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同志们，”
丁伟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
“党和人民看着我们！独立师的旗帜，绝不能倒在王家坳！钢铁雄师，宁折不弯！”
“钢铁雄师！宁折不弯！”张大彪对着电话低吼。
放下电话，张大彪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和汗，嘶声吼道：
“都听见了？
师长让咱们钢铁雄师，宁折不弯！
小鬼子想让咱们弯，咱们就崩碎他满口牙！”
“修理工事！弹药手搜集子弹！卫生队，先把重伤员抬下去！”
命令下达，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疲惫到了极点，但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缓。
他们知道，这短暂的宁静，是用无数战友的鲜血换来的，也是下一场风暴前最后的准备。
李家振帮着疤痢，将牺牲战友的遗体轻轻挪到战壕后方，整齐地摆放好。
看着那一张张年轻却已失去生气的面孔，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昨天还在一起啃干粮、吹牛皮的弟兄，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躯体。
“别愣着，挖土，加固！”
疤痢用独臂费力地挥动着一把小工兵锹，将炸塌的胸墙一点点垒起来。
他的动作因为独臂而显得笨拙，却异常坚定。
李家振回过神来，捡起一把断了一半的刺刀，拼命地刨着焦黑的泥土。
指甲翻裂，手掌磨破，他都浑然不觉。
只有不停地动作，才能稍微压制住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悲伤。
夜色渐渐笼罩了战场，但龙潭坪方向炮火的闪光和远处日军营地隐约的火光，将天际映成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师部派来的辎重队，冒着被日军冷炮击中的风险，终于将一批宝贵的弹药送了上来。
主要是手榴弹和步枪子弹，数量有限，必须精打细算。
“每人先补充二十发子弹，两颗手榴弹。
机枪弹药优先保证。”
周健林亲自带着后勤人员分发，声音嘶哑。
拿到弹药的战士们默默地将子弹压入弹仓，将手榴弹的后盖拧开，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沉重的喘息。
张大彪巡视着阵地，在一处机枪掩体前停下。
掩体里的两名机枪手，一个头部中弹，牺牲时还保持着射击姿势，另一个腹部被弹片划开，肠子都流了出来，卫生员正在做最后的包扎，但显然已经回天乏术。
“旅长…” 那重伤的机枪手看到张大彪，虚弱地张了张嘴。
张大彪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手：“兄弟，好样的。独立师记得你。”
那战士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最终头一歪，没了气息。
张大彪轻轻合上他的眼睛，站起身，对跟在身后的警卫员低吼道：
“把这挺机枪给老子弄到二线阵地去，擦干净，备足弹药。它还得继续叫！”
夜深了，气温骤降。
战士们两人一组，相互依靠着，在残破的战壕里轮流休息。
寒冷、饥饿、伤痛，以及对明日战斗的恐惧，折磨着每一个人。
李家振和疤痢靠在一个相对完好的防炮洞里，分吃着最后一点炒面。
炒面混着泥土和血腥味，难以下咽，但他们必须吃下去，保持体力。
“老疤…你说，咱们能守住吗？”
李家振的声音带着颤抖。白天的惨烈景象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疤痢嚼着炒面，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守不住也得守。
后面是啥？
是咱们刚分到田的老乡，是医院里躺着的弟兄。
咱们退了，他们咋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
“二狗子，记住喽，当兵吃粮，穿上这身军装，就得有这天。
怕死，不当兵。
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么多。
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咱们独立师，没有怂包。”
李家振沉默着，用力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揣着一封离家时母亲偷偷塞给他的、皱巴巴的平安符。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对家的思念和恐惧，强行压回了心底。
翌日，拂晓。
比昨日更加勐烈和持久的炮火，再次覆盖了王家坳至石头岭一线。
日军的进攻，果然如丁伟所料，更加疯狂，投入的兵力也更多。
“轰隆隆——！”
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山头都要被炸碎。
日军显然调整了战术，炮火准备时间更长，覆盖范围更广，重点打击疑似指挥所、炮兵观测点和预备队位置。
1旅的阵地再次陷入一片火海。
许多昨夜勉强修复的工事被彻底摧毁，刚补充上来的战士还没看到鬼子面，就牺牲在炮火之下。
炮火延伸后，日军以更加密集的队形发起了冲锋。
这一次，他们甚至出动了少量的坦克，掩护着步兵缓慢推进。
“狗日的，连铁王八都开出来了！”
张大彪吐掉嘴里的泥土，眼睛死死盯着那几辆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的坦克，
“反坦克小组！准备燃烧瓶和集束手榴弹！”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
日军凭借坦克的掩护，成功逼近了前沿阵地。
机枪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叮当作响，却难以阻止其前进。
“跟我上！”
一个排长抱着捆扎好的集束手榴弹，跃出战壕，匍匐着向坦克爬去。
子弹在他身边噗噗作响，他毫不理会，眼中只有那个喷吐着火舌的铁疙瘩。
“轰！”
集束手榴弹在坦克履带下爆炸，那坦克猛地一震，停了下来，但里面的机枪依旧在射击。
排长则被紧随坦克的日军步兵乱枪打中，壮烈牺牲。
“为排长报仇！”
战士们红着眼睛，将更多的集束手榴弹和点燃的燃烧瓶扔向坦克和跟随的步兵。
爆炸声、燃烧的噼啪声、日军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李家振所在的班负责防守一段被坦克炸开的缺口。
疤痢独臂操着轻机枪，对着涌上来的日军疯狂扫射，枪口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狰狞的面孔。
“手榴弹！” 疤痢打光一个弹匣，大吼道。
李家振和其他战士立刻将手榴弹像雨点般扔出去。爆炸暂时遏制了日军的冲击。
但日军的兵力仿佛无穷无尽，倒下一批，又冲上来一批。
一个小鬼子趁机冲进了缺口，挺着刺刀嚎叫着扑向疤痢。
“老疤小心！” 李家振惊呼。
疤痢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突刺，独臂猛地抡起轻机枪，用枪托狠狠砸在那小鬼子的太阳穴上。
那小鬼子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但就在疤痢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另一名日军的刺刀从侧面狠狠捅进了他的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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