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震颤从地底深处传来，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在骨头上的共鸣。
萧辰感觉脚底板发麻，顺着小腿往上窜，牙根都在抖。
手里刚安静下来的离火碎片也跟着一颤，赤红光芒明灭不定，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
“下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盯着深渊底部那道蜿蜒阴影。
阴影又动了一下。
这次看清楚了——不是生物，至少不是活物。
是某种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骨骼，像龙的脊椎，一节一节，每节都有马车那么大。
骨骼表面刻满了符文，那些符文正在从暗沉转为暗红，像烧红的烙铁。
随着符文亮起，整片山谷的温度不降反升。
刚刚冷却凝固的岩浆表面，“咔”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赤红光芒从裂缝里透出来。
“它在吸收离火碎片的力量，”
青凤按住胸口，脸色难看，“不，是在抢夺。碎片在颤抖——它想回去，回到那骨头里。”
话音刚落，萧辰手中的离火碎片猛地爆发出一股巨力！
不是高温，是纯粹蛮横的拉扯力，像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线缠着碎片，要把它拽回深渊。
萧辰右手本来就被烫得焦黑，这一下差点脱手。
他咬牙死死攥住，五指几乎嵌进晶体里，骨头发出“嘎吱”的呻吟。
“松手！”
青凤急道，“你抓不住！”
“松手这玩意儿就飞下去了！”
萧辰额头青筋暴起，帝经灵力疯狂往右臂灌，试图对抗那股拉力。
但没用。
离火碎片的力量来自地底那具骨骸，那玩意儿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积蓄的力量恐怖到难以想象。
萧辰感觉自己像在跟整条山脉拔河，手臂肌肉开始撕裂，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再这样下去，他这条胳膊得废。
“我来！”
青凤上前一步，右手按在萧辰握着碎片的手背上。
她掌心赤金光芒亮起——是刚刚吸收的离火能量，混合着她本身的风魄之力，还有胸口同心蛊的七彩流光，三色交织，顺着皮肤渗入碎片。
碎片的挣扎骤然减弱。
那股拉扯力还在，但被青凤的力量暂时“安抚”住了。
碎片像闹脾气的孩子被大人按住，虽然还在扭动，但幅度小了很多。
“你能控制它？”
萧辰惊讶。
“暂时，”
青凤额头见汗，“同心蛊和碎片建立了某种联系……我能感觉到它的‘情绪’。
它不想下去，下面那东西在强迫它。”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但很古老，很……饥饿。”
青凤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感应，“它需要离火碎片来‘补全’自己。
碎片是它的一部分，很久以前被剥离了，现在它要拿回去。”
墨凤这时候才踩着浮石跳过来，气喘吁吁：“怎么样？那骨头架子是啥？”
“不知道，”
萧辰看了眼手中暂时安静的碎片，又看向深渊，“但肯定不是善茬。得想办法离开这儿。”
话音刚落。
深渊底部，那具骨骸突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暗红光芒！
光芒不是散开的，而是凝成一道道暗红色光束，像触手，从深渊里探出来，朝着上方所有人卷来！
“躲开！”
萧辰大吼，拖着青凤往旁边扑倒。
一道暗红光束擦着他后背掠过，击中后方岩壁。
“轰”的一声，岩壁炸开一个大洞，不是粉碎，是直接汽化——连烟都没冒，就这么没了。
“这什么鬼东西？”
老鲨在远处巨岩上看得清楚，脸都白了。
更多的光束探出，密密麻麻，像倒长的红色树林。
它们没有固定目标，而是无差别攻击所有活物——或者说，所有“能量源”。
一道光束卷向墨凤。
墨凤反应极快，怀里摸出两个金属圆球往地上一砸。
“砰”的一声，大量白色浓烟爆开，遮蔽视线。
她借着烟雾掩护，几个翻滚躲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
光束撞进烟雾，搅动几下，没找到目标，转向别处。
另一道光束射向老鲨他们所在的巨岩。
“跳！”
老鲨吼着，带头往旁边另一块较小的岩石跳去。
几个兄弟紧随其后，最后那个慢了一拍，脚刚离地，光束就扫中了巨岩边缘。
石头像豆腐一样被切掉一块。
那兄弟虽然跳开了，但被余波擦到小腿，顿时皮开肉绽，伤口不是流血，是直接焦黑碳化，痛得他惨叫一声，差点掉进下面的岩浆池。
“救人！”
老鲨眼睛红了，甩出藤绳卷住那兄弟的腰，硬生生把他拖过来。
场面彻底乱了。
暗红光束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它们像有生命般在半空交织扫荡，逼得所有人上蹿下跳，根本没法还手——这玩意儿根本不能碰，碰着就非死即残。
萧辰拖着青凤在几块浮石间跳跃闪避，手里还攥着离火碎片，动作受限，好几次差点被击中。
“这样不行！”
青凤喘着气，“得毁掉下面那具骨骸，或者……彻底切断它和碎片的联系！”
“怎么切断？”
萧辰一刀劈开一道袭来的光束——刀罡与光束碰撞，炸出一团刺目的能量火花，震得他虎口发麻，“这玩意儿硬扛都费劲！”
青凤没说话。
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那里，七彩蛊虫的虚影正在缓缓旋转，与手中离火碎片的赤红光芒隐隐呼应。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危险，疯狂，但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萧辰，”
她声音很轻，“把碎片给我。”
“什么？”
“给我。”
青凤抬头看他，赤金色的瞳孔里映着漫天红光，“我有办法切断联系。”
“什么办法？”
“你别管。”
青凤伸手去拿碎片，“相信我。”
萧辰盯着她的眼睛。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决绝——那种豁出一切的决绝。这让他心里一紧。
“不行，”
他握紧碎片，“你先说清楚。”
“没时间了！”
青凤急道。
确实没时间了。
深渊底部，那具骨骸似乎不耐烦了。
所有暗红光束突然回收，然后在半空汇聚，凝成一道直径超过三丈的粗大光柱，笔直地——射向萧辰！
不，是射向他手中的离火碎片！
这一下要是击中，别说萧辰，整片岩架都得蒸发。
躲不开。
光柱覆盖范围太大，速度太快。
萧辰瞳孔收缩，横刀横在胸前，准备硬扛——虽然知道扛不住，但总不能等死。
但就在光柱即将触及的瞬间——
青凤动了。
她不是躲，也不是挡。
而是整个人扑到萧辰身前，背对光柱，面朝萧辰，双手猛地按住他握着碎片的右手，然后——用力一推！
不是推开他。
是推着碎片，狠狠按向她自己胸口！
噗嗤。
离火碎片尖锐的晶体边缘，刺破衣服，刺入皮肤，刺进血肉，直抵胸骨。
青凤身体猛地一颤。
时间仿佛静止了。
暗红光柱在距离她后背不到一尺的地方骤然停住。
不是主动停下，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定住了。
青凤胸口，离火碎片完全没入，只留下一个赤红的光点。
七彩蛊虫的虚影疯狂闪烁，然后——炸开。
不是爆炸，是扩散。
七彩光芒以她胸口为中心，像水波般荡漾开来。
光芒所过之处，暗红光柱开始消融，像雪遇烈日，迅速瓦解、消散。
不止是这道光柱。
深渊里探出的所有暗红光束，同时开始崩溃。
谷底的骨骸发出无声的咆哮——萧辰能感觉到那股愤怒不甘的情绪波动。
骨骸表面的符文疯狂闪烁，试图重新凝聚光束，但没用。
七彩光芒还在扩散。
它漫过岩架，漫过浮石，漫过冷却的岩浆，漫过整个深渊。
最后，漫到那具骨骸上。
暗红符文与七彩光芒接触的瞬间，像热刀切进牛油，迅速暗淡熄灭。
骨骸剧烈震颤，一节节骨骼开始崩裂、脱落，掉进下方岩浆池，溅起漫天火星。
它在瓦解。
“青凤……”
萧辰扶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在发抖。
不是害怕。
是承受不住。
离火碎片在她体内，七彩蛊虫的力量在强行融合碎片压制骨骸。
这两股力量任何一个都足以撑爆宗师境的身体，现在同时在她体内冲撞。
她脸色白得像纸，嘴角开始渗血，不是鲜红，是暗金色——那是融合了凤魄和离火能量的精血。
“你……”
萧辰声音发涩，“你做了什么？”
“同心蛊……能连接两个生命，”
青凤声音很轻，带着喘，“我让蛊虫……把碎片和我彻底绑定。
现在碎片是我的……一部分。下面那东西……抢不走了。”
她说着，身体一软，往下倒。
萧辰赶紧抱住她。
入手滚烫。
她整个人像个火炉，皮肤表面泛着不正常的赤红，胸口那个光点还在发光，像第二颗心脏在跳动。
“但你也撑不住！”
萧辰眼睛红了，“把碎片逼出来！现在！”
“逼不出来了……”
青凤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没笑出来，“蛊虫把碎片……种在我心里了。强行取出……我会死。”
她抬起手，按住萧辰想要探查她伤势的手：“别浪费灵力……我暂时死不了。蛊虫在调和……给我点时间……”
“多久？”
“不知道。”
青凤闭上眼睛，“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时辰。看造化。”
深渊底部，那具骨骸已经崩碎了大半，只剩最后一小段还在挣扎。
七彩光芒彻底笼罩了它，将它最后的反抗一点点磨灭。
山谷的震颤渐渐平息。
暗红光束全部消失。
温度开始下降——虽然还是很热，但至少不是能瞬间汽化岩石的程度了。
危机，似乎解除了。
但代价呢？
萧辰抱着青凤，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嘴角暗金色的血，还有胸口那个刺目的光点。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头儿！”
墨凤从岩石后跑过来，看到青凤的样子，脸色变了，“青凤姐她……”
“暂时没事，”
萧辰打断她，声音低沉，“先离开这儿。老鲨！还能动的，带上伤员，找路出去！”
“是！”
老鲨那边清点人数，死了两个兄弟，伤了五个，其中三个重伤。
但没人抱怨，迅速收拾残局，开始在坍塌的山谷里寻找出路。
墨凤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几颗碧绿色的丹药：“这是清心丹，能稳定内息。先给青凤姐服下，能撑一会儿。”
萧辰接过，小心喂青凤吃下。
丹药入腹，青凤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点，但胸口的光点依然刺目。
“下面那东西……”
墨凤看了眼深渊，骨骸已经彻底崩碎，七彩光芒正在缓缓收回青凤体内，“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萧辰摇头，“但肯定和离火碎片有关。青凤说，碎片是它的一部分。”
“那现在碎片在青凤姐体内……”
“所以那东西才会崩碎。”
萧辰抱着青凤站起来，“碎片被‘绑定’在活人体内，它夺不走了，支撑它存在的核心没了，自然就瓦解了。”
墨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她看得出来，萧辰现在情绪很糟。
一行人互相搀扶，沿着还没完全塌陷的山谷边缘，艰难地往外走。
身后，深渊里最后一点暗红光芒彻底熄灭，只剩冷却的岩浆和碎石。
走到谷口时，天色已经暗了。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萧辰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山谷，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的青凤。
她胸口的光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颗赤红色的星辰，微弱，但顽强地亮着。
“走，”
他转身，“先回营地。然后……想办法救她。”
“怎么救？”
墨凤问。
萧辰沉默片刻。
“回京城，”
他说，“找最好的医师，找所有关于同心蛊和离火碎片的记载。一定……有办法。”
他语气很坚定。
但抱着青凤的手，在微微发抖。
墨凤看在眼里，没再问。
一行人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山谷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风穿过裂缝的呜咽，像某种古老的叹息。
而在那彻底崩碎的骨骸深处，最后一点暗红符文，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然后，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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