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及其党羽被依律严惩的余波尚未平息，一股针对崔小玉的暗流，已悄然在酆都城内外涌动。
这一次，对手改变了策略，不再直接攻击流程革新本身，而是将矛头精准地对准了执法的“利刃”——崔小玉。
数日之间，各种经过精心包装的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在茶楼酒肆、各司衙的廊檐下迅速传播。其内容不再粗鄙直白，而是编织得更具细节和“故事性”，仿佛亲历者含泪控诉：
“你们是没看见啊！那日执法堂上，有个老文书不过是因家中魂子突发魂疾，延误了半日递交文书，跪地哭求宽限几日，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可咱们那位崔参事呢？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直接一句法不容情，就按延误时辰扣光了那老文书半年的功德俸禄！那可是救命钱啊！”
“这算什么？我听说轮回司有个小吏，只因在核对往生名录时，出于怜悯，偷偷给一个阳寿未尽却横死的小鬼多记了一笔微末功德，希望能助其来世投个好胎。这事不知怎地被崔小玉查到了，她竟以‘篡改轮回记录’的重罪，当场就要将那小吏魂晶拘出！要不是几位大人求情，怕是当场就魂飞魄散了！对自己人都如此狠辣，将来岂有我等好果子吃？”
更有人将矛头间接指向陆鸣，散布着更为恶毒的猜测：“陆处正为何如此重用如今性情大变的崔小玉？还不是看中了她只认规则、不通人情？将来所有得罪人的脏活累累都由她去做，所有骂名都由她来背。待到鸟尽弓藏、人心尽失之日，只需将她推出去顶罪，陆处正便可落得一身清白，稳坐钓鱼台！”
而在参事处最深处那间永远堆满卷宗的静室内，崔小玉对窗外愈演愈烈的风言风语似乎毫无所觉。
她正专注于核对一批新呈报的流程数据，指尖划过冰凉的玉简，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那些足以将常人逼疯的污蔑与诅咒，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只是，若有人细看，或许会发现她翻阅玉简的速度，比平日更快了半分，那紧抿的唇线，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僵硬。
谣言如同毒雾，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同盟的肌体。部分原本就与参事处关系不甚紧密、或性格较为怯懦的成员，开始对崔小玉产生了一种混合着恐惧与疏离的情绪。
在一些非正式场合，他们见到崔小玉时，目光闪烁，行礼也带着几分仓促和戒备，仿佛生怕稍有怠慢便会招致无妄之灾。
就连一向支持革新的激进派代表厉羽，也受到了影响。这日，他私下求见陆鸣，在值房内，他脸上少了平日的张扬，多了几分犹疑和顾虑。
“陆处正，”厉羽压低声音，言辞恳切，“崔参事的能力和忠诚，俺是佩服的。只是……如今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咱们参事处刻薄寡恩，连一点人情味儿都不讲。长此以往，恐寒了人心，让那些原本有意靠拢我们的兄弟望而却步啊。”
他观察了一下陆鸣的脸色，继续道：“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但俺觉得，是不是……让崔参事暂时回避一下风口浪尖？比如，让她负责些内部案牍梳理，暂缓出面处置具体事务？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这番话，虽出于维护同盟团结的考量，却也真切地反映了谣言带来的内部压力。
陆鸣静静地听完厉羽的陈述，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走到窗边，望着下方看似平静的酆都城，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厉羽，也仿佛是在对可能存在的所有疑虑者发声。
“厉将军，以及所有心存疑虑的同僚，”陆鸣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非常理解诸位的不安。但请诸位想一想，我们为何要成立同盟？为何要推行革新？”
他自问自答，语气渐强：“正是为了打破旧日那种人情大于法理、规矩形同虚设的积弊！王朗之辈，正是利用旧规则的漏洞，损公肥私，危害地府根基。崔小玉参事，秉公执法，不畏人言，正是我等同盟最需要、也最应珍视的规矩之魂！”
“而如今这漫天谣言，其恶毒之处，正在于此！”陆鸣的声音带着冷意，“对手此举，绝非仅仅是为了抹黑小玉个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逼我们在力保执法之剑与安抚摇摆人心之间做出艰难抉择。若我迫于压力，让小玉暂避，便是自断臂膀，承认我等推崇的法理优先存在瑕疵，改革锐气必将受挫，今后谁还敢严格执法？若我力保小玉，他们便可大肆渲染我独断专行、任用酷吏，继续离间同盟内部，动摇我们的根基。此乃阳谋，无论我们如何选择，都会受损！”
他走到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一卷《维新同盟章程》上，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非常之时，需用重典。崔参事所为，一字一句，皆依章程，一板一眼，皆循法度。她所惩治的，是同盟的蠹虫；所维护的，是绝大多数遵纪守法成员的利益和我们共同追求的公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陆鸣既将法理核验、纪律监察之重责托付于崔参事，便信其忠贞，敬其刚直。在此，我再次明确表态：崔小玉参事，是我枢要参事处不可或缺的支柱，任何针对她的不实之言，皆是对我同盟根基的动摇。望诸位明辨是非，勿为流言所惑，当同心协力，共度时艰！”
厉羽看着陆鸣斩钉截铁的态度和对局势透彻的分析，脸上的犹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惭愧和愈发坚定的神色，他重重抱拳：“处正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是俺老厉糊涂了，竟差点中了敌人的奸计！俺明白了，这就去安抚底下那帮小子，绝不让流言坏了大事！”
陆鸣的公开力挺与透彻分析，如同一道定风波的法咒，暂时稳住了同盟内部的动摇。然而，他和所有人都清楚，暗处的对手绝不会就此罢休。
这场围绕人与法、情与理的较量，因对手策略的升级而变得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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