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水晶吊灯将一切照耀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香槟以及食物的复杂气味。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奢华靡丽的上流社会图景。
张彦钧的出现，如同猛虎闯入精致的园林，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他并未刻意张扬，但那份经年累月沉淀下的杀伐之气与权势威压，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天然的焦点。
人们纷纷上前寒暄敬酒，语气恭敬甚至谄媚。
“少帅风采更胜往昔！”
“恭喜少帅此次又立新功，沪上安宁全赖少帅虎威！”
“这位便是沐小姐吧？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张彦钧游刃有余地应酬着，态度算不上热络，甚至有些冷淡，但每一句简单的回应都带着分量，无人敢怠慢。
他并未过多介绍沐兮，只偶尔在目光扫过她时，手臂微微收紧，宣示意味十足。
沐兮安静地扮演着花瓶的角色，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浅笑，心思却飞速运转，观察着这座重新洗牌后的上海权力格局。
她看到了几位老牌买办和银行家，正围着工部局的董事低声交谈，神色间少了往日的绝对自信，多了几分审时度势的谨慎。
租界当局的代表们则自成一体，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显然对近期华界的势力更迭持观望态度。
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围绕在几个新贵身边的簇拥者。
沈知意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个。
他并未像张彦钧那样成为绝对的焦点，而是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如鱼得水。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高级定制西装，温润如玉，谈笑风生，与几位外国领事、商界巨子相谈甚欢。
不久前那场针对日本势力的雷霆行动，让他彻底从幕后走到台前，洗白了部分背景，赢得了巨大的声望和政治资本，“沈爷”之称已悄然流传。
此刻的他，从容自信，眉宇间那份常年隐藏的锐利与掌控欲已不再刻意收敛。
沐兮能感觉到，偶尔有无形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来自沈知意。
那目光依旧带着温柔的假象，底下却是冰冷的审视和不容错辨的占有欲，仿佛在评估一件暂时寄存在别处的珍宝。
另一边，孙应洋也与几位外资银行高管和洋行大班站在一起。
他依旧是那副英伦绅士派头，优雅高贵，与人交谈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作为汇丰银行经理和英国利益的代理人，他在此次风波中似乎超然事外，但又无处不在。
沐兮注意到，他与沈知意有过几次短暂的眼神交流，看似平淡，却暗藏机锋。他与张彦钧也遥遥举杯致意，礼节周全，却并无深交的迹象。
而周复明…沐兮的目光暗暗搜寻，并未发现他的身影。这并不意外。
与“影武者”决裂后，他已成通缉要犯，自然不会出现在这种公开场合。
但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即便不在场，他的影响力，他那些未竟的阴谋，依旧如同幽灵般萦绕在在场许多人的心头。
沐兮甚至怀疑，这场宴会上，是否就有他布下的棋子，正无声地观察着一切。
张彦钧、沈知意、孙应洋，以及隐于暗处的周复明…这四方势力，构成了眼下上海滩最微妙也最危险的平衡。
他们因利益短暂合作，又因更大的利益和野心而相互提防、彼此倾轧。蒋家的寿宴，不过是这暗流涌动的最新舞台。
沐兮感到一种深深的窒息感。她就像一枚棋子，同时被多个棋手盯上，每一步都关乎生死。
父亲留下的“星槎名录”和海外资产，是诱饵，也是催命符。
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至少，要先弄清楚何景的下落和安危。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一个穿着蒋家仆人服饰的侍者低着头，端着一个盛满香槟的托盘从她身边经过，动作似乎踉跄了一下。
“小心。”
张彦钧反应极快，一把揽住沐兮的腰，将她带离半步，同时冷冽的目光扫向那个侍者。
侍者连声道歉，慌忙稳住托盘，匆匆走开。
无人注意到，在那极短的混乱瞬间，一张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从侍者的指缝间滑落，悄无声息地塞入了沐兮虚握的手心。
沐兮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收拢手指，将那枚微小的纸团紧紧攥住，掌心瞬间沁出冷汗。
是谁？给她传递信息？目的何在？
她强作镇定，不敢立刻查看，目光飞快地扫过全场。
沈知意正与人举杯，笑容温和。
张彦钧的注意力被一位上前敬酒的将军吸引。
孙应洋在稍远处，背对着她。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那个小小的意外。
沐兮的心跳如擂鼓，那枚小小的纸团在手心里仿佛烙铁般滚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本就迷雾重重的宴会，变得更加诡谲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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