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是在一阵尖锐的头痛和额角火辣辣的刺痛中醒来的。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费力地挣扎着上浮。眼皮沉重得像是粘在了一起,她努力了几次,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入眼是熟悉的寒晶阁冰晶穹顶,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洒下。身下是温润的寒玉床榻,身上盖着柔软暖和的锦被。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正常。
除了……
“嘶……”她刚想动一动,脑袋就像被重锤狠狠敲过一样,传来一阵阵钝痛和眩晕。宿醉的后遗症毫不留情地袭来,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抬手想去揉额角。
然而,指尖触碰到额头的瞬间,一阵更加清晰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
怎么回事?额头怎么这么疼?还……好像破了皮,结了痂?
她挣扎着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只穿着单薄寝衣的身体。她赤脚下床,踉跄地走到妆台前那面光洁的冰晶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睡眠不足和醉酒的后遗症。而最醒目的,是额头正中央,一块明显的、已经结了一层薄薄血痂的伤口,周围还有些红肿,破坏了原本光洁的肌肤。
白茯苓呆呆地看着镜中自己额头的伤,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寝衣,努力回想。
昨天……她赢了比赛,拿到了冰魄龙魂玉,交给了沈清辞(?),然后……晚上好像心情烦闷,又去雪山之巅喝酒了?
喝了多少?不记得了。
然后呢?
好像……见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记忆像是被浓雾笼罩,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破碎的、不成片段的影子——雪?极光?糖葫芦?(这个印象有点奇怪)……好像还有谁的脸?谁的声音?说了什么“娘子”、“保护”、“赔脸”、“亲一下”?
越想,头越疼,记忆也越混乱。
最后的印象,似乎是……一片冰冷?还有……不停磕头的剧痛和绝望感?
那个感觉太糟糕,让她本能地抗拒深入回忆。
额头的伤……是磕头磕的?在哪儿磕的?为什么磕?
完全想不起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昨天她喝醉之后,肯定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而且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
这个认知让白茯苓的脸瞬间涨红(虽然因为苍白看不太出),又迅速褪去血色,只剩下一种混合着羞耻、懊恼和后怕的复杂情绪。
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疼痛欲裂的脑袋,低声咒骂:“该死的酒……以后再也不喝了!”
然而,骂归骂,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这明显的“罪证”和可能带来的麻烦。
看伤口的样子,不算太深,但位置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是磕碰所致。是谁给她处理的伤口?换了衣服?送她回来的?
沈清辞?路无涯?还是苏见夏他们?
不管是谁,看到她那副醉后狼狈自残(?)的样子,会怎么想?
白茯苓只觉得一阵头大如斗。
不行。
绝对不能承认记得昨天喝醉后的事!
必须……装傻!
反正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合情合理!
打定主意,白茯苓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找来苏清欢放在这里的药膏(龙宫出品,效果极佳),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额头的伤口上,清凉的药膏缓解了一些刺痛。又用清水稍稍清洗了一下脸颊,梳理好凌乱的长发,换上一身干净的素白衣裙。
做完这些,她看着镜中那个除了额头有点伤、脸色苍白些、眼神略微闪烁外,基本恢复“正常”的自己,反复在心里默念: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喝酒误事,以后戒了。昨天就是喝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头而已。对,就是这样。
给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催眠),白茯苓这才定了定神,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寒晶阁外厅,苏见夏、陆时衍、秦越等人似乎都在,连赤炎都趴在窗边。见她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担忧、探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古怪。
“茯苓,你醒了?”苏见夏最先迎上来,声音还有些沙哑,目光在她额头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满是心疼,“头还疼吗?额头的伤……还痛不痛?”
白茯苓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甚至还挤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宿醉后本色出演):“好多了,就是头还有点疼。”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的伤,故意露出点茫然和懊恼,“这伤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昨晚喝多了,在哪儿不小心磕的吧。唉,以后真不能喝酒了,断片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苏见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疼惜,她显然听懂了茯苓的“不记得”是什么意思,也配合地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没事就好,下次别喝那么多了。”
陆时衍摇着扇子,眼神微妙,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师妹以后还是少沾酒为妙。”
秦越点了点头,依旧言简意赅:“嗯。”
柳风和沈星河则是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眼神飘忽。
赤炎“嗷呜”了一声,蹭了蹭白茯苓的腿,金色竖瞳里满是关心。
看来,同门这边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他们似乎也默契地不想提昨晚的糟心事。
然而,白茯苓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
因为她知道,还有两个人……恐怕没那么好糊弄。
果然,没过多久,龙王那边派人来请,说是冰魄龙魂玉已经交接完毕(沈清辞收下了?),龙宫为他们准备了践行宴,同时也商议一下前往南明凤族的事宜。
当白茯苓随着众人来到设宴的偏殿时,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在主客位置上的沈清辞和……路无涯。
沈清辞依旧是一袭玄青,神色淡漠如冰,仿佛昨夜那个情绪激烈、甚至抱着她说“她是我的人”的男人只是幻觉。但当他冰蓝色的目光扫过白茯苓额头的伤口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幽光,还是让白茯苓心头一跳,连忙垂下眼,避开了视线。
路无涯则好整以暇地坐在另一边,暗红华袍衬得他俊美邪肆,血瞳饶有兴致地落在白茯苓身上,尤其是在她额头的伤口和故作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白茯苓头皮发麻。
她硬着头皮,按照礼仪向龙王和两位大佬行礼,然后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心中默念:不记得不记得,我就是个宿醉磕破头的路人甲……
龙王说了些场面话,感谢诸位,祝贺取得龙魂玉,预祝南明之行顺利云云。
宴席在一种微妙的、各怀心思的氛围中进行着。
白茯苓食不知味,只盼着这顿饭赶紧结束。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宴席过半,路无涯忽然端起酒杯,朝着白茯苓的方向遥遥一举,血瞳中满是戏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场听清的声音说道:
“泠音神女,昨日雪山之巅,神威凛凛,以糖葫芦为戟,豪言要‘保护’本王与青珩,更是主动求亲……如此风姿,令人难忘。不知今日酒醒,可还记得几分?”
“噗——!”坐在白茯苓旁边的柳风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赶紧捂住嘴,憋得满脸通红。
陆时衍的扇子停住了。秦越默默放下了筷子。苏见夏担忧地看向白茯苓。
沈清辞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蓝色的眼眸冷冷地扫向路无涯。
而白茯苓……
她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一块晶莹的藕片掉回了碟子里。
糖葫芦为戟?保护他们?主动求亲?!
这些关键词像是一把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闸门的缝隙,一些更加清晰(也更加羞耻)的碎片汹涌而出!
她好像……真的扔了串糖葫芦?还说要当谁的娘子?保护谁?!
轰——!
白茯苓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她恨不得立刻挖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晕倒!
但不行!必须撑住!装傻到底!
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迫自己镇定,抬起头,迎向路无涯那双充满恶趣味和探究的血瞳,努力摆出一个茫然又带着点宿醉后遗症般虚弱的笑容,声音尽量平稳:
“魔尊殿下说笑了……泠音昨日确实贪杯,醉得不省人事,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若有什么失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把路无涯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魔头!绝对是故意的!
路无涯看着她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强装镇定模样,血瞳中的兴味更浓,还想再说什么。
“够了。”沈清辞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路无涯的继续调侃。他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龙王,“多谢龙王款待。冰魄龙魂玉既已到手,我等不宜久留,即刻便准备启程,前往南明离火境。”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白茯苓额头的伤,语气依旧淡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至于某些无关紧要的醉话……忘了也好。”
白茯苓心头微微一颤,偷偷抬眼,正好对上沈清辞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深沉如海,里面似乎藏了太多她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情绪,但最后,都化为了那一声“忘了也好”。
他……是在帮她解围?还是……真的希望她忘了?
白茯苓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低声应道:“是,主神。”
无论如何,装傻这关,算是暂时混过去了。
至于那些被强行“遗忘”的荒唐与伤痛,是否会真的被遗忘,只有时间知道。
宴席在一种更加微妙的气氛中匆匆结束。
璃冰龙宫之行,终于告一段落。冰魄龙魂玉到手,下一站,便是那火焰缭绕、隐藏着更多秘密与挑战的南明离火境,以及……四师兄沈星河那令人头疼的家乡与身世。而白茯苓额头上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和她心中那刻意封存的记忆,也如同一个不祥的印记,预示前路,依旧坎坷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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