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半个身子悬在洞口,肌肉瞬间绷紧,又在下一刹那以一种极其缓慢、流畅的方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他像一只收回触角的蜗牛,将自己重新藏匿于身后的灌木丛中,连一根枝叶的晃动都没有引起。
【警告!目标身上缠绕着巨量、高浓度的‘麻木咒缚’与‘洗脑言灵’!他们并非人类,而是……‘看守者’!】
系统的警告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看守者。
这个词本身就充满了不祥。而“非人类”的定义,更是让苏晨的心沉了下去。他原本以为,所谓的陷阱,无非是红外线报警器、监控摄像头,以及一些埋伏好的打手。
可现在看来,他把对方想得太简单了。
地下十五米。
这个深度,已经超出了常规建筑的范畴。一个废弃的疗养院,地下竟然还藏着这样的“东西”。这说明,那个排污管道的出口,很可能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对方算准了,任何试图潜入的人,都会优先寻找这种看似被遗忘的薄弱环节。
一旦钻进去,就会一头撞上那些“看守者”的监视范围,甚至直接掉入它们的巢穴。
苏-晨蹲在原地,一动不动,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他的呼吸放得极缓,几乎微不可闻。那股从洞口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污浊气味,此刻在他的鼻腔里,却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没有再去看那个洞口,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高墙,重新审视着院内那几栋死寂的白色小楼。
诡异。
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如同看不见的藤蔓,从疗养院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出来,紧紧缠绕住他的神经。
这里太安静了。
自从他靠近这片区域开始,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一声虫鸣或蛙叫。夏夜的田野本该是喧闹的,可这片被高墙圈起来的土地,却像是一块声音的真空地带。生命,在主动规避这里。
夜风穿过院子里野蛮生长的树木,卷起破碎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但那声音里没有生气,更像是干枯的骨头在互相摩擦。
苏晨的目光在几栋小楼的窗户上缓缓扫过。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像一个个空洞的眼窝。但仔细看去,会发现那些窗户的玻璃,竟然都完好无损,甚至在微弱的星光下,还能反射出一点幽光。
一个废弃了十几年的地方,无人看管,风吹雨淋,又地处荒郊,玻璃居然没有一块是破的?这不合常理。
除非,有人在定期维护它们。
或者说,有“东西”在维护它们。
苏-晨压低身子,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后退,与那处墙角拉开了上百米的距离。他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了一个更稳妥的方式——观察。
他绕着疗养院的外墙,又走了一圈,最终在东南角,找到了一棵枝叶繁茂、紧贴着围墙生长的巨大梧桐树。这棵树的年纪看起来比疗养院本身还要大,粗壮的树干像一条虬龙,盘旋向上。
苏晨将背包挂在胸前,手脚并用,像一只灵巧的猿猴,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他选择了一个被浓密枝叶完美遮蔽的粗壮树杈,稳住身形。
从这个高度俯瞰下去,整个疗养院的布局一览无余。
院子中央是一个已经完全荒废的花园,一座断了手臂的天使雕像,在夜色中矗立着,姿态扭曲。四栋一模一样的三层白色小楼,分列在花园的四个对角,形成一个完美的正方形。而在正方形的中央,本该是喷泉的位置,却是一块用灰色水泥封死的、巨大的圆形平台。
这个布局很奇怪。
它完全不符合疗养院那种追求舒适、放松的功能性设计,反而透着一股刻板、压抑的仪式感,像是一座精心设计的……祭坛。
苏晨的目光锁定在那块灰色的圆形平台上。在他的“气运视野”里,那片笼罩着整个疗养院的、厚重如铅的“封存”与“遗忘”气运,其最核心、最浓郁的点,就在那块圆形平台之下。
那里,就是整个“认知黑洞”的阵眼。
而那张照片里的地下室,很可能就在那下面。
苏晨拿出背包里的高倍单筒望远镜,开始仔细观察院内的每一个细节。
荒草丛中,隐约可见几条被踩踏出来的小径。这些小径的走向毫无逻辑,时而笔直,时而蜿蜒,它们连接着每一栋小楼,最终都汇聚向中心那块圆形平台。
就像蜘蛛网的丝线,最终都会回到网的中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疗养院里依旧死寂一片。苏晨极有耐心,他像一块融入了树干的岩石,连呼吸的频率都与夜风的节奏保持一致。
就在他以为今晚不会再有任何发现时,异变陡生。
正北方的那栋小楼,二楼最左侧的一个窗户,一盏灯,毫无征兆地亮了。
那不是温暖的、属于人类的橘黄色灯光,而是一种惨白色的、冰冷的、类似于医院手术室里无影灯的光芒。
光芒透过窗户,在下方的荒草地上,投射出一个明亮的、长方形的光斑。
苏晨立刻举起望远镜,对准了那个窗口。
窗帘没有拉。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房间内部的景象。那似乎是一间病房,墙壁是和灯光一样惨白的颜色,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摆在正中央的铁架床。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苏晨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张铁架床,和他收到的那张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他稳住心神,继续观察。
灯亮了足足有五分钟,房间里始终空无一人。就在苏晨以为这只是某种定时装置时,一道人影,缓缓地从房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进入了灯光笼罩的范围。
苏晨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条纹病号服的“人”,身形瘦削,看不清面容,因为他始终低着头,花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就是“看守者”?
苏晨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那个“人”走到窗边,停下脚步,面朝着窗外,一动不动。他的姿势很僵硬,双臂垂直地贴在身体两侧,像一个制作粗糙的木偶。
他就这么站着,仿佛一尊雕像。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纹丝不动,连一丝轻微的晃动都没有。
苏晨的心底,一股寒意不可抑制地冒了上来。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像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上十分钟。这已经超出了生理的极限。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人”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他的动作,像是生了锈的机械,一顿,一顿,充满了不连贯的滞涩感。
他抬起手,用食指,在面前的玻璃上,开始画着什么。
没有声音,只有指尖在玻璃上滑动的、无声的轨迹。
苏晨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他画出的东西。
那是一个字。
一个用简体中文写出的,歪歪扭扭的字。
救。
画完这个字,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臂无力地垂下。然后,他转过身,用同样僵硬、滞涩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了房间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房间里的灯,也随之熄灭。
整个疗养院,再次恢复了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苏晨的幻觉。
苏晨趴在树杈上,久久没有动弹。他的后背,已经是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那两条短信,是怎么发出来的了。
也终于明白,系统提示里的“麻木咒缚”和“洗脑言灵”,意味着什么。
这些“看守者”,他们的肉体被囚禁,神智被剥夺,像行尸走肉一样,日复一日地在这里游荡。
可是在那被层层咒缚压制的灵魂最深处,依然残存着一丝属于“人”的本能。
那是在求救。
一个被抹去了思想的“非人”,却用最后残存的本能,在窗户上,画出了一个“救”字。
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呐喊,都要来得震撼,来得惊心动魄。
苏晨缓缓放下望远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愤怒、悲悯与寒意,在他的胸腔里冲撞。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父亲留下的“宝藏”,到底隐藏着怎样一个触目惊心的秘密?
而就在苏晨心神激荡之际,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在疗养院中央那块巨大的圆形水泥平台上,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苏晨猛地将望远镜调转过去。
镜头里,一个同样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身影,正站在平台的中央。与刚才那个“人”不同,他没有低着头,而是抬着脸,正对着苏晨藏身的这棵大树的方向。
他脸上戴着一个老旧的、完全遮住了五官的防毒面具。
在惨白的月光下,那两个圆形的、黑洞洞的镜片,仿佛正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与苏晨的目光,死死地对在了一起。
望远镜的镜筒冰冷,紧贴着苏晨的眼眶,像一块寒铁。
视野里,那个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圆形水泥平台的中央,仿佛一尊从地狱里升起的雕像。那两个黑洞洞的圆形镜片,穿透了数百米的黑暗与摇曳的枝叶,精准地钉在了苏晨藏身的这棵梧桐树上。
没有威胁的动作,没有叫嚣的言语。
仅仅是这样无声的对视,就带来了一种比刀锋架在脖子上更强烈的窒息感。
苏晨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了一下,随即,他强行控制着自己的心率和呼吸,让整个人进入一种近乎假死的状态。他知道,对方在等他动。只要他有任何一丝因惊慌而产生的位移,就会彻底暴露自己的确切位置。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
“系统,锁定目标,进行气运解析。”苏晨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指令收到。目标锁定:未知生命体(佩戴认知隔绝面具)。】
【正在进行气运解析……解析受阻!目标佩戴的‘面具’具有强烈的气运屏蔽与混淆效果,无法进行精准分析。】
【正在尝试绕过屏蔽……】
【初步解析结果:该生命体气运场极为稳定,核心呈现一种深邃的、不含任何情绪的‘幽蓝’色。外层缠绕着与此地环境高度同化的‘封存’与‘遗忘’气运。未检测到‘暴力’、‘狂躁’等攻击性气运。】
幽蓝色?
苏晨的眉心微微一跳。他见过的气运,有代表权势的金色,有代表罪恶的黑色,有代表秩序的蓝色,还有代表怨恨的灰色。但这种不含任何情绪、纯粹得如同深海冰川的“幽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代表着绝对的理智,和绝对的冷酷。
这个人,不是被情绪驱动的莽夫,而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布局者。
就在苏晨飞速分析的时候,平台上的那个身影,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没有再看苏晨这边一眼,仿佛刚才那穿透黑暗的对视只是一种错觉。他迈开脚步,用一种精确得如同钟摆的、毫无偏差的步伐,走向了东侧的那栋白色小楼。
他的背影,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孤寂而又强大。
吱呀——
小楼那扇紧闭的铁门,被他从外面推开,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他走了进去,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黑暗里。铁门又缓缓地自动关上,再次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最后“哐当”一声,彻底闭合。
整个疗养院,又恢复了那种令人发疯的死寂。
苏晨趴在树杈上,一动不动,但紧绷的肌肉却在微微发颤。
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示威?警告?还是……邀请?
“我知道你来了,门已经为你打开,敢不敢进来?”
苏晨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这样一句潜台词。这比任何直接的挑衅,都更让人心底发寒。
他没有动。
他继续观察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突然,南侧小楼的三楼,一个窗户亮起了灯。依旧是那种惨白色的冷光。灯亮了不到十秒,又熄灭了。紧接着,西侧小楼的一楼,一个窗户亮了。然后是北侧……
一盏盏灯,在四栋小楼的不同位置,以一种毫无规律、却又仿佛遵循着某种神秘仪式的顺序,交替亮起、熄灭。
那些惨白的光斑,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像一只只鬼眼,在轮流眨动。
苏晨举着望远镜,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这里不是废弃之地,这里是一个“活”着的、正在运转的巨大囚笼,或是一座祭坛。那些在窗边一闪而逝的、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就是囚笼里的困兽,是祭坛上的活祭。
而那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就是这一切的主宰。
不能再待下去了。
苏晨很清楚,自己今晚的目的只是侦察,而不是决战。现在,他已经拿到了足够多的信息:疗养院的诡异氛围,被洗脑的“看守者”,以及那个深不可测的“主宰”。
再待下去,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后挪动身体,准备从树上下来。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确保不会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脚尖轻轻点在树皮上,双手稳稳地抓住树干,身体像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向下滑落。
就在他的双脚即将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一阵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忽然从院子里飘了出来。
那是一段小提琴曲。
曲调悠扬而又悲伤,像是从一台老旧的留声机里播放出来的,带着“滋滋”的杂音,在死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格外诡异。
苏晨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听过这首曲子。
那是父亲最喜欢的一首,叫《沉思》。在他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在书房里,用那台老旧的录音机,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音乐声,正是从刚才那个戴防毒面具的身影所进入的东侧小楼里传出来的。
苏晨的牙关,死死地咬在了一起。
他能感觉到,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这是最恶毒的攻心之术。
对方在用父亲最喜欢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敲碎他的理智,引诱他踏入那栋小楼。
苏晨闭上眼睛,将脑海中所有翻涌的画面和情绪,强行压了下去。他没有回头,没有片刻的停留,落地之后,立刻矮下身子,像一只敏捷的猎豹,钻进了来时的荒草丛,悄无声息地朝着来路退去。
他的背影,决绝而又冰冷。
小提琴的曲调,还在夜风中断断续续地飘来,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背后轻轻招动。
苏-晨没有回头。
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被“遗忘”的区域。回到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冰冷的空气灌满肺部,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才稍稍缓解。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新的信息。
他发动汽车,调转车头,沿着原路返回。
车子驶出土路,重新汇入国道,远方城市的灯火,像一片温暖的港湾。苏晨紧握着方向盘,脑子里一片混乱。父亲的遗嘱,求救的短信,窗户上的“救”字,戴防毒面具的人,还有那首《沉思》。
所有的线索,都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指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他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父亲当年未曾走完的战场。
嗡——
就在这时,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苏晨的心猛地一紧,他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
依旧是那个“空号”。
这一次,不是照片,也不是图片,只有一行简短的、冰冷的文字。
“你的心,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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