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协议”一级预案启动的消息，像块大石头砸进水里，整个基地的节奏都变了。
以前虽然也紧张，但至少还有点日常的样儿——该训练训练，该研究研究，该吃饭吃饭。现在不一样了，所有人走路都带着风，说话都压着声，眼睛里都绷着根弦。
雷峰那边最明显。“守望者”部队的训练强度直接翻倍，从每天早上六点练到晚上十点，中间就留两顿饭和一次短暂休息。新兵们累得走路都打晃，但没人敢抱怨——雷峰自己也在练，拖着那条新腿，跑得比谁都凶。
“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他在训练场上吼，嗓子已经哑了，“敌人不会管你累不累，困不困！它们只会在你最虚弱的时候，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有天训练间隙，一个年轻队员实在撑不住了，瘫在地上喘粗气。雷峰走过去，没骂人，只是蹲下来，拍了拍那小伙子的肩膀。
“知道吗？”雷峰说，声音难得地没那么凶，“我以前也觉得训练苦。后来在月球上，看见老大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才知道什么叫真的苦。”
小伙子抬起头，看着雷峰。
“你现在累，是累在身上。”雷峰指着自己那条银光闪闪的机械腿，“老大累，是累在心里。他得记着所有人，防着所有事，扛着所有压力。你说，咱们这点累，算个屁？”
小伙子咬着牙爬起来，重新站回队列里。
杰克那边也不轻松。他的模拟信号发射器雏形做出来了，但问题一大堆——功率不稳，频率漂移，最要命的是，那玩意儿一开，周围三米内的电子设备全得趴窝。
“妈的，这玩意儿就是个电子炸弹！”杰克在机库里骂娘，“别说干扰敌人了，先把自己人全干废了！”
但他没停手。白天修，晚上改，累了就趴在操作台上眯一会儿，醒了接着干。有次苏婉半夜去实验室拿资料，路过机库，看见杰克还在那儿焊东西，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杰克，你该休息了。”苏婉说。
“快了快了。”杰克头也不抬，“这个滤波模块搞定，应该就能把干扰范围缩小到一米内……操！又焊坏了！”
苏婉摇摇头，没再劝。她知道劝不动。基地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
实验室那边进展倒是顺利些。伊芙和马库斯已经基本摸清了那种未知信号的编码规则——不是完整破译，但至少能识别出几种“指令”类型。
“目前确定的有三种。”伊芙在汇报会上展示数据，“一种是‘唤醒’，强度低，持续时间长，可能是用于激活休眠单位。一种是‘指令’，强度中等，带具体参数，应该是控制行动。还有一种是‘确认’，强度高，持续时间短，应该是接收方完成指令后的反馈。”
“能模拟吗？”赵将军问。
“可以模拟‘唤醒’和‘确认’。”马库斯说，“但‘指令’不行，参数太复杂，我们猜不出具体内容。而且……”他顿了顿，“最近两天，信号出现频率在增加。从每天三五次，到现在每小时都有。”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每小时都有——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林默指挥官，”赵将军看过来，“你的意见呢？”
林默坐在轮椅上——今天状态不太好，老周强制他用了轮椅。他面前摆着一份厚厚的分析报告，已经翻了大半。
“……它们在集结。”他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唤醒’信号在增加，说明有更多单位被激活。‘指令’信号虽然我们看不懂，但可以推测……是在调遣，布防，准备行动。”
“准备什么行动？”
“……不知道。”林默摇头，“但目标……肯定是地球。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们。”
这话说出来，会议室里的空气又沉了几分。
“那我们的应对策略呢？”秦风问。
林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两条路。第一，被动防御——加强监测，发现异常立刻打击。第二……”他抬起头，“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雷峰眼睛一亮，“老大，你有主意？”
“……不算主意。”林默说，“只是个想法。既然那种信号能‘唤醒’和‘控制’那些东西，那如果我们能发送‘错误’的指令……会不会让它们混乱？”
伊芙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说，用模拟信号发送虚假指令，让它们自相残杀？或者……让它们去错误的地点？”
“理论上可行。”马库斯快速计算着，“但需要精确掌握它们的指令编码规则，而且发射功率要够大，覆盖范围要够广。我们现在……”
他看向杰克。杰克挠挠头：“给我一周，不，五天！五天内我把功率问题解决！”
“那就五天。”赵将军拍板，“五天之后，进行一次小规模测试。目标……选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默身上。
林默闭上眼睛，脑子里快速闪过最近所有的监测数据——日本海爆发点、信号源方向、能量残留分布……
“……太平洋深处。”他睁开眼睛，“选一个远离陆地，远离人类活动区的地方。就算失败了，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具体坐标？”
“让监测部门提供。”林默说，“选一个最近有异常能量波动的区域。既然它们在活动，我们就去……干扰一下。”
散会后，林默没急着离开。他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出神。
苏婉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在想什么？”
“……在想……那些东西。”林默说，“它们到底想要什么？”
“毁灭？占领？还是……”
“不知道。”林默摇头，“但肯定不只是杀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想杀人，病毒爆发的时候，人类就已经完了。它们有更先进的科技，更强大的力量，却一直……很克制。”
“克制？”
“……对。”林默说，“南极遗迹，只是在‘教学’。月球‘孵化者’，也只是在特定区域活动。现在这些信号，虽然频率增加，但强度一直很弱，像是在试探，而不是进攻。”
他顿了顿：“这不像侵略。更像……某种测试。”
“测试什么？”
“……测试我们有没有资格。”林默的声音很轻，“或者……测试我们能不能……通过。”
这个猜想让苏婉背脊发凉。测试？什么测试？谁在测试？通过了会怎样？不通过又会怎样？
没有答案。
只有越来越多的谜团。
那天晚上，林默没睡着。他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在转——信号、指令、唤醒、确认……这些词汇像拼图碎片，在黑暗中漂浮，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凌晨三点，通讯器又响了。是秦风。
“林默，有新情况。”秦风的声音很急，“东亚战区报告，日本海爆发点附近五十公里，发现不明水下目标。不是潜艇，也不是已知的任何海洋生物。体积很大，移动速度很快，正在朝海岸线方向移动。”
林默立刻坐起身：“什么特征？”
“声呐特征很怪，不像实体，更像……能量聚合体。而且……”秦风顿了顿，“监测站报告，在目标出现前十分钟，收到了一个强烈的‘唤醒’信号。”
“强度多大？”
“比之前强十倍。”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强十倍的唤醒信号，然后出现不明水下目标……这不是试探了。
这是进攻的前奏。
“通知赵将军。”他说，“‘守望者’部队准备出动。另外……让杰克加快进度，模拟发射器必须尽快完成。”
“明白。”
挂断电话，林默拄着拐杖下床，走到窗边。夜色中的基地，灯火通明，像一头被惊醒的巨兽，正在缓缓舒展筋骨。
他能感觉到，身体深处那股蛰伏的力量，似乎……被惊动了。
不是苏醒，是某种更微妙的反应——像睡梦中的人，听见了远处的雷声，虽然还没醒，但心跳已经加快。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皮肤下面，那些冰蓝色的脉络，比平时更明显了一些。
“……你也感觉到了，对吗？”他低声问。
当然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答案是什么。
窗外，夜色渐深。
基地的警报系统，第一次在和平时期拉响了。
不是演习。
是实战预警。
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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