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寒那蕴含着决绝与明悟的声音,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虽轻,却瞬间在所有幸存者的心中激起了最后的涟漪。
那声音穿透了战场的轰鸣,穿透了绝望的哀嚎,穿透了圣光的压制,带着一种与天地共振的奇异频率,落入每一个尚存意识的生灵耳中。无论是蜷缩在废墟中瑟瑟发抖的平民,还是趴在掩体后苟延残喘的战士,无论是远在其他大陆、同样遭受天使威压的幸存者,还是冰冠之巅守护在影寒身边的亲友,都清晰地听到了这道声音。
“送它……去见真正的……神。”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弱的灯塔,让那些已然麻木、等待死亡的心灵,重新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颤。他们不明白“真正的神”是什么,是某个潜藏在世界角落的强大存在?还是某种超越理解的神秘力量?他们无从得知。但他们从影寒那截然不同的、仿佛与某种宏大存在连接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一种……超越个人生死、关乎整个星球存亡的终极意味!
那气息不再是人类该有的渺小与脆弱,而是带着一种厚重、古老、浩瀚的质感,如同脚下的大地,如同奔腾的江河,如同巍峨的山脉,沉稳而威严,让人心生敬畏。绝望的迷雾中,这丝气息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让他们死寂的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希望之火。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有人缓缓抬起头,望向冰冠之巅的方向,眼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光芒。
然而,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天使,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丝异常。
它那由无数银白色光点汇聚而成的巨大身躯,微微停顿了一下。原本弥漫在它周身的圣光,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它那漠然的、仿佛由无数星系旋转构成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情绪”的波动——那是不悦与被打扰的冰冷意念——精准地聚焦在了冰冠之巅那个渺小如尘,却突然散发出让它都感到一丝“刺眼”气息的人类女性身上。
在天使的感知中,这个之前从未被它放在眼里的蝼蚁,体内正在发生某种极其诡异的变化。一股陌生的、源自这颗星球本身的力量,正在她的体内快速汇聚、沸腾,形成了一道与它的圣光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命与大地气息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场虽然还很微弱,却让它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这个蝼蚁,似乎正在试图撬动某种……不应被她触及的杠杆。某种属于这颗星球最本源、最核心的力量。
不能允许。
对于天使而言,这颗星球只是它的“食物”,是它用来补充能量、壮大自身的载体。它绝不允许这颗“食物”出现任何意外,更不允许有蝼蚁试图唤醒这颗星球的意志,破坏它的吞噬计划。
没有警告,没有蓄力,甚至没有任何预兆。一道比之前抹杀舰队更加凝练、更加迅疾、蕴含着绝对净化与毁灭意志的纯白圣光,如同神之审判的长矛,从天使那巨大的躯体中瞬间射出。圣光撕裂了空间,无视了距离,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便已抵达影寒的眉心之前!
这一击,凝聚了天使近一成的力量,足以将整座冰冠之巅,连同其上所有存在,都从物质到能量层面彻底抹除,不留一丝痕迹!
“不——!”
云依的尖叫声刺破了空气!她一直紧盯着天使的动向,当天使身上的圣光开始汇聚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危险。几乎在圣光长矛射出的同时,她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影寒身前!
她脸色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胸前猛地合十!体内残存的创世异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起来,周身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无数蕴含着她生命本源的金色粒子从她体内疯狂涌出,在她面前瞬间构筑起一道又一道厚重如山岳、铭刻着古老生息符文的金色巨盾!
一层、两层、三层……足足九层金色巨盾叠加在一起,每一层都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符文流转,试图抵挡那毁灭的力量。这是她以自身存在为代价,燃烧创世本源构筑的最终防御——【创世·万物壁垒】!创世异能本是创造生命、孕育生机的力量,此刻却被她用来硬抗毁灭法则,每一次抵挡,都是对她生命本源的巨大消耗。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圣光长矛摧枯拉朽般贯穿了一层又一层的金色巨盾!第一层巨盾在接触到圣光的瞬间,便如同玻璃般碎裂,化作漫天金色光点;第二层巨盾坚持了不足半秒,符文黯淡,轰然崩塌;第三层、第四层……每一面巨盾的破碎,都伴随着剧烈的能量冲击波,让云依的身体剧烈颤抖,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
她的脸色迅速灰败,气息越来越微弱,原本璀璨的金色光芒也变得黯淡下来,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坚定,没有丝毫退缩!她是罗清帆的未婚妻,是天道组织最后的希望,更是影寒此刻最坚实的后盾。她知道,影寒正在做一件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大事,她必须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还有我!”
魅姬那妖娆的身影也同时闪现,出现在云依身侧。她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将自身的异能发挥到了极致!【倾城·众生迷障】!她燃烧着自己的灵魂,将毕生修炼的魅惑力场催发到顶点,但这力场的目标并非扰乱天使的心智——对于天使这种级别的存在,普通的魅惑毫无意义——而是……扭曲那道圣光长矛周围的空间感知!
粉金色的力场如同潮水般涌向圣光长矛,试图制造一个短暂的空间迷宫,改变圣光的轨迹,哪怕只能让那攻击偏离一寸,减缓一瞬,也能为影寒争取一丝生机!然而,圣光中蕴含的毁灭意志太过强大,粉金色的力场与圣光接触,如同沸汤泼雪般迅速消融,魅姬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七窍之中渗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但她死死咬着牙,用最后的力量维持着力场,不肯后退半步!
“守护!”
影山的怒吼声震彻冰冠之巅!他身上那套由“小白”变化而成的银灰色铠甲爆发出过载的光芒,铠甲上的能量纹路疯狂闪烁,将所有能量都集中于体表。他如同一堵最坚实的墙壁,挡在影寒侧前方,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肌肉虬结,准备硬撼那从巨盾缝隙中逸散出来的、哪怕一丝的毁灭性能量!他是影寒的父亲,是曾经的守护者,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他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叶轻漪没有选择防御,她的【铭刻】异能在此刻展现了另一种极致应用!【铭刻·镜像偏移】!她双手疾挥,一道道暗红色的铭文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她指尖涌出,如同灵动的蛇,试图缠绕上那道势不可挡的圣光长矛。她的目标不是吸收或抵挡,而是强行改变其微小的轨迹方向!
这是极其凶险的行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圣光中蕴含的毁灭力量一旦反噬,她便会被瞬间湮灭,形神俱灭!她的嘴角不断溢血,身体剧烈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双手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暗红色的铭文如同瀑布般涌出,疯狂地“铭刻”着圣光长矛的轨迹!
陆祤和小草也没有丝毫犹豫。陆祤将异能提升到极限,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残影,在战场上来回穿梭,不断将那些因防御碰撞而溅射出来的、足以致命的能量碎片击飞或引开,为众人扫清障碍。小草则不顾自身消耗,将柔和的治愈绿光不要钱般地洒向正在苦苦支撑的云依、魅姬和叶轻漪,试图维系她们那飞速流逝的生命力。绿光落在三人身上,虽然只能暂时缓解她们的伤势,却给了她们一丝坚持下去的力量。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圣光长矛射出,到众人联手防御,前后不过短短一秒钟的时间,却凝聚了所有人的勇气与决心。
“噗——!”
最终,云依构筑的第九层金色巨盾也轰然破碎!那道圣光长矛虽然被层层削弱,光芒黯淡了许多,威力也下降了大半,却依旧带着致命的威胁,穿透了魅姬扭曲的力场,震开了叶轻漪的铭文偏移,狠狠地撞击在影山那过载的铠甲之上!
“爹!!”
影寒虽然在全力凝聚力量,与地球意志建立连接,但心神始终关注着身边的亲友。当她看到圣光长矛击中影山的瞬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影山连同他那身银灰色的铠甲,如同被高速列车正面撞击的玩偶,整个人向后抛飞出去。铠甲寸寸碎裂,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一地,他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重重砸在远处的冰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便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影山!”叶轻漪泣声呼喊,想要冲过去,却被能量冲击波震倒在地,动弹不得。
而那道被削弱后的圣光残余,依旧没有消散,如同跗骨之蛆,射向了影寒!
“够了!”
齐思瞒不知何时挣扎着爬起。他之前在与天使的战斗中身受重伤,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他看到影寒即将遭遇危险,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施展出【极速】异能,身体化作一道残影,险之又险地抱着影寒,向侧面挪移了半步!
“嗤!”
圣光擦着影寒的肩膀掠过,将她肩头的衣物和皮肉瞬间气化,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的灼痕!剧烈的疼痛如同闪电般传遍全身,让影寒几乎晕厥过去,但她死死咬着舌尖,借着疼痛带来的清明,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倒下,所有人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这来自天使的、随手一击的余波,几乎就让他们这最后的抵抗力量全军覆没!
云依力竭倒地,金色的血液从她嘴角不断涌出,气息奄奄,只剩下微弱的呼吸;魅姬灵魂受创,双眼紧闭,昏迷不醒;影山生死未卜,倒在冰壁下毫无动静;叶轻漪重伤倒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陆祤和小草也耗尽了体力,瘫坐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影寒。
“不能……再耽误了……”
影寒看着为了守护自己而重伤濒死的父母、同伴,眼中泪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脚下的冰面上,瞬间冻结成冰。心中那与地球共鸣的悲怆与决绝,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与灵魂的震颤,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了那最深层次的沟通与具临之中!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父母的安危、同伴的牺牲、身体的痛苦,都化作了她前进的动力,让她更加坚定了唤醒地球意志的决心。
“我有一物……”
她开始低声吟诵,声音不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与脚下大地共振的频率,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这吟诵,是她具临的引导,是她意志的锚点,是她与地球意志沟通的桥梁!
“自我诞生之时,便赐予我生存的环境,给予我空气,水,食物,以及无尽的生机……”
随着她的吟诵,她周身的具临异能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沸腾、燃烧!不再是之前那种纯净的白色光芒,而是呈现出一种厚重的、承载万物的土黄色光辉!这光辉如同大地的颜色,温暖而沉稳,带着孕育生命的气息。
光辉以她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先是覆盖了整个冰冠之巅,然后向四周蔓延,与她脚下的冰原,与更深处的大地岩层,产生了玄奥的共鸣!冰面上,一道道土黄色的能量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深入冰层之下,连接着古老的岩石,传递着她的意志。
“他伴随着我的成长,我活过的近四十年的时间里,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每一秒,都有着他的陪伴……”
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眷恋与感恩,如同孩子在向母亲倾诉。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山间奔跑,脚下的泥土散发着芬芳;想起了在河边嬉戏,清澈的河水滋养着万物;想起了在森林中漫步,参天大树为她遮风挡雨。这颗星球,给予了她太多太多,而现在,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嗡——!”
整个北极冰原,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之前被能量冲击的那种碎裂,而是仿佛有什么沉睡了亿万年的庞然巨物,正在被强行唤醒!冰层之下,传来低沉而宏大的、如同地心脉搏般的轰鸣!那轰鸣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仿佛来自星球的最核心,传递着古老而强大的意志。
巨大的冰缝在冰原上快速蔓延,深不见底,冰层开始大面积崩裂,无数巨大的冰块坠入海洋,掀起滔天巨浪。但这一次的震动,并非破坏性的,而是带着一种苏醒的活力,一种即将爆发的力量。
天空中的天使,那漠然的“目光”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惊诧与凝重!它感受到了!感受到脚下这颗它一直视为“食物”的星球内部,一股沉浑、古老、浩瀚到让它都感到有些心悸的意志,正在被那个渺小的蝼蚁,以一种它无法理解的方式……引导和召唤!
这种意志太过庞大,太过古老,带着一种与宇宙同源的气息,让它本能地感到了威胁。它知道,一旦这股意志完全苏醒,将会对它的吞噬计划造成巨大的阻碍,甚至可能危及它的存在!
“阻止她!”
一道更加急迫、更加冰冷的意念,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向影寒的灵魂!这道意念中充满了愤怒与杀意,它不再留手,要将这危险的苗头彻底扼杀!
同时,更多的、更加粗壮的圣光裁决之矛,开始在那光之躯体上凝聚!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仓促一击,而是凝聚了它近三成的力量,一道道圣光长矛如同白色的森林,在天空中汇聚,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目标直指冰冠之巅的影寒!
“休想!”
“保护影寒!”
下方,残存的反抗者们,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那天使第一次露出了“在意”的神情!看到了影寒身上那与大地共鸣的奇异光辉!他们如同打了最后一针强心剂,发出了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无数残存的战舰,不顾自身已经破损严重的船体,调转炮口,向着天空倾泻出最后的火力!能量炮、激光束、导弹……无数攻击如同流星雨般射向天使,试图干扰那些圣光长矛的凝聚!虽然他们知道,这些攻击在天使面前如同挠痒,但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哪怕只能争取一秒钟的时间,也是值得的。
地面的战士们,无论是异能者还是普通士兵,都用身体组成人墙,挡在影寒与天使之间的方向上!他们有的断了手臂,有的瘸了腿,有的身上还在流血,但他们依旧挺直了脊梁,眼神坚定地望着天空,哪怕明知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也绝不退缩!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影寒争取最后的时间!
而冰冠之巅,云依、魅姬、叶轻漪(挣扎着站起)、陆祤、小草,以及刚刚苏醒过来的齐思瞒,再次集结!他们互相搀扶着,站在影寒的身前,组成了一道最后的人墙。云依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身前构筑起一道薄薄的金色屏障;叶轻漪强撑着身体,继续铭刻着防御铭文;陆祤和齐思瞒则做好了冲锋的准备,随时准备扑上去,用身体抵挡攻击;小草的治愈绿光依旧没有停歇,尽可能地维系着众人的生命。
他们如同拱卫神坛的最后的祭司,面对着那即将降临的、更加恐怖的毁灭风暴,眼神中只有视死如归的决绝!
“而现在……”
影寒的吟诵进入了最关键的部分,她的身体因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而剧烈颤抖,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毛细血管在恐怖的能量负荷下纷纷破裂!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但她的声音却依旧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也将是送你离开的……最后的结局!”
“具临——地球!!!”
她发出了最后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呐喊出来的嘶吼!这声嘶吼中,蕴含着她所有的决心、所有的眷恋、所有的悲怆,以及对天使最深沉的恨意!
刹那间,影寒周身那土黄色的光辉暴涨,如同链接天地的光柱!但这光柱并非向上,而是……向下,深深地扎入了冰原,扎入了地壳,仿佛一根探入星球心脏的导管,将她的意志与星球的本源紧密连接在一起!
“呃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影寒!
这不仅仅是能量的消耗!具临整个星球的意志,哪怕只是引动其亿万分之一的力量,所需要的能量也是天文数字!几乎在她发出嘶吼的瞬间,影寒就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瞬间抽干的水池,体内的源初异能、生命力、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影寒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饱满的肌肤失去了所有光泽与弹性,如同脱水的树皮般紧紧贴在骨骼上,凹陷的眼窝下,眼球因过度充血而显得格外突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能量疯狂流逝的瞬间,从发梢到发根,以惊人的速度褪去所有色泽,变得灰白干枯,如同历经百年风霜的枯草,随着她身体的颤抖,簌簌飘落几根,在风中打着旋儿,无声诉说着生命的耗竭。
“云依姐!!”
看到影寒这如同瞬间苍老数十岁的模样,齐思瞒目眦欲裂,嘶声喊道。他浑身的伤口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残破的衣物,左臂不自然扭曲的弧度看得人心惊,但他全然不顾自身的剧痛,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影寒周身扩散开来的土黄色能量场死死挡住,每前进一步,都像是在承受千钧重压,胸口闷痛难忍,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早已油尽灯枯的云依,瘫倒在冰面上,金色的血液在她身下蔓延开来,如同破碎的星河。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视线也开始模糊,但当她看到影寒那濒临崩溃的模样时,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知道,影寒此刻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一旦具临过程中断,不仅所有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这颗星球也将彻底走向毁灭。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甚至放弃了维持自身生命的最后一丝力量,双手艰难地抬起,掌心相对,体内最后一丝【创世】本源——那源自生命创造最纯粹、最珍贵的金色能量,如同萤火虫般微弱,却蕴含着磅礴的生机,被她毫无保留地逼出体外,化作一道纤细却坚韧的金色流光,义无反顾地注入了影寒体内!
“拿去!全部拿去!”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她能为影寒、为罗清帆、为这颗星球做的最后一件事。随着能量的离体,云依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尚存一丝生机。
得到这股纯粹创世能量的补充,影寒那即将彻底崩溃的具临过程如同久旱逢甘霖,勉强维持了下来。土黄色的光辉重新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郁了几分,深入地壳的能量导管也变得更加稳固,与星球核心的连接愈发紧密。但这仅仅是缓解了燃眉之急,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能量的消耗只是最基础的折磨!更可怕的是精神与灵魂层面的毁灭性冲击!
当影寒真正突破那层无形的壁垒,开始引动地球意志的瞬间,无数庞杂、混乱、古老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如同亿万道九天雷霆,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劈入了她的意识海!
那不是有序的知识,也不是清晰的记忆,而是无数画面、声音、情感、意志的混合体,毫无逻辑,毫无章法,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便将她的意识淹没!
她“看”到了——四十六亿年前,宇宙星尘在引力的作用下不断汇聚、碰撞,最终形成一颗炽热的原始星球。地表覆盖着无边无际的熔岩浆海,火山喷发如同家常便饭,暗红色的岩浆如同巨龙般咆哮奔腾,天空中电闪雷鸣,充斥着有毒的气体,那是地球最原始、最狂暴的模样。
她“听”到了——数十亿年前,深海火山口附近,第一批单细胞生命诞生时发出的微弱波动,那是生命最初的呐喊,带着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随后,生命逐渐演化,从海洋到陆地,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低级到高级,无数生命的嘶吼、鸣叫、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部跨越亿万年的生命交响曲。
她“感受”到了——六千五百万年前,一颗巨大的小行星撞击地球,掀起的尘埃遮蔽了整个天空,长达数年的黑暗与寒冷笼罩全球。恐龙,这个统治了地球数亿年的霸主,在饥饿与严寒中纷纷倒下,庞大的身躯在大地上堆积,那种席卷全球的绝望与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的灵魂彻底淹没。
她“经历”了——无数次冰河世纪的降临与消退。巨大的冰盖从两极蔓延,覆盖了大片的陆地,万物凋零,一片死寂;而当冰川消融,温暖回归,大地重新焕发生机,花草树木抽枝发芽,动物们走出洞穴,那种生命复苏的温暖与希望,又让她心生慰藉。这冰冷与温暖的交替,是地球亿万年的轮回,是生命韧性的见证。
更有那无数在天使降临后死去生灵的恐惧、绝望、不甘、愤怒——城市中被圣光吞噬的平民临死前的哀嚎,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战士们最后的怒吼,被掠食者追杀的幸存者的绝望哭喊,失去亲人的人们撕心裂肺的悲泣……这些负面的情绪如同最污浊的淤泥,层层包裹着她的灵魂,想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淹没、同化,让她成为这无尽悲恸的一部分!
这是星球数十亿年的记忆与情感的沉淀!是无数生命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集合!是地球从诞生到现在,所有经历的浓缩!一个普通人类的灵魂,容量何其有限,如何能承受如此浩瀚而混乱的信息冲击?!
“啊——!!!”
影寒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凄厉,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如同被凌迟的野兽。她的双眼、双耳、鼻孔、嘴角……七窍之中,鲜血如同冲破堤坝的小溪般汩汩涌出,染红了她的脸颊,浸透了她的衣衫,滴落在脚下的冰面上,瞬间冻结成一颗颗暗红色的血珠。
她的眼球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几乎要凸出眼眶,显得格外狰狞;她的身体剧烈地蜷缩、痉挛,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甲深陷头皮,带出缕缕血丝,整个人如同正在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碾压,痛苦到了极点!
“寒儿!撑住啊!!”
叶轻漪泪流满面,视线被影寒那痛苦的模样刺痛得几乎无法睁开。她挣扎着想要上前,哪怕只能为女儿擦去脸上的血迹,哪怕只能给她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但她刚一靠近,就被影寒周身那狂暴的能量场狠狠弹开,重重地摔在冰面上,胸口一阵剧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她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承受如此非人的折磨,却无能为力,心中的痛苦与绝望如同刀割。
“师父!!”
陆祤和小草也急得双目赤红,拼命释放着体内的治愈异能。柔和的绿色光芒如同春雨般洒向影寒,试图修复她受损的身体,缓解她的痛苦。但那点微弱的治愈能量,在影寒所承受的浩瀚精神冲击面前,如同杯水车薪,刚一接触到她的身体,就被那混乱的能量洪流冲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小草看着影寒七窍流血的模样,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治愈的速度越来越快,体内的能量也在飞速消耗,小脸变得惨白。
影寒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嘶吼、咆哮,无数个画面在她眼前快速闪过、破碎又重组。她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无边无际的怒海中颠簸,随时可能被巨大的浪涛彻底撕碎、吞噬。
放弃吧……
太痛苦了……
这种痛苦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与其这样备受折磨,不如就此沉沦,彻底解脱……
撑不住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那些支撑着她的信念,那些想要守护的人,那些想要完成的使命,都在这无尽的痛苦与混乱中逐渐淡化、模糊……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被那无尽的混乱与痛苦彻底吞噬,即将彻底放弃的瞬间——
她仿佛看到了苏幼熙那孩子最后回头望向她的、带着遗憾却决然的笑容。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喊她“影寒姐姐”,眼神清澈又坚定的小姑娘,在最后的时刻,为了保护大家,毅然引爆了自己的异能,与敌人同归于尽。那笑容中,有对生的眷恋,有对未能完成使命的遗憾,更有对影寒的信任与期盼。
她看到了封阳坠落前那信任与托付的眼神。那个如同太阳般炽热、如同烈火般决绝的男人,燃烧了自己的生命,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怨怼,只有对胜利的渴望,对她的信任,对这颗星球的守护。
她看到了罗清帆那历经沧桑却依旧蕴含着希望的目光。那个轮回了几十万年,承受了无尽孤独与痛苦的男人,为了找到这唯一的胜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他的目光中,有对过往的释然,有对未来的期盼,更有对她的肯定与期许。
她看到了无数战士在圣光中湮灭前,那最后一声不甘的怒吼!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身份,却为了同一个目标,义无反顾地冲向战场,用自己的生命,为后人铺就前进的道路。那怒吼中,有对侵略者的憎恨,有对生命的热爱,更有对自由的向往!
她感受到了父母、云依、魅姬、齐思瞒、司徒泠鸢、陆祤、小草……所有还活着的人,那拼尽一切守护她的意志!父母不顾自身安危,挡在她的身前;云依燃烧本源,为她补充能量;魅姬、齐思瞒等人拼尽全力,抵御着天使的攻击;司徒泠鸢虽然被齐思瞒提前带走不在身边,却在不远的地方,和她的父亲用自己的方式支援着她……他们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纽带,紧紧缠绕着她的灵魂,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不!
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放弃!
我承载的……是所有人的希望!是这颗星球的未来!是无数人的牺牲与期盼!如果我放弃了,他们的死就都白费了!这颗星球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屈与守护的信念,如同万丈高楼的最后一块基石,在那混乱的信息洪流中牢牢扎根,任凭狂风暴雨般的冲击,始终屹立不倒!
影寒猛地咬紧牙关,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但这疼痛却让她的意识更加清醒。她强行凝聚起那几乎要涣散的意识,如同在混乱的洪流中捕捉到一丝微光,紧紧抓住不放。她不再抗拒那些庞杂的信息,不再畏惧那些无尽的痛苦,而是将它们全部视作燃料,疯狂地注入到那未完成的具临之中!
那些星球的记忆,那些生命的情感,那些生灵的悲喜,都成为了她力量的一部分,让她与地球意志的连接更加紧密,让她的具临更加坚定!
“以我之血!以我之魂!以万灵之愿!以星辰之志!”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力量,在天地间回荡。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她的决心;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数人的期盼;每一个字,都连接着这颗星球的未来!
“降临——!!!”
她发出了最后的、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呐喊!这声呐喊,冲破了精神的枷锁,冲破了痛苦的束缚,冲破了天地的界限,将她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情感,都传递给了脚下的这颗星球!
“轰隆隆隆——!!!!!!!”
这一次,不再是局部的震动!不再是北极冰原的独舞!
整个地球,仿佛都在这声呐喊下,彻底活了过来!
北极冰原彻底崩裂,巨大的冰架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伴随着震天动地的轰鸣,沉入冰冷的海洋之中,掀起的巨浪高达数百米,如同愤怒的巨兽,朝着远方咆哮而去!
其他大陆,群山轰鸣,万壑回应!巍峨的山脉在震颤中不断拔高,或者轰然倒塌,大地开裂,露出下方炽热的岩浆,如同地球愤怒的血脉在沸腾!平原上,一道道巨大的沟壑凭空出现,深不见底,如同大地的伤痕,却又蕴含着新生的力量!
海洋掀起滔天巨浪,狂风呼啸,巨浪如同白色的山峰,在海面上翻滚、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原本平静的海面变得狂暴无比,无数的海生物被卷入浪涛之中,却在这股源自星球的力量滋养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全球的火山在这一刻集体喷发!无论是沉睡了数万年的死火山,还是相对活跃的活火山,都喷发出积郁已久的愤怒!黑色的火山灰如同乌云般遮天蔽日,炽热的岩浆如同火龙般从火山口喷涌而出,顺着山体流淌,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焚烧殆尽,却也在孕育着新的生机!
大气层剧烈扰动,狂风、暴雨、雷电、冰雹……极端天气在全球范围内肆虐,原本稳定的气候系统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暴!但这狂暴并非无序的破坏,而是地球在清除外来的污染,在唤醒自身的力量,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在影寒的身后,在那土黄色的、接天连地的巨大光柱之中,一个无法用肉眼直视其全貌的庞然意志集合体,缓缓地、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凝聚成形!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却又仿佛包含了地球上的一切形态——山脉的巍峨、江河的奔腾、海洋的浩瀚、森林的繁茂、生命的灵动……无数的虚影在光柱中交织、流转,形成了一幅跨越亿万年的生命画卷!
它沉默无声,却仿佛发出了让整个太阳系都为之震颤的无声咆哮!那咆哮中,蕴含着地球四十六亿年的愤怒与威严,蕴含着对入侵者的憎恨,蕴含着对自身家园的守护,蕴含着对生命的珍视!
它,就是地球!是活了四十六亿年的、愤怒的地球意志!是这颗星球真正的神明!
影寒,成功了!
她浑身浴血,衣衫残破不堪,身体干瘪枯槁,如同一个破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人偶,缓缓地、颤抖地,抬起了她那布满血污的脸。她的双眼几乎失去了焦距,却依旧燃烧着最后一丝顽强的火焰,死死地望向了天空中那第一次流露出惊惧与难以置信神色的天使。
代价,是惨重到无法想象的。
云依力竭倒地,气息奄奄,金色的血液在她身下凝固,身体的温度正在快速下降,随时都可能彻底逝去。
魅姬灵魂受创严重,陷入深度昏迷,七窍中依旧残留着血丝,气息微弱,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甚至不知道是否还能醒来。
影山、叶轻漪重伤濒死,影山倒在冰壁下,铠甲碎裂,浑身是血,毫无动静,只有微弱的心跳证明他还活着;叶轻漪趴在地上,身体抽搐,气息微弱,眼神中充满了对女儿的担忧,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齐思瞒、陆祤、小草等人人人带伤,几乎已无再战之力。齐思瞒左臂扭曲,浑身是血,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陆祤耗尽了异能,双腿发软,只能靠着冰壁勉强支撑;小草的治愈能量彻底枯竭,小脸惨白,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却依旧担忧地望着影寒。
而影寒自己,更是油尽灯枯,生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灵魂也遭受了重创,若非那股强烈的意志支撑着她,她早已倒下。
但,她做到了。
她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以无尽的牺牲为代价,强行撬动了星球的力量!唤醒了沉睡亿万年的地球意志!为人类,为这颗星球,赢得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线生机!
接下来,就是……
送客之时!
天空中的天使,那由无数光点组成的巨大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慌乱与惊惧。它感受到了地球意志那浩瀚无边的力量,感受到了来自这颗星球最本源的威胁。它引以为傲的圣光,在地球意志的威压下,竟然开始变得黯淡、稀薄,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破坏力。
它想要逃跑,想要远离这颗突然变得无比恐怖的星球,但它发现,自己已经被地球意志牢牢锁定,被这颗星球的力量所束缚,再也无法轻易离开。
一场真正的神明之战,即将拉开帷幕!
而影寒,这个以凡人之躯唤醒神明的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天空中的天使,发出了无声的宣告——
你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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