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破碎，烟尘未定。冰蓝的寒潮与暗红的魔焰如同两道决堤的天河，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对撞、湮灭，却又在触及中央黑铁平台的前一瞬，被两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意志强行收束、隔开，如同为平台上那抹染血的身影，临时撑开了一片扭曲而暴烈的“安全”区域。
光与暗的交界处，沈清辞与路无涯的身影清晰显现。
沈清辞冰蓝色的道袍纤尘不染，周身的寒意却已凝成实质，脚下所立之处，黑铁地面蔓延开霜白的冰花，空气发出被冻结的细微“咔咔”声。他握着冰魄神剑的手，指节绷紧到近乎透明，手背上青筋虬结。那双总是寒渊般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如同暴风雪前的海面，冰层之下是汹涌欲出的惊涛骇浪。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扫过白茯苓——脸上交错冰蓝与幽毒的伤痕，背上皮开肉绽、魔气缭绕的鞭痕，破碎衣物下苍白肌肤上的青紫淤痕，还有那双即使狼狈至此、却依旧倔强抬起、带着冰冷嘲弄望向他的眼眸。
每多看一分，他周身的气息便更冷一分，眼底冰封的深处，便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得更彻底一分。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痛楚、滔天怒意、以及某种近乎灭顶恐慌的情绪。他甚至没有去看瘫软在角落、吓得魂飞魄散的那几个低等魔族，仿佛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路无涯的状态则更加外显。暗红魔焰在他身上烈烈燃烧，将他轮廓分明的面容映照得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血瞳中的光芒凶戾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他死死盯着白茯苓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尤其是背部和腿上那明显带着“蚀骨魔鞭”特性的狰狞鞭痕，以及脸上那道沿着冰痕新添的毒刃伤口。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灼热暴戾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失控，将这方天地连同一切污秽彻底焚尽！
“谁干的？”
两个声音，一个冰冷如万载玄冰碰撞，一个暴戾如九幽岩浆沸腾，几乎同时响起，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没有称呼，没有前缀，只有最直接的、压抑到极致的杀意。
他们的目光，终于短暂地从白茯苓身上移开，如同两柄出鞘即饮血的绝世凶兵，猛地扫向角落里那几个几乎要吓晕过去的低等魔族，以及密室入口处，那个刚刚从威压震慑中勉强回过神、脸色惨白如鬼、正试图悄悄退走的女魔将的心腹侍卫！
不需要回答。那颤抖瑟缩的身影，那来不及完全敛去的淫邪与恐惧混杂的眼神，还有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蚀骨魔鞭”和某种低劣毒刃的污浊魔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找死——！！！”
路无涯的咆哮率先炸响！他根本没有丝毫审问或确认的耐心，怒极之下，甚至懒得动用魔剑，只是猛地一挥手！一股浓缩到极致的暗红魔焰，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的怒龙，咆哮着席卷向那几个瘫软的低等魔族！
“不！魔尊饶命！是将军她……” 凄厉的求饶声只来得及发出半句。
魔焰过处，甚至连惨叫和灰烬都没能留下。那几道肮脏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从画面上彻底抹去，瞬间汽化、湮灭，连最细微的能量波动都没能逃逸，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骤然飙升的灼热和一丝淡淡的焦糊味，证明了方才的净化。
沈清辞的动作几乎与路无涯同步，却更加精确而冷酷。他并未看向那些已经被路无涯解决的杂碎，冰蓝色的眼眸锁定了那个试图逃窜的女魔将心腹。他甚至没有抬剑，只是眸光一凝。
“咔、咔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响起！那名修为不弱的魔侍，保持着转身欲逃的姿势，从脚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晶莹剔透、却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玄冰彻底封冻！冰层迅速蔓延至头顶，将他化作一尊惊恐万状的冰雕。下一瞬，冰雕内部传来细密如蛛网的碎裂声，然后“嘭”地一声轻响，整个冰雕连同里面被封冻的生命与神魂，一起化为最细腻的、闪烁着微光的冰晶粉末，簌簌飘落，消散无形。
绝对的净化，极致的湮灭。
两位当世至强的存在，以他们各自的方式，在刹那间完成了对污秽的清洗。快、狠、绝，不留丝毫余地，也宣泄着他们胸中翻腾欲出的狂暴情绪。
密室内，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平台上的白茯苓。
死寂再次降临，却比刚才更加压抑，充满了未散的杀意和某种一触即发的危险平衡。
路无涯猛地转身，一步踏到黑铁平台边缘，高大的身影带着未散的魔焰热浪，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白茯苓完全笼罩。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脸上的伤痕，却又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顿住，血瞳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嘶哑变形：“你……疼不疼？”
这句问话与他方才焚尽一切的暴怒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难以置信的关切与……懊悔。
与此同时，沈清辞也无声地出现在平台的另一侧。他没有靠得太近，仿佛与白茯苓之间依旧隔着那道无形的冰墙，但他周身的寒意却悄然变得柔和了些，冰蓝色的灵力如同最细腻的雪雾，缓缓飘向白茯苓，试图为她止血、镇痛，驱散伤口中残留的魔毒与阴蚀之气。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沿着自己冰痕划下的毒刃伤口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是本君……来迟了。” 他开口，声音依旧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涩意。
白茯苓躺在冰冷的平台上，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属于沈清辞冰灵力的清凉镇痛，和身侧路无涯散发出的、几乎要将她烤化的灼热与紧绷。体内，那丝刚刚挣脱缝隙的微弱星辰之力，正在缓缓流转，试图修复最严重的伤势。
她没有回答路无涯那句“疼不疼”，也没有回应沈清辞的“来迟了”。
疼痛？当然疼。皮肉之痛，屈辱之痛，心死之痛。但此刻，这些疼似乎都被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麻木覆盖了。
她只是看着他们，看着这两个因为她而几乎要再次大打出手、却又因为她此刻的惨状而不得不强行按捺的男人。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后怕、以及……那些她早已不敢去深究的复杂情愫。
片刻的沉默后，白茯苓忽然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唇角。脸上交错的伤痕让她这个动作显得有些怪异，甚至牵扯到伤口，渗出新的血珠。但她还是努力地，发出了声音。
声音嘶哑，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密室里：
“看够了吗？”
她顿了顿，目光从路无涯脸上，移到沈清辞脸上，又移回来，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救我出去。”
“然后……”
她的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你们俩，都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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