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回音谷五日,沿途的峡谷渐宽,山路旁开始出现零星的药田,田埂上插着简陋的木牌,写着“当归”“黄芪”等药名,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灵蕴兽脖子上的活血藤新叶愈发繁茂,与记忆碎片、银铃、雁羽缠绕在一起,小兽跑动时,饰物碰撞的声响与风吹药田的“沙沙”声交织,像一首轻快的歌谣。这日午后,一片青瓦白墙的院落出现在前方,院门口的木匾上刻着“百草堂”三个字,虽已斑驳,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遒劲——这里便是南北草药最早交汇的地方,曾言爻外婆晚年坐堂问诊的旧址。
百草堂的院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长鸣,像老人的叹息。院里的石板路长满了青苔,墙角的何首乌藤爬上了半旧的药柜,柜门上贴着的药签大多褪色,依稀能辨认出“北柴胡”“南板蓝根”等字样,正是南北草药共处的见证。
“是外婆的字迹。”曾言爻抚摸着一张“月华草”的药签,笔尖的弯钩处有个小小的墨点,与《苏氏药记》里的习惯一模一样,“她总说,南北草药就像人的左右手,少了谁都不行,所以这百草堂,一半摆北地药材,一半放南方草药。”
正屋的柜台后,立着一排排抽屉,每个抽屉上都刻着药名,其中一个抽屉半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处方纸。阿木抽出一张,上面写着“治雾隐林雾毒方:雾魂藤三钱,月华草一钱,石菖蒲五钱,水煎服”,落款是“苏氏”,日期正是五十年前——与苏婆婆说的外婆在雾隐村的时间吻合。
处方旁压着一本账簿,上面记录着往来的药费,大多是“以物易药”:“王二以半袋小米换风寒药”“李婶以一双布鞋换止血散”“俞先生以古琴弦换安魂汤”……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灵蕴兽,旁边写着“灵蕴今日咬坏药碾,罚少吃一顿肉干”,字迹带着笑意,显然是外婆随手画的。
灵蕴兽突然对着里屋叫起来,里屋的门后,藏着一个半人高的药碾,碾槽里还残留着药渣,仔细一看,是回音谷的回音花与望月崖的月华草混合的痕迹。碾盘上刻着一圈小字:“庚申年冬,与俞先生共制安魂散于此”——正是俞先生在回音谷打造药鼎的同年。
“他们当年在这里合作制药。”林辰擦去碾盘上的灰尘,露出底下的刻痕,“你看这凹槽,是专门为月华草的块茎设计的,能磨得更细。”
后院的门被藤蔓缠绕,推开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整齐的药圃被竹篱笆围着,里面种着北地的防风、黄芪,也有南方的薄荷、金银花,甚至还有几株罕见的雾魂藤,叶片在阳光下泛着紫光。
“有人一直在打理。”阿木蹲下身,发现泥土是新翻过的,根部的杂草被仔细除净,“看这手法,和苏婆婆在雾隐村的习惯一样。”
篱笆旁的石凳上,坐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年,手里捧着本《草药志》,正是守崖人编写的那本。少年见他们进来,慌忙站起身,手里的书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药签,上面是曾言爻外婆的笔迹。
“我是守堂人的孙子,”少年红着脸捡起书,“我爷爷说,五十年前,苏先生离开时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新的药书回来,让百草堂重新开起来,所以我们祖孙三代,一直守在这里,打理药圃,等着你们。”
少年说,爷爷临终前交给他一个木盒,说要亲手交给“带着灵蕴兽的姑娘”。木盒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与曾言爻腰间的玉佩正好拼成一个完整的“苏”字,玉佩旁放着一把铜钥匙,上面刻着“地窖”二字。
“是外婆的地窖钥匙。”曾言爻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严丝合缝,“药书里说,地窖里藏着她收集的南北草药种子,还有未完成的《南北药汇》手稿。”
地窖在柜台下,打开时一股陈腐的药香扑面而来。窖里整齐地摆着几十个陶罐,每个罐上贴着种子的名称与产地:“北地防风种,采于鸣凤山”“南方薏苡种,收于九曲溪”“雾隐林雾魂藤种”“望月崖月华草种”……最里面的陶罐里,藏着一叠手稿,正是《南北药汇》的初稿,上面记录着每种草药的南北用法差异,其中“灵蕴兽血解石甲怪毒”一条,还粘着根银白的兽毛,与灵蕴兽的毛发一模一样。
“她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曾言爻的指尖拂过手稿上的批注,“你看这里,‘待灵蕴后代长成,以其浆果配合活血藤,可解世间至阴之毒’,她连灵蕴兽的后代都算到了。”
少年执意要留他们住下,说要按照爷爷的嘱托,让百草堂重新开门。林辰找出工具箱,修补漏雨的屋顶;阿木带着少年整理药柜,将新采的草药分类摆放;曾言爻则在灯下续写《南北药汇》,将雾隐村的雾魂藤、回音谷的回音花用法补充进去,灵蕴兽趴在她脚边,时不时用尾巴扫扫散落的药渣,像在帮忙。
傍晚时分,村里的人听说百草堂开了,都来看热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糕点:“这是当年苏先生给我的,说吃了能安神,我一直没舍得吃……你们能帮我看看,还有没有用?”
曾言爻认得这糕点,是用碎星滩的沙枣与望月崖的蜂蜜做的,《苏氏药记》里说有安神功效。她笑着说:“婆婆,这糕点虽然坏了,但心意还在,我给您换些新的安神丸吧,用的是您当年见过的月华草。”
夜里,药铺的灯亮到很晚。曾言爻在柜台后坐诊,林辰在一旁帮忙抓药,阿木教少年辨认草药,灵蕴兽则趴在门口,对每个进来的村民摇尾巴。有个放牛的孩子被蛇咬了,曾言爻用百草甸采的“蛇见怕”给他敷上,很快止了痛;有个壮汉被石甲怪的余气所伤,林辰按《济世方》的法子,用灵蕴兽的浆果汁液给他涂擦,红肿立刻消退。
“和当年苏先生在时一模一样。”守堂人的老伴坐在门槛上,看着屋里的景象,眼眶泛红,“她当年也是这样,不管多晚,只要有人敲门,就会起来看病,分文不取,说‘医者的药,是给需要的人吃的,不是给银钱看的’。”
灵蕴兽突然对着门外叫起来,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是听风镇那个终生未再娶的汉子,他怀里抱着个陶铃,铃身刻着“翠儿”二字。“我听说百草堂开了,”他将陶铃放在柜台上,“这是翠儿当年绣的铃,里面装着她采的薄荷,苏先生说能醒神,我想请你们帮忙,把它挂在药铺里,让翠儿也能闻到药香。”
曾言爻将陶铃挂在药柜旁,风一吹,铃音清脆,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与屋里的药香融为一体,温暖而安宁。
离开的那天,百草堂的门敞开着,药柜上摆满了新写的药签,后院的药圃里,少年正在种下新的种子——是灵蕴兽浆果里的活血藤种子,也是曾言爻带来的南北草药混合种。
“等这些种子发芽了,我就把《南北药汇》抄写成册,分给周围的村子。”少年握着曾言爻送的《苏氏药记》,眼里闪着光,“我也要像苏先生和你们一样,让南北的草药都能帮到人。”
林辰将新打的药锄送给少年,锄柄上刻着“百草堂”三个字:“这锄头能挖北地的硬土,也能松南方的软泥,就像这药铺一样,能容下所有需要的人。”
阿木翻开《迷途草木记》,在百草堂这一页画下药柜与药圃,旁边写着:“药香飘千里,善意传万家,所谓游历,不是走过多少路,是把温暖带到多少地方。”
灵蕴兽对着少年摇了摇尾巴,脖子上的活血藤新叶已经爬满了项圈,与其他饰物缠绕成一个圆环,像个圆满的印记。
离开村子时,村民们都来送行,手里捧着自家种的蔬菜、做的点心,非要塞给他们。曾言爻望着身后的百草堂,灯还亮着,药香在晨雾中弥漫,像外婆当年在时一样,温暖而坚定。
“往东南走,是‘归墟港’,”林辰展开地图,指尖指向新的路线,“据说那里的船能载着人的心愿远航,把草药的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
曾言爻握紧手里的《南北药汇》,书页上还留着药香:“外婆说过,好的草药要让更多人知道,就像好的故事要让更多人听到。归墟港,就是我们故事传到更远地方的开始。”
灵蕴兽突然朝着东南方跑去,项圈上的饰物在晨光中碰撞出欢快的声响,活血藤的新叶在风中舒展,像在迎接新的远方。归墟港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传来,与药香、铃音、兽鸣交织在一起,谱成一首未完的歌谣。
这趟游历还在继续,那些走过的药铺,种下的种子,帮助过的人,都已化作时光的烙印,刻在他们的生命里。无论前路有多少风浪,只要药香还在,善意还在,这趟旅程就永远不会结束——因为真正的远方,不是抵达某个港口,而是让温暖与传承,像归墟港的船一样,驶向无尽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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