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混沌光幕的刹那,韩立只觉周身时空剧烈扭曲,眼前光影疯狂流转,仿佛被投入了一条奔腾不息的法则长河。南宫婉紧握着他的手,两人神识紧密相连,共同抵御着这足以让寻常化神修士神魂错乱的传送之力。
数息之后,脚下一实,周遭景象骤然清晰。
他们并未出现在预想中的大殿或密室,而是立足于一望无际的虚空之中。脚下,是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精密齿轮、符文链条构成的庞大基盘,延伸至视野尽头。头顶,并非星空,而是流动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云团,云团中不时有巨大的、如同胚胎般律动的傀儡轮廓若隐若现。四周,悬浮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平台,平台上摆放着各种未完成的傀儡残躯、炼器炉、绘制到一半的阵图、以及堆积如山的奇异灵材——庚金、秘银、星辰石、虚空晶核……许多材料韩立甚至闻所未闻,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这里,不像是一个传承之地,更像是一个庞大到没有边界的……工坊!一个凝固了时光的、墨家鼎盛时期的造物主国度!
“此地……好生奇特!”南宫婉美眸中难掩震撼,她能感觉到此地弥漫着一种极其活跃的“创造”与“演化”的道韵,与她所修的冰系法则的“凝固”与“终结”截然不同,却同样深邃浩瀚。
就在这时,虚空震荡,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韩立和南宫婉前方,凝聚成了一道凝实了许多的光影。依旧是那古老袍服的老者形象,面容依旧模糊,但那双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眼睛,却仿佛能洞彻人心,落在了韩立身上。
“后来者,欢迎来到‘万象天工阁’。”老者的声音直接在二人识海响起,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吾乃墨家第三代矩子,‘天工子’留下的一缕考核神念。”
“墨家之道,在于‘格物致知’,在于‘以人造物,巧夺天工’。传承考验,非为厮杀,而为问道。三问通过,可得核心传承。若败,则意念剥离,永留于此,化为这万象天工阁之一缕构建灵机。”
天工子!墨家第三代矩子!光是这名号,就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请矩子示下。”韩立拱手,神色凝重。他心知,这所谓的“问道”,绝非易与。
“第一问,基础之辨。”天工子神念所化的光影抬手一指,三人身旁虚空波动,浮现出三具造型各异的傀儡残骸。一具是人形,结构精密,但核心动力符文损毁;一具是兽形,材料强悍,但关节连接处设计有明显缺陷;第三具则是一个球形,结构极其复杂,涉及多种能量转换,此刻却能量冲突,内部焦黑一片。
“此三具傀儡,皆因不同缘由损毁。汝需在十息内,指出其最根本的缺陷所在,并提出最简洁、最有效的修复思路。不需动手,言之成理即可。”
问题抛出,虚空仿佛凝固,只有那三具傀儡残骸静静悬浮,等待着审判。
韩立目光如电,神识早已将三具傀儡里里外外探查了数遍。他虽非专精傀儡术,但修仙百艺,到了高深境界,道理相通。他更是一位炼器大师,对阵道、符文、能量运转的理解远超同侪,尤其是时空之力,让他对物质的结构、能量的流动有着近乎本质的洞察。
一息,两息……
韩立开口,声音沉稳清晰:
“人形傀儡,损毁非仅在核心符文,根源在于其能量回路设计与核心承载不匹配。长期超负荷运转,导致符文过热崩解。修复需重构能量回路,降低三成输出,或更换更强核心材料,方可根治。”
“兽形傀儡,关节缺陷乃表象。根本在于其材料‘玄重铁’与‘风行木’属性相克,未能以‘融灵晶’调和,导致力传导滞涩,久而断裂。修复需在关节处嵌入‘融灵晶’作为缓冲介质,而非单纯加固关节。”
“球形傀儡,能量冲突源于其内部‘五行转化阵’时序错乱。火行之力未衰,金行已生,相互冲克。修复需调整核心控制符文的时序,引入‘迟滞’与‘催化’符文,令五行之力依次生发,循环不息。”
他的回答,没有停留在表面损坏,而是直指设计理念和能量本质层面的缺陷,提出的修复方案更是精准地点出了关键。尤其是对球形傀儡时序问题的判断,隐隐运用了他对时间法则的理解。
天工子光影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洞察入微,直指本源。基础扎实,思路奇巧。第一问,通过。”
话音刚落,那三具傀儡残骸便化作流光消散。
“第二问,造化之思。”天工子再次抬手,虚空变幻,眼前出现了三块未经雕琢的原始灵材:一块内部蕴含着狂暴雷霆的“雷击木芯”,一块不断扭曲周围光线的“虚空软银”,还有一块死气沉沉、却沉重无比的“幽冥玄铁”。
“以此三材为主,辅材任选此界虚拟灵材,设计一具傀儡。要求:兼具‘破禁’、‘隐匿’、‘一击必杀’之能。时限,一炷香。”
这一次,考验的是创造性的思维,是对材料特性的极致运用,是对多种功能需求的整合能力!
韩立凝视着三块灵材,大脑飞速运转。雷击木芯蕴含天雷破邪之力,可用于破禁;虚空软银天生亲和空间,是隐匿的绝佳材料;幽冥玄铁沉重且蕴含死气,适合锻造致命一击的武器。但如何将三者完美结合,并解决可能存在的属性冲突?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组合方案,又一一否决。时间一点点过去,虚拟的一炷香已然燃烧过半。
南宫婉在一旁静静守护,她能感觉到韩立神识的剧烈波动,知道他正处于关键的计算与推衍之中。
突然,韩立眼中精光一闪,有了决断!
他并指如笔,以神念为墨,在虚空中快速勾勒起来。只见灵光汇聚,一具奇异的傀儡三维构图迅速成型——主体由“幽冥玄铁”锻造,形似一名矫健的暗夜刺客,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其表层覆盖着一层由“虚空软银”拉伸锻造而成的可变色拟态外甲,能完美融入环境;双臂并非人手,左臂镶嵌着经过处理的“雷击木芯”,化作一支可激发“破法雷梭”的炮管,右臂则完全由高度凝聚的幽冥玄铁构成一柄无光的“斩魂刃”。
更重要的是内部结构!韩立设计了一个精巧的“三元转换核心”,以虚空软银为桥梁,平衡雷击木芯的阳刚雷力与幽冥玄铁的阴寒死气,使得三者能量不仅能共存,更能根据需要瞬间转换、叠加爆发!一击之后,无论成败,皆可借助虚空软银之力远遁千里。
构图完成,细节精妙,能量回路清晰,将三种看似不相干的材料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完美满足了三大功能需求!
天工子光影注视着那复杂的构图,久久不语。虚空中唯有灵光线条在缓缓流转。
“妙!”良久,天工子才吐出一个字,光影似乎都明亮了几分,“因材施教,化冲突为助力,构思精巧,已得墨家‘机变’三昧。更难得的是,汝之设计,隐含时空流转之意,使得这‘一击’与‘远遁’衔接浑然天成。第二问,通过!”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三块灵材与虚拟构图也化作光点消散。
虚空再次恢复寂静,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韩立知道,最关键、也最危险的最后一问,要来了。
天工子光影的气息变得无比肃穆,他凝视着韩立,缓缓问道:
“第三问,道心之择。”
“吾墨家之道,追求极致技艺,造物通神。然,造物为何?技艺之极,是造福苍生,还是毁灭天地?是顺天应人,还是逆天改命?”
“若汝得我墨家真传,造出可屠戮真仙、甚至威胁道祖之傀儡,当如何使用?是持之为力,征伐四方,建立无上权威?还是封存不用,恐其遗祸世间?或是……另有他途?”
“此问,无标准答案。但汝之道心,须在此问中,展露无遗。”
“回答吧,后来者。汝之道,在何方?”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彻神魂!这不是知识的考核,而是对道心、对理念、对本心的终极拷问!无数细微的光芒在虚空中闪烁,仿佛有万千墨家先辈的意念在注视着,等待着韩立的回答。
韩立沉默了下去,眉头微蹙。这个问题,直指他修行路上的根本。力量与责任,创造与毁灭,秩序与自由……这些永恒的命题,在此刻具象化为了一个关于“终极造物”使用的抉择。
他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从一介凡人,步步谨小慎微,争夺资源,求得长生。他杀伐果断,却也并非滥杀之人。他追求力量,但更深知力量的可怕。掌天瓶的因果,时间法则的奥秘,都让他对“规则”与“界限”有了更深的体会。
良久,韩立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迎向天工子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晚辈以为,造物为何,取决于持物者之心。”
“技艺本身,无分善恶。善恶之分,在于人心,在于使用技艺的初衷与规则。”
“若得通天之力,晚辈不会持之征伐,建立权威,那不过是以暴易暴,循环往复,非长治久安之道;亦不会因噎废食,封存不用,力量本身无罪,关键在于掌控力量的知识与智慧。”
“晚辈会选择……制定规则。”
“以绝对的力量为基石,建立不可逾越的秩序与界限。此傀儡可为‘监察者’,可为‘执罚之刃’,守护此界限。凡越界者,无论仙凡,无论强弱,皆受制裁。以此力,护佑一方安宁,为弱小者争取喘息之机,为求索者开辟前行之路。”
“道祖若持强凌弱,肆意制定规则压迫众生,那此刃,亦可指向道祖!”
“吾之道,非顺天,非逆天,乃求……立天!”
“立一法度,定一规矩,使强弱有序,善恶有报。或许艰难,或许遥远,但此心不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信念,在无尽的虚空工坊中回荡。
“立天……”天工子光影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光芒构成的眼眸中,似乎有万千星辰生灭,无数符文流转。他看到了韩立道心中的谨慎与野心,看到了对力量的敬畏与掌控欲,更看到了一种超越个人长生、试图建立某种宏大秩序的雏形。
这并非传统的墨家“兼爱非攻”,却也暗含了墨家对“秩序”与“公正”的某种追求,更带上了一种属于韩立自身的、基于残酷修仙现实而产生的独特理念。
寂静,漫长的寂静。
仿佛过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天工子光影终于动了,他向着韩立,微微躬身一礼。
“善!”
“道心坚定,立意高远,虽与古墨家之道不尽相同,然内核精神,亦有相通之处。更难得的是,此道源于汝自身经历与体悟,真实不虚。”
“后来者,汝已通过‘匠心三问’。”
“现在,接受吾墨家,‘天工殿’之核心传承吧!”
轰!
整个万象天工阁剧烈震动起来!无数悬浮的平台、灵材、傀儡胚胎尽数化作最精纯的金色洪流,如同百川归海,朝着天工子的光影汇聚而来!那光影瞬间膨胀,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金色巨人,随即又浓缩为一点极致的光芒,携带着墨家万载的积累、无数的知识、技艺、以及那独特的“造化”道韵,猛地射入了韩立的眉心!
“呃啊——!”
海量信息的冲击,让韩立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被无尽的金光吞没!
“夫君!”南宫婉惊呼,却无法靠近那恐怖的能量漩涡。
与此同时,秘府之外。
三大化神老祖的联手一击,终于撼动了那面峭壁门户!
轰隆!
石门之上,裂纹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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