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的手刚摸到门闩，就听见街对面那辆豆腐脑推车的轮子吱呀响了一声。他没急着进门，反而贴着墙根蹲下去，假装系鞋带，眼角扫过巷口——三个穿黑制服的兵端着枪，正从斜对面茶馆后门溜出来，脚步压得极轻。
李治良在屋里憋不住了：“哥……你咋还不进……”话没说完就被雷淞然一把捂住嘴。
“别出声！”雷淞然低吼，“外头有狗鼻子！”
王皓这才推门进来，反手插上门栓，一句话不说，抬手就把油灯吹灭了。屋子里一下子黑下来，只有窗缝漏进一道日光，照在他脸上，像刀片似的。
“他们来了。”王皓说，“刘思维的人，把前后门都卡死了。”
李治良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他抱着那张地图缩成一团，牙齿打颤：“完了完了……这回真完了……”
“闭嘴。”史策从床板底下抽出罗盘，顺手把金凤钗塞进墙缝里，“你现在哭，还不如想想怎么活命。”
蒋龙已经爬到窗边，手指抠着木框边缘摸了一圈，回头小声说：“后窗能拆，但下面铺的是青石板，跳下去脚得废。”
“那就别跳。”张驰把大刀横在腿上，刀尖抵地，“等他们踹门，咱就在屋里打。”
“屋里打个屁。”雷淞然突然站起来，“门一破，机枪扫进来，咱们六个变筛子。”
王皓没说话，走到桌前，把茶碗倒扣过来，又拿了四个铜钱摆在碗底四周。
“听我摔碗。”他说，“碗碎就动，前门吸引注意，后窗突围。蒋龙先走，张驰断后，史策带李治良，雷淞然跟我垫底。”
“那你呢？”史策问。
“我最后一个走。”王皓把烟斗别回腰带上，“谁掉队，我拉谁。”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声吼：“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开门投降！”
李治良差点尿裤子。
“别怕。”雷淞然拍他肩膀，“你要是死在这儿，谁给我洗臭袜子？”
没人笑。
王皓慢慢靠近前门，故意咳嗽两声。外头安静了一瞬，接着是拉枪栓的声音。
他猛地后退一步，抄起茶碗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
蒋龙动作最快，一脚踹开后窗木框，翻身就跳。人在半空一个空翻，落地滚了两圈，刚好躲过三发子弹打在石板上溅起的火星。
张驰紧跟着跃出，刀都没拔，先是一脚踢断拴马桩上的绳子。受惊的马往前一冲，撞翻两个兵，场面顿时乱了。
屋顶哨兵举枪要瞄，张驰甩手就是一镖，正中对方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栽下来，砸在晾衣竿上，挂在半空晃荡。
“爽！”雷淞然看得热血上头，抓起靠墙的短枪就往窗台爬。
结果脚下一滑，膝盖磕在窗沿，疼得直抽气。
“快点！”史策在下面喊。
雷淞然咬牙翻出去，可落地时右脚扭了一下，整个人歪在地上动不了。他抬头一看，二楼窗户冒出个枪口，正对着蒋龙的后背。
他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枪。
砰！
子弹打偏了，但够吓人。那兵缩了脑袋，再不敢露脸。
“谢了！”蒋龙回头吼。
“少废话！”雷淞然疼得龇牙，“扶我一把！”
蒋龙转身回来架他，两人踉跄着往巷子深处跑。
这时候李治良还在屋里发抖。
“地图！”他嘴里念叨，“地图不能丢……不能丢……”
史策冲回去拽他：“人都没了，留个图给鬼看吗！”
“可王哥说……”
“王哥说你得活着！”史策一把将他扛起来，像扛麻袋一样扔出窗外。
李治良摔在一堆草药筐上，弹了一下，趴着不动了。
史策跟着跳，落地时踩到碎瓦片，脚底一滑，单膝跪地。她抬头看见对面房顶又有枪手冒头，立刻翻滚到墙角掩体后。
王皓最后一个出屋。他跃窗时带倒了屋里的油灯架，几盏灯接连倒地，煤油洒了一地，火苗顺着墙边布帘往上爬。
他落地不稳，右臂蹭过窗框，划出一道血口子。烟斗从腰间掉出来，滚进水沟里也没捡。
“走！”他冲前面喊。
队伍已经在窄巷里拉开距离。张驰带队在前，蒋龙扶着雷淞然居中，史策拖着李治良断后，他自己压尾。
身后枪声不断，子弹打在砖墙上噼啪作响。
“往左！”王皓喊，“进‘耳朵巷’！”
张驰立刻转向，一脚踹开侧门冲进去。这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夹道，两边是老宅外墙，头顶一线天。
刚跑出二十步，前头突然传来喝令：“站住！再走打死！”
两杆枪从前方巷口探出来。
“妈的！”张驰骂了一句，“被堵了！”
“翻墙！”史策把李治良往前一推，“上房！”
蒋龙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双手交叠。雷淞然踩着他肩膀借力，勉强爬上墙头。张驰接着上去，回身拉蒋龙。
李治良看着三米高的墙直摇头：“我上不去……我真的上不去……”
“你不上也得上！”史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李治良尖叫着往上爬，指甲抠进砖缝，硬是蹭了半米高。史策在下面托着他脚底，自己却被一颗流弹擦过袖口，布料直接撕开一条口子。
“快啊！”王皓在巷口挡着追兵，手里抄起一块断砖砸向冲在最前的兵。
蒋龙从墙头垂下红腰带：“李治良！抓住！”
李治良伸手一够，差一点。
“再往前点！”史策吼。
李治良拼命伸长胳膊，终于抓住腰带末端。蒋龙和张驰合力往上拉，把他拽上了墙头。
史策转身就跑，几步冲到墙下，王皓紧跟而至。
“你先上！”王皓托她。
“你疯了！”史策不肯，“你受伤了！”
“少啰嗦！”王皓一把将她顶上去。
史策半个身子刚翻过墙头，就听见下面一声闷哼。
她低头一看，王皓左肩中了一枪，整个人靠着墙滑坐在地。
“王皓！”她喊。
“别管我！”王皓抬手把烟斗壳子扔进旁边潲水桶，“走！去南门铁匠铺！找任全生！”
张驰探头一看，立刻解下靠旗扔下来：“接着！当绳子用！”
史策接住靠旗一头，另一头绑在墙头石头上，顺着滑下来。她扑到王皓身边，架起他就往墙边拖。
子弹打在墙皮上簌簌掉灰。
“你能走吗？”她问。
“能。”王皓咬牙站起来，“死不了。”
两人借着靠旗爬上墙头时，追兵已经冲进巷子口。
蒋龙在上面伸出手：“快！”
王皓右手搭上去，左肩血流不止。史策在后面推他，自己最后一个翻过去。
六个人跌跌撞撞落在人家院子里，狗叫都没平息。
“往哪儿走？”雷淞然喘着气问。
“穿院！”王皓指着东墙，“隔壁是药铺后巷，直通南门大街！”
张驰带头撞开院门，蒋龙背着李治良跟上。雷淞然一瘸一拐，史策扶着王皓，最后进巷。
身后枪声渐远，但他们谁也不敢停。
王皓走在最后，左手压着伤口，右手还攥着半截炭笔。那是他从客栈带出来的，原本打算画路线标记。
现在笔尖断了，沾了血，在他掌心留下一道红痕。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头，那支烟斗还泡在臭水沟里，浮着一层油花。
巷子尽头透出光来。
王皓说了句谁都没听清的话，抬脚往前走去。
队伍拐进药铺后巷时，雷淞然突然停下。
“怎么了？”蒋龙问。
“我袜子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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