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份由叶若夫亲手编织、足以将任何英雄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德国间谍”罪证，如同一道冰冷的催命符，被卡佳决绝地按在桌上时，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
然而，与卡佳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火的眼眸截然不同，那个静静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在“读”完了这份绝密情报之后，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惊慌与恐惧，反而，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点，也自信到极点的弧度。
他知道，敌人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底牌，终于被掀开了！
而就在这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死寂之中，一阵比风雪更加狂暴、更加焦灼的脚步声，从门外轰然传来！
砰！！！
书房的门，几乎是被人用肩膀硬生生撞开的！
两道裹挟着滔天怒火与极致焦虑的身影，如同一对被逼到绝境的雄狮，猛地冲了进来！
正是朱赫来与图哈切夫斯基！
“保尔！！！”
率先发出雷鸣般咆哮的，是脾气最火爆的朱赫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已经涨成了恐怖的猪肝色，那双虎目之中，喷射出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房间都彻底点燃！
“那群躲在阴沟里的杂碎！他们……他们怎么敢？！！”
他死死地瞪着桌上那份由卡佳带来的情报，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坚固的墙皮竟被他砸出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图哈切夫斯基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那张总是带着学者般儒雅与冷静的面孔，此刻却是一片惨白，嘴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保尔，你都看到了吗？！”他快步走到桌前，声音因为压抑着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沙哑，“从‘新的波拿巴’，到‘拥兵自重’，再到现在的‘德国间谍’！这已经不是流言蜚语了！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有预谋的政治绞杀！”
他深吸一口气，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里，此刻却写满了深深的、化不开的忧虑与焦灼！
“我们不能再沉默了！绝对不能！”
图哈切夫斯基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保尔，那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于恳求的急切！
“保尔，你听我说！沉默，换不来敌人的仁慈，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更加肆无忌惮！他们会把这当成我们的心虚！当成我们默认了这些罪名！”
“没错！”朱赫来在一旁重重地附和，他的声音如同滚雷，“我们必须立刻反击！立刻！”
他上前一步，那魁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几乎要凑到保尔的面前。
“保尔！你现在就以副国防人民委员的身份，召开一场全联盟直播的新闻发布会！你站出去！告诉所有人民，这一切都是谎言！是污蔑！是那些嫉妒你功劳的卑鄙小人，对我们民族英雄最恶毒的构陷！”
“你只要站出去，只要你开口！”朱赫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那双赤红的虎目之中，燃烧着对保尔那如同信仰般的绝对信任，“军队里，那些跟着你从远东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弟兄们，他们只认你！全国的共青团员，那些读着你的书长大的年轻人，他们只信你！你只要登高一呼，这些卑劣的谣言，会在一夜之间，被人民的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图哈切夫斯基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联名向中央委员会，向斯大林同志本人，提交最严正的抗议！要求立刻成立最高级别的特别调查委员会，彻查这股谣言的源头！把叶若夫那条疯狗，还有伏罗希洛夫那头老狐狸，全都给我揪出来！在阳光下审判！”
一个主张对外，诉诸民意！
一个主张对内，直击核心！
两位战功赫赫的元帅，此刻就像两头被彻底激怒的猛兽，将他们所能想到的、最直接、最刚猛的反击手段，毫无保留地摆在了保尔的面前！
他们相信，凭借保尔如今那如日中天的威望，只要他愿意，碾碎这些阴谋，不过是举手之劳！
整个房间，都因为他们那充满了决绝与战意的言语，而变得滚烫！
然而！
就在这片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激昂气氛中，那个静静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那个处于风暴最中心的男人，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反应。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安抚的手势。
“都冷静一下，我的同志们。”
保尔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窗外那场足以颠覆一切的政治风暴，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份平静，是如此的突兀，又是如此的……令人心悸！
朱赫来和图哈切夫斯基瞬间愣住了！他们准备了一肚子的怒火，一肚子的反击计划，却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冷静？！”朱赫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保尔！敌人的刀都已经架到我们脖子上了！你让我们怎么冷静？！”
“因为，任何辩解，都毫无意义。”
保尔缓缓地，转动轮椅，面向两位已经被他这番反应彻底搞蒙了的挚友。
那张苍白如玉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却仿佛蕴含着一片比西伯利亚的冰原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绝对理智。
“你们以为，他们散播这些谣言，是为了让人民相信吗？”保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悲悯的嘲讽，“不，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些谎言漏洞百出。他们也比谁都清楚，只要我站出去，大部分的人民，依然会选择相信我。”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图哈切夫斯基急切地追问，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跟不上保尔的思路了。
“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保尔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又锐利，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斯大林与叶若夫那层层包裹的阴谋核心！
“他们要的，是一个借口！”
“一个可以让他们无视民意，无视军心，对我，对我们所有人，悍然动手的借口！”
“我们现在站出去辩解，无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在他们早已写好的剧本里，那都叫‘垂死挣扎’！我们要求中央调查，那更叫‘做贼心虚’！我们越是激烈反抗，就越是坐实了他们给我们准备好的‘反党集团’、‘阴谋政变’的罪名！”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两位元帅那因为愤怒而几乎燃烧起来的理智，瞬间浇灭！
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是啊！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这场斗争，从来就不是一场辩论赛！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绞杀！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真相，是最廉价，也是最无力的东西！
看着两人那瞬间变得灰败的脸色，保尔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抹无比平静的微笑。
他操控着轮椅，缓缓来到那张巨大的军事改革计划图前，用手指轻轻拂过上面那代表着一个个崭新坦克军的红色箭头。
“所以，什么都不要做。”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与镇定，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让他们骂，让他们说，让他们把所有的脏水都泼过来。”
“而我们，”他转过头，无比郑重地“凝视”着两位盟友，“继续埋头于我们的工作。t-34的生产线，必须在下个月完成扩建。新的合成作战训练大纲，必须在大会召开前，下发到每一个集团军。”
“仿佛外界那场风暴，与我们，毫无关系。”
这……这怎么可能？！
图哈切夫斯基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不解与焦虑，他感觉自己快要被保尔这种超然的态度逼疯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锐！
“保尔！再不反击，他们就要把‘叛徒’的帽子，扣到我们所有人的头上了！”
保尔静静地看着他，那张苍白的面孔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属于终极猎手的笑容。
他缓缓开口，那平静的声音，却仿佛带着一股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颠倒的磅礴力量！
“别急。”
“让他们先把帽子，给我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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