛海的真实身份那次,你看到被黑衣组织点燃的医院时,想的是正义吗?”
“觉得太沉重了,背不动了?没错,没错......你确实做出过不少承诺,有十条命能许诺出十二条,自大地让人发笑。但你的人生,是为了完成别人的期待吗?承认吧,在濒死的时候,你想的只有一件事——你自己。”
“你同样是一个喜欢捕猎的猎手,只是在用善良、正义和责任伪装自己,好像没了这层包裹,暴露自私就不能活......自己束缚自己,真可怜。”
洁白的骨刺从他手中幻化而出,抵住赤井秀一的喉咙:“让这么可怜的灵魂继续受折磨还是太残忍了,让我来给你个痛快吧——不痛的。”
骨刺戳进咽喉半寸,然后停滞不动。
赤井秀一终于动了,他左手如铁钳般锁住拉莱耶的手腕,右手精准扣住其虎口下方的肌腱——然后旋身、沉肩、发力,以右肩顶住拉莱耶的肘关节反方向施压!
的一声轻响,拉莱耶腕骨错位,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松开了骨刺。
赤井秀一左手顺势向下一捋,掌心托住骨刺向上一挑,右手同时松开肌腱,眨眼间,鬼气森森的骨刺已在他指间转了半圈,稳稳落进掌心,对准了拉莱耶的眉心。
——攻守逆转。
幽蓝磷光在二人周身流转,拉莱耶能感受到,这一刻,赤井秀一身上原本逐渐黯淡的世界意识重新凝聚,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盛,甚至超越了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未亡前。
二人悬浮在漆黑海沟边缘,衣袂无风自动,皮肤下仿佛有透明的脉络在搏动,海水发出嘶嘶轻响,细密的气泡从虚无中涌现,以两人为圆心,直径三丈内的海水竟开始沸腾。
“你说的对。”赤井秀一轻声道:“我喜欢对决时的刺激,不是为他人复仇,而是为自己雪耻,别人从我这里夺走的东西,就算夺不回来,我也要让他们也品尝失去的滋味......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肯定你不止是我的幻觉吗?”
翻涌的浪涛被染成灼热的金红,水温骤然升高,连深海的巨大水压都无法抑制这股异常的热能。浮动的残骸在热浪中蜷曲成焦黑的灰烬,原本凝滞的深海暗流开始疯狂旋转,形成无数微型漩涡,将沸腾的海水撕扯成碎片。
“因为你也有不懂的东西,拉莱耶。”
金色涟漪从他体内扩散,所过之处,海水不再是液体,而是化作流淌的熔岩。珊瑚丛在无声中熔化成猩红的玻璃状物质,拉莱耶也惊讶地感觉到,自己的虚体正在融化。
“如果一个人心里只有自己,是没办法走太远的。”
“千年前,最早开辟新大陆的人们只凭几块简陋的木板就敢离家远行,爱让他们 经受风吹雨打也不放弃。在这场非常人所能理解的旅程里,没有指南针,独自一人,想要坚持下来,就必须有朝圣一般的爱意支撑。”
“......看一个人甘愿为何种虚无缥缈之物俯身,就可以触摸他灵魂的轮廓,你触摸到我的灵魂,却希望我心里只有自己?”
骨刺稍稍举起,然后轻而易举地洞穿拉莱耶的眉心。
“我会出去找你的。”
控制室内,得意的蜘蛛在听到警报声后蓦然扭头。
——其中一个莲茧,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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