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墨西哥城总统府办公室内，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
恩里克·马丁内斯总统面前的桃花心木办公桌光滑如镜，倒映着他那张素有“银狐”之称、此刻却阴云密布的脸。
内政部副部长迭戈·萨尔迪瓦崩溃的抽泣声仍在加密线路中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哀鸣，却被总统完全屏蔽在他的精神世界之外。
他的全部意识，都聚焦在全息投影展开的那幅巨大的墨西哥水资源调配网络图上。
代表索诺拉州的区域被刺眼的红色高亮标记，尤其是北部边境线上，用粗犷线条勾勒出的“北境生命线”。
由胡安·卡洛斯牢牢掌控的、横跨索诺拉州全境、连接北境水源与中部干旱带的庞大水利枢纽群。
一条条蓝色的虚拟水流从边境水库蜿蜒南下，穿过胡安势力范围的泵站、涵闸、分流坝，最终汇入中央高原的水网，滋养着包括墨西哥城在内的半壁江山。
这张图，此刻就是胡安架在共和国咽喉上的利刃。
“信任……”
马丁内斯低声咀嚼着胡安最后通讯里那个冰冷的词汇，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他指尖划过投影，索诺拉州境内几处关键水利节点瞬间放大，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信任是用刀逼出来的啊，胡安……你的刀是够快，但我的刀，也不是纸糊的。”
“阁下？”
总统幕僚长卡洛斯·纳瓦雷特的声音谨慎地响起，他站在阴影里，如同总统的影子。
“国会那边……彻底失控了。”
“胡安离开后，反对派和部分中间派彻底炸锅，一半人在声讨美国的无耻干预，要求彻查内政部；另一半则在歇斯底里地要求立刻动用联邦宪兵队逮捕胡安·卡洛斯，指控他叛国。”
“门多萨主席……快压不住了。”
“萨尔迪瓦呢？”
马丁内斯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无波。
“联邦警察总监报告，他的人抵达萨尔迪瓦位于洛斯卡沃斯的秘密别墅时，里面已经空了。”
“只留下一些没来得及销毁的……不太雅观的个人物品。”
“他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在半小时前被未知力量清空，我们判断，他要么是收到了胡安的最后通牒，提前跑路；要么……”
纳瓦雷特顿了顿。
“就是被胡安的人通过秘密渠道请走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废物。”
马丁内斯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美国佬那边有什么动静？科尔曼滚回大使馆后，他们总不至于在装死吧？”
“兰利方面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危机应对预案，威廉·凯西亲自介入。”
“他们刚刚发来一份紧急提案。”
纳瓦雷特立刻那出一份文件。
“核心两点：第一，他们愿意立刻纠正之前提供给国会的部分不完整信息，将矛尖小队在拉斯奇纳斯外围的行动定性为，极端环境下因通讯中断导致的严重误判。”
“同时承诺提供技术细节证明其与胡安部队遭遇纯属意外，暗示责任在金特罗的信息误导，以此削弱胡安出示的那份授权记录的冲击力。”
“第二，”
纳瓦雷特的声音更低。
“他们提议，由我们双方共同引导舆论，将拉斯奇纳斯的毁灭性爆炸，完全归咎于金特罗的疯狂破坏，淡化胡安行动本身引发的争议。”
“作为交换，美方将动用其影响力，敦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加速审批对我国的一笔紧急抗旱贷款，并承诺在下一财年增加对墨西哥中部水利基础设施的非限制性技术援助。”
“哼，用我的灾难，换他的台阶，再给我一点带着锁链的施舍？”
马丁内斯冷笑。
“凯西以为他还在玩扑克牌？”
“谢特，胡安掀翻的是整张赌桌！”
“他现在要的不是台阶，是要我们所有人都跪着给他端茶倒水！”
说罢，总统猛地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防弹落地窗前。
窗外是灯火璀璨却暗流汹涌的墨西哥城，远处国会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胡安的最后通牒很清楚，国会必须立刻闭嘴。否则，索诺拉的水阀会拧紧。”
“那些枢纽的控制系统，已经被他用反恐安全的名义，从联邦水利委员会手里接管了。”
“他真的做得到，也有这个胆量。”
马丁内斯自言自语，眼神锐利如鹰隼。
“首都圈、瓜达拉哈拉工业带、莱昂农业区……整个中部，几千万人，他们的水龙头连着胡安的手指头！”
“旱季才刚开始，水库蓄水量本就不足，只要他下令将几个关键节点南下的流量降低百分之三十，甚至不需要完全切断，一周之内，恐慌就会像瘟疫一样蔓延！”
“工厂停产，农田龟裂，医院停水，街头会爆发骚乱……那些刚被胡安煽动起来的、对美国的愤怒，会瞬间转向我们，转向这个无力保障他们最基本生存需求的联邦政府！”
纳瓦雷特感到后背发凉。
“那我们……”
“我们没得选！至少现在没有！”
马丁内斯斩钉截铁，神色却无比落寞。
“立刻做三件事。”
他转身，目光如炬。
“第一，你亲自去国会大厦，找到门多萨，告诉他，总统府需要他立刻平息议会的混乱！”
“给他看萨尔迪瓦那些收藏品里最无关痛痒但足够引爆舆论的几张照片——比如他和某个已被我们控制的的银行家在私人岛屿上的聚会。”
“直接跟他摊牌，如果他做不到让质询程序暂时冷却，那么明天，《国民报》头版头条的内容就不是什么萨尔迪瓦，而是他门多萨处理三年前土地强征丑闻时收受的、存在瑞士某账户的顾问费凭证。”
“让他明白，这把火，烧不到胡安，就会先烧死他们这些围着火堆跳舞的人！”
“第二，接通美国大使馆专线，告诉那个接替科尔曼的临时代办哈里斯，立刻、马上，无条件地执行他们的第一点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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