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流光撕裂魔域上空终年不散的晦暗阴云,如同逆飞的流星,朝着远离魔宫、远离一切纷争喧嚣的未知方向疾驰。流光内部,空间被极寒的灵力微微扭曲、隔绝,形成一个短暂而脆弱的静谧气泡。
沈清辞抱着白茯苓,手臂稳如磐石,力道却控制得极其精微,既不至于勒痛她满身的伤,又确保她不会在高速飞遁中受到丝毫颠簸。冰蓝外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伤痕交错的小脸,湿漉漉的额发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长睫紧闭,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心跳也迟缓无力,若非沈清辞神念始终牢牢锁定,几乎要以为怀中的只是一具失去生机的玉雕。那些鞭痕、刀伤、魔气侵蚀的痕迹,还有体内枯竭混乱的气息,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刚刚经历了怎样的炼狱。
沈清辞冰蓝色的眼眸低垂,视线长久地落在她脸上。那三道源于自己失控剑气的冰痕,此刻混合着幽蓝的毒刃伤口,显得格外刺目惊心。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缕极其精纯温和的冰寒灵力,如同最细腻的雪雾,持续不断地渗入她体内,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混乱脆弱的经脉,镇压那些阴蚀的魔毒,同时护住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心脉本源。
他的灵力属性至寒,本不适合疗伤,但他对力量的掌控已臻化境,此刻输出的灵力被刻意调和了属性,只保留最纯净的滋养与镇守之效。即便如此,白茯苓体内情况之糟糕,依旧让他心头沉冷。强行撕裂秘境、连番恶战、情绪剧烈波动、再加上方才那番近乎自毁的刺激……她的身体和神魂,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流光飞遁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片荒芜死寂的连绵石山。沈清辞目光一扫,选中了一处背风、隐蔽、且地下隐隐有微弱灵脉(虽属性阴寒)穿行的石崖。他身形一折,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一道狭窄的石缝,深入山腹。
山腹内别有洞天,是一个天然形成的、不算宽敞却十分干燥洁净的石室。沈清辞挥手间,冰晶凝结,将入口封堵,又布下数重隐匿与防御的禁制,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石室中央,寒冰灵力化作一张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玉床榻,上面铺着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的、最柔软洁白的雪貂绒毯。
他将白茯苓小心地放在绒毯上,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冰蓝外袍微微散开,露出其下更多狰狞的伤痕。沈清辞眸光一暗,迅速取出一套自己的备用中衣(同样是冰蓝云纹,但料子更为柔软贴肤),以及数瓶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玉瓶。
他先是以灵力化去她身上染血的破碎纱衣残片,再用清洁术仔细处理她身上每一处伤口,动作精准而快速,避开了所有不必要的触碰。冰凉的药膏被他以灵力催化,均匀敷在鞭痕与刀伤之上,那药膏显然是极品,甫一接触,便散发出清凉镇痛、祛腐生肌的气息,连魔气侵蚀的痕迹也似乎被稍稍遏制。脸上交错的伤痕处理得尤为小心,敷药之后,他又取出一段极细极薄的冰蚕丝绫,轻柔地覆在她脸颊伤口上,以灵力固定,既透气又能隔绝外界侵扰。
处理完外伤,沈清辞盘膝坐在冰玉床边,双手虚按在白茯苓丹田上方。更为磅礴却依旧温和的精纯灵力,如同潺潺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她体内,配合着药力,开始系统地修复她受损严重的经脉和内腑,驱散顽固的魔毒与阴蚀之力,并试图唤醒她沉寂枯竭的本源。
这个过程缓慢而耗神。沈清辞闭着眼,全神贯注,冰蓝色的灵力光芒将两人笼罩,石室内寒气弥漫,却奇异地流转着一股生生不息的生命韵律。
时间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白茯苓毫无血色的唇瓣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如同幼兽般的痛苦呻吟。长睫颤动,缓缓掀开一线。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深海的碎冰,艰难地拼凑、上浮。首先感受到的,是周身无处不在的、火辣辣又带着清凉药效的刺痛,尤其是脸上和背上。然后,是体内那股陌生又熟悉的、精纯冰冷的灵力,正以一种不容拒绝却异常温和的方式,在她干涸的经脉中流淌,修补着破损,带来阵阵虚弱却真实的舒缓感。
她眨了眨眼,视线模糊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石室顶部天然形成的、带着冰冷光泽的岩石纹路。然后,她微微转动脖颈,看到了坐在床边、闭目凝神、正为自己输送灵力的沈清辞。
他依旧穿着那身冰蓝道袍(外袍在她身上),只是衣襟处沾染了些许为她处理伤口时不可避免的药渍和淡淡血痕。他侧脸线条在石室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冷硬,眉头微蹙,长睫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仿佛一座静止的冰雕,唯有周身流转的灵力光芒显示着他的专注与消耗。
白茯苓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覆着冰蚕丝绫,看不清表情,只有露出的那双眼睛,起初是茫然的,随后渐渐恢复了清冷,如同一池被冰封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情绪波澜。
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任由那冰冷的灵力继续在体内流转。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任何抗拒或打断,都可能让伤势恶化。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清辞周身的灵力光芒缓缓收敛。他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时间对上了白茯苓清醒的、平静无波的目光。
四目相对。
石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白茯苓的依旧微弱)。
沈清辞先移开了视线,看向她身上被妥善包扎的伤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外伤已处理,魔毒暂压。内损需静养,本源复苏非一日之功。”
白茯苓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沈清辞顿了顿,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的、素白如雪、料子轻柔的女式衣裙,放在冰玉床边。这是他方才疗伤间隙,以自身寒冰灵力结合储物中备用灵蚕丝临时炼制的,样式简洁,毫无纹饰,却足够蔽体保暖,且属性温和,不刺激伤口。
“换上。” 他言简意赅,随即起身,背对着冰玉床,走到石室另一端的角落,面壁而立,留给白茯苓绝对的私密空间。仿佛刚才那个为她细致疗伤、亲密输送灵力的人不是他。
白茯苓看着那套素白衣裙,又看了看沈清辞挺直却疏离的背影。她慢慢撑着手臂,试图坐起。身体依旧虚弱无力,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楚。但她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费了些力气,她才勉强坐起,靠在冰玉床头。身上属于沈清辞的冰蓝外袍和内衬中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更多裹着药膏和细布的肩膀与手臂。她低头看了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拿起那套素白衣裙,开始缓慢而艰难地更换。
布料摩擦过伤口,带来新的刺痛,她动作顿了顿,继续。
整个过程沉默而漫长。石室另一端,沈清辞的背影如同凝固的冰山,没有丝毫晃动,也没有回头。
终于,白茯苓换好了衣裙。素白的颜色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黑发散落,脸上覆着冰蚕丝绫,只露出一双清冷沉寂的眼。衣裙略有些宽大,却将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完全遮掩,只余下一份脆弱的洁净。
她靠在床头,微微喘息,积蓄着力气。
沈清辞似乎感知到她已换好,缓缓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那套素白衣裙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看向她的眼睛。
“此处暂时安全。”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魔尊短时间内无法寻来。你需在此静养,恢复实力。”
白茯苓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却异常平静:“然后呢?”
沈清辞沉默了片刻,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最终归于一片沉静的寒渊。
“然后,”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履行你的‘使命’。”
“极北冰原,冰魄龙魂玉。凤族秘境,涅盘凰血晶。”
“拿到它们,”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宣读神谕,“修复神髓。”
“重归神位,终结乱局。”
“这是你身为战神泠音,亦是你白茯苓身负之因果,必须完成之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亦是你……亲口所言。”
白茯苓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不容置喙的、属于主神青珩的冰冷与绝对。没有温情,没有慰藉,只有责任与使命。
是啊,是她亲口说的。在魔宫,在绝望与自弃中,用近乎挑衅的方式,说出的“计划”。
原来,他都记得。并且,当真了。
要用这个,将她重新绑回那条既定的轨道,绑回……他的身边?以“使命”之名?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凉。扯动嘴角,却牵动了脸上的伤,一阵刺痛。
“主神冕下,” 她嘶哑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您就不怕……我恢复实力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拿什么龙魂玉凰血晶,而是……先杀了您?”
沈清辞静静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深的海,不起波澜。
“你不会。” 他说,语气笃定。
“为何?” 白茯苓问。
沈清辞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石室内寒气似乎更重了些。
“因为,”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你体内,尚有本君种下的‘同心印’残痕未消。”
同心印?!
白茯苓瞳孔骤然收缩!一段几乎被她遗忘的、属于遥远过去的记忆碎片猛地撞入脑海——那是很久以前,在她还是泠音,对他满腔赤诚毫无保留时,两人因一次特殊任务,神魂短暂交融,他曾在她神魂深处留下过一道极其隐晦的、双向感知危机与位置的印记!后来关系冰封,她以为那道印记早已随着岁月和疏离消散了……
竟然……还在?!
“虽已微弱不堪,近乎湮灭,” 沈清辞的声音继续传来,打破她的震惊,“但足以让本君感知你的生死,与……大致方位。”
他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惊愕、愤怒、以及更深沉的冰冷,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所以,你无法真正逃脱。”
“亦无法,真正伤害本君——若你身负重伤或濒死,印记反噬,最先承受不住的,是你自己。”
“这是枷锁,亦是……” 他顿了顿,似乎想找一个词,最终只吐出两个字,“保障。”
保障什么?保障她必须去完成使命?保障她不会再次消失?还是保障……别的什么?
白茯苓死死盯着他,胸膛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隐隐作痛。原来如此……原来他如此笃定,如此平静,是因为早已握有这张底牌!一道她几乎遗忘的、源于昔日信任的印记,竟成了如今束缚她最牢固的枷锁!
可笑!可悲!
“至于魔尊路无涯,” 沈清辞似乎并不在意她眼中的风暴,话锋一转,语气更冷了几分,“他此刻自顾不暇。魔宫清洗,内忧外患。短期内,无暇他顾。”
他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如同镜子,映出她苍白脆弱的倒影,也映出他不容动摇的意志。
“你唯一的路,便是留在此地,养好伤,恢复实力。”
“然后,去做你该做之事。”
“待一切终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是承诺还是别的什么,“本君自会……解开印记。”
石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和空气中弥漫的、挥之不去的寒意与药香。
白茯苓靠在冰玉床头,裹着素白的衣裙,脸上覆着丝绫,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最初是震惊,是愤怒,是冰冷,最终,却一点点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潭水。
她看着沈清辞,看了很久。
然后,极轻极轻地,扯动了一下被丝绫遮掩的唇角。
“好。”
她吐出一个字。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我留下。”
“养伤。”
“然后……”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所有情绪。
“去拿你要的东西。”
沈清辞静静地看着她顺从(至少表面如此)的姿态,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却又迅速被更厚的冰层覆盖。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石室入口附近,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仿佛刚才那番近乎摊牌与胁迫的对话从未发生。
石室重归寂静。
白茯苓靠在床头,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慢运转的、属于沈清辞的冰冷灵力,和神魂深处那道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古老印记的束缚感。
前路茫茫,枷锁重重。
但至少……
暂时,安全了。
也暂时,不必再面对路无涯那焚尽一切的烈焰,和那些令人作呕的污秽。
她需要时间。
时间,来愈合伤口。
时间,来积蓄力量。
时间,来……想清楚,该如何打破这该死的枷锁,又如何,在这两个混蛋男人之间,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冰玉床的寒气丝丝渗入身体,与沈清辞留下的灵力一起,镇压着伤痛,也冰封着她心底翻涌的暗潮。
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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