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一案虽暂告段落,但其暴露出的内部漏洞与触发的古老禁制,如同一记冰锥,刺醒了参事处的每一位核心成员。
危机过后,非是庆功之时,而是深刻反思与紧急加固之机。连日来,参事处核心层闭门磋商,灯火常明,一场针对已暴露弱点的系统性补强悄然展开。
针对“魂差调度流程”这一险些被内鬼利用的关键节点,修订方案以最快的速度被制定并推行。
新的流程设计,充分汲取了教训,其核心在于构建了难以逾越的三重保险:前置校验强化、跨司衙并行复核、最高权限终审。
这三重校验,环环相扣,如同三道坚固的铁闸,将核心权力牢牢锁在制度笼子里,极大提升了单点突破的难度。为确保新规落地,孙毅连续三日奔走各司,逐一讲解变更要点,喉咙都说哑了,却坚持要将每个细节落实到位。
光有严密的流程还不够,必须要有独立的监督力量。经陆鸣提议,崔珏批准,维新同盟正式设立“同盟监察小组”,直属于参事处,由崔小玉直接统领。
小组成员包括孙毅(流程审核)、秦昭(技术监控)和阿罗(内部安保),职责明确,形成了一张覆盖流程、技术、人员三方面的立体监督网。
崔小玉接手监察职责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章程中关于监察权限的十七条条款制成玉牌,悬挂于小组成立处,要求每位成员日日诵读,牢记权责边界。
她亲自监督第一次巡查,连文书上一个日期戳记的模糊都要追查到底,这份近乎苛刻的严谨让组员们既敬畏又压力倍增。
信息的分级管理,如同为同盟的核心秘密构筑了防线。然而,任何严格的制度都伴随着代价。措施推行数日后,在功过司的一处廊檐下,两名中层文书吏员趁着休息的间隙低声交谈。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叹了口气,揉了揉因填写新增的校验表格而发酸的手腕:“唉,如今这流程,真是越来越繁琐了。一份简单的魂差调令,以往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现在倒好,层层报批,没有大半日根本下不来。这效率……怕是还不如从前。”
另一名年轻些的则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满:“谁说不是呢!听说监察小组那位阿罗大人,这几日明里暗里盘查了好些人,连百年前无关紧要的旧账都要翻出来问问。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做事都束手束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当成内鬼查办。这哪是革新,简直是给自己套枷锁……”
旁边路过的一位库藏司老吏听见,摇头插话:“年轻人,话不能这么说。王朗那事要是成了,第七区真乱了套,你我这些在酆都当差的,哪个能置身事外?现在麻烦是麻烦些,总比到时候掉脑袋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再说了,我瞧着这新规里,对贪墨克扣的惩处可比以前严得多,长远看未必是坏事。”
这类私下抱怨虽未形成公开反对,却如暗流般在基层悄然涌动,为日后可能的管理矛盾埋下了种子。
夜幕降临,参事处值房内,最后一份新流程文书也已归档。陆鸣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向身旁正在核对监察小组首次巡查报告的崔小玉,以及还在调整监控阵法参数的秦昭。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陆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若非王朗之事警醒,我等恐怕还沉醉于初期的顺利,未能察觉这水下之冰有多刺骨。”
崔小玉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分内之事。章程既定,依律而行即可。”她的回应依旧理性到近乎刻板。
说完便继续低头审阅报告,指尖划过玉简上某处数据时微微一顿,那是秦昭标注的“疑似异常魂力残留”,与王朗案中禁制的波动频率有千分之一相似。她将这个发现默默记入待查清单,脸上却无半点波澜。
秦昭则放下手中的玉简,苦笑一下:“辛苦谈不上,只是这亡羊补牢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一想到对手可能掌握着那般鬼神莫测的规则写入手段,我就觉得咱们这些阵法符印,还是太过被动。这几日研究那禁制碎片,越看越觉得心惊,那暗金符号的构造方式,简直像是在嘲弄我们现有的符文理论体系。”
陆鸣点了点头,秦昭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凝重:“是啊……我们如今所做的这一切,优化流程、加强监察、分级信息,都只是在术的层面修补,防范的是内部的人心鬼蜮与常规的渗透破坏。”
他目光投向远处判官殿的轮廓,声音低沉下来:“有时我在想,小玉现在的状态……会不会也是一种‘规则写入’的结果?只是不知,写下这规则的是那场反噬,还是别的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位最重要的伙伴:“但这些,对于能够将规则本身化为武器、直接篡改魂核存在逻辑的敌人而言,恐怕还远远不够。我们现在筑起的堤坝,或许能防住风浪,但若对手拥有直接令大地陆沉的能力呢?”
他的话语中透出对秦昭那边禁制研究进度的深切期盼,以及对未来更高层次、更本质的“规则防御”的思考与忧虑。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些措施或许无法杜绝所有未来的风险,但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维新同盟正在学习如何自我保护。
然而,陆鸣心中雪亮,真正的风暴远未到来。他们此刻加固的壁垒,在更高级别的“规则”攻击面前能支撑多久?而通往掌握“规则定义权”的道路,又将是何等的漫长与艰险。
窗外的酆都城灯火渐次亮起,每一盏魂灯下都是一个家庭的期盼,这份沉甸甸的重量,让他不得不将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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