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换制度勉强维系着人类联军的战线，但冰原上空的裂隙如同永不疲倦的恶魔之口，吐出的祭品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初几轮，出现的变异体尚且能看出曾是各地战场的旧识，只是体型更大、甲壳更厚，但在经过短暂混乱后重新组织起来的围攻下，依旧倒在了饱和攻击之中。胜利的代价在累积，但轮换给了人们喘息和修补的错觉。
直到那只被称为织梦者的变异体出现。
它从裂隙中飘然而出，形态模糊，像一团不断蠕动、折射着诡异虹光的半透明胶质。没有尖锐的爪牙，没有厚重的甲壳，甚至移动缓慢。然而，当第一批接敌的、由萨森纳盾战士和部分柏柏尔游骑组成的混合梯队接近它周身百米范围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冲锋的战士脚步开始踉跄，眼神迅速涣散，有人扔掉了盾牌，对着空气疯狂劈砍；有人跪地哭泣；更有甚者，突然调转武器，面目狰狞地扑向身旁的战友。凄厉的、充满恐惧或狂喜的嘶喊在阵列中爆发，严整的队形瞬间自溃。
“精神污染！是范围性精神攻击！”苏忆的警告在协调频道中尖厉响起，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资料库中对这种能力的记录极少，更缺乏有效的反制预案。幸而综合战略研究室有各种针对未知生命体的试探方案，战术布置飞快地被布置了下去。
远程火力倾泻在“织梦者”身上，却如同泥牛入海，那胶质般的躯体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便将攻击的能量大半吸收或偏转。而任何进入其影响范围的单位，无论是地面部队还是低空掠过的飞行器，都会迅速陷入癫狂。
最终，是香主克隆体麾下一支完全由改造程度极高、半机械化的佣兵小队，凭借着机械神经对精神干扰的较高抗性，顶着内部近半人员系统错乱自毁的代价，用超载的能量核心进行了一次自杀式贴脸爆破，才将这只诡异的怪物摧毁。
没有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死寂，和拖回那些精神崩溃需要被束缚起来的战士时，弥漫开的沉重压抑。
裂隙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恐惧的时间。下一只，是曾在东方战线出现过的金属巨禽的强化个体，它的俯冲带起高频音爆，能直接震碎普通战士的内脏。再下一只，形如巨型水母，漂浮空中，伞盖下喷射出粘稠的、带有强烈腐蚀和神经麻痹效果的酸液孢子云……
变异体在进化，或者说，盖亚在调整投放的难度。它们不再仅仅依靠肉体力量，而是开始展现各种棘手的特殊能力。人类的围攻开始变得艰难，每一次胜利都需要付出更精确的配合、更昂贵的代价，以及更多的生命。
只有庄园内的任霄和周肆，才知道这里面代表的可怖之处，这些变异体并不是因为辐射而天然生成的异能。盖亚兴味盎然观赏的，不是精心挑选的角斗士，而是祂亲手培育且多次改良的实验体。头皮发麻之际，两人还得很牛马地恭维叹服着，任霄口中高冷而傲娇的外星尊主。
真正的噩梦，在一只代号凝视者的变异体降临后达到高潮。
它拥有类人的扭曲形体，枯瘦如柴，头颅却异常巨大，几乎全是惨白的眼球。它体型庞大移动缓慢，攻击方式似乎只有一种【凝视】。任何被它那密密麻麻眼球锁定超过三秒的生物，无论有无护甲，无论距离远近，都会瞬间僵直，皮肤下的血液仿佛沸腾，继而从七窍乃至毛孔中喷溅而出，在短短几秒内化为抽搐的干尸！
这是一种近乎规则的【即死】能力。
战神提尔的机甲冲在最前，试图以巨盾吸引其注意，为其他人创造机会。庞大的机甲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凝视者那恐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非生物介质的薄弱点。仅仅一次成功的【凝视】就穿透了机甲观察窗的微弱缝隙，锁定了内部的驾驶员。
没有惨叫。公共频道里只传来一声急促的闷哼和液体泼洒的细微声响。那台象征着勇气与坚韧的机甲，动作瞬间凝固，随后轰然跪倒，再无声息。透过破损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内部已是一片恐怖的暗红。
提尔，陨落。
死得如此突兀而寂静。
防线因这超越理解的死亡出现了致命的动摇。恐惧扼住了咽喉。恰在此时，指挥掩体传来苏忆急促却冷静的指令：“左翼三队，补位！龙骑，空中干扰，吸引其注意！”
左翼，正是刚刚因提尔倒下而出现缺口的萨森纳阵线。接令的，是正在该区域上空盘旋策应的龙骑长老敖广，以及他座下那头年轻的飞龙青羽。
然而，指令下达后，预期中那悍勇的俯冲并未立刻出现。
青羽的身形在空中明显一滞。
敖广立刻感受到了身下伙伴的异常。年轻的飞龙肌肉紧绷，那双曾映照苍穹的龙目，此刻死死盯着下方那具提尔机甲内隐约可见的惨状。
更深处，倒映出的是记忆中无法摆脱的梦魇，被无形力量攥住、从天空无情拽向大地的失控与绝望。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在目睹下方同样突如其来的死亡时，被猛然引爆。
它发出一声不安的低吟，龙首偏转，本能地选择了更迂回、更安全的掠袭路线，避开了直冲凝视者正面的死亡航线。
这片刻的迟疑与回避，对战场而言便是致命的破绽。
凝视者那颗布满眼球的头颅，已缓缓转向因飞龙未及时压制而暴露出的萨森纳小队。那些战士举着盾牌，脸上却满是绝望。从提尔的结局他们很清晰的明白，这盾牌挡不住那视线的穿透。
“青羽！”敖广的低吼在龙鞍通讯器中响起，带着罕见的急怒。但他瞬间便明白了伙伴的恐惧源于何处，那是青冥陨落自身濒死的创伤在恐惧具象化后的爆发。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余地责备。
就在凝视者的惨白眼球即将聚焦的千钧一发之际，敖广已然做出了决断。
他猛地一按龙鞍侧面的紧急释放钮，安全锁扣弹开。这位须发皆白、身经百战的老者，没有回头看身下颤抖的年轻飞龙，而是深吸一口气，将毕生修为与残存的所有生命力灌注于手中的龙首长刀。刀身嗡鸣，青白色的龙形气劲缠绕勃发！
“我以我血荐轩辕！”
他发出一声震彻战场的龙吟，不是对飞龙，而是对那扭曲的怪物，也是对所有人宣告，进攻！
下一刻，他从青羽背上，纵身一跃！
不是坠落，而是将自身化为最锐利的刀锋，从数十米高空，携着下坠之势与全身力量，化作一道凄绝耀眼的青白流光，凌空斩向“凝视者”那令人作呕的头颅！
这一跃，精准、决绝、毫无保留。他选择了最不可能被回避的进攻路线，将自己彻底暴露为唯一的焦点，吸引了凝视者全部的、致命的目光。
时间仿佛被拉长。
无数惨白的眼球瞬间聚焦于空中那燃烧的身影。
清晰可见的，敖广的身躯在半空中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力贯穿。鲜血从他盔甲的每一个缝隙中疯狂迸射，在冰原苍白的背景下，泼洒出一幅短暂而壮烈的血虹。但他下劈的刀势，非但没有半分迟滞，反而因那决死的意志和坠落加速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能！
“孽障！直视老夫！！”
咆哮与刀光一同湮灭在那颗巨大的头颅上。
“噗！轰！”
龙首长刀深深劈入，近乎将那颗头颅斩开小半，粘稠的、散发着精神恶臭的体液与破碎的眼球组织四处飞溅。
几乎在同一刹那，敖广跃在空中的躯体彻底僵硬，头颅甚至承受不住内外交击的恐怖力量而爆开，残破的身躯随着刀势余力砸落在凝视者身上，又滚落冰面，只剩下一具无头的、被鲜血浸透的躯壳。
“凝视者”发出了非人的、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嘶鸣，受创的头颅疯狂甩动，那无差别的即死凝视被打断，陷入了紊乱和痛苦之中。
“长老！！！”镜面龙骑目眦欲裂的咆哮在频道中炸响。
而天空中的青羽，目睹了老者在最后时刻那毫无犹豫的纵身一跃，目睹了他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赴死，更目睹了他至死未曾回头看自己一眼。那不是抛弃，而是将最后的背影留作掩护，用最壮烈的牺牲，保全了一头年轻飞龙战栗的尊严与战斗意志。
“嗷吼！！！”
悲痛、耻辱、愤怒、以及被彻底点燃的复仇火焰，冲垮了青羽心中所有的恐惧。它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怒吼，龙目中燃起前所未有的炽热金焰。
再也不需要任何指令，飞龙青羽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向着受创的凝视者俯冲而下！炽热的龙息如同愤怒的洪流，将它连同其周围的空间一同吞没！
“攻击！”苏忆强忍着喉咙的哽咽，嘶声下令。
安萨尔的战矛、萨森纳的链锤、密集的能量射线……所有被龙骑长老牺牲所激发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将那只可怖的变异体彻底撕碎。
战斗结束。
冰原上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卷过龙骑长老静止的躯体，拂动他厚重皮质斗篷的一角。他的古龙缓缓降落，巨大的头颅低垂，轻轻触碰老伙伴冰冷的脸颊，发出一声悠长哀戚的低吟，龙目中有大滴浑浊的泪水滚落，在冰面上砸出小小的凹坑。
巨大的悲痛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提尔，龙骑长老……顶级战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损耗。
良久，柏柏尔人首领安萨尔狠狠抹了一把脸，将湿漉漉的痕迹擦去。他最后看了一眼敖广，又望向指挥掩体的方向，声音沙哑却清晰地通过协调频道传出：
“长老之前……不仅是个战士。他在天上，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全局。他的吼声，常常能及时提醒我们哪里该补位，哪里该后撤。”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频道内沉默的其他首领，“他是我们的临阵指挥官。”
“苏忆指挥官……她不是战士，但她坐镇后方，眼观全局。从开战到现在，她的情报判断、战术提示、数据整合，没有出过一次错漏。现在提尔和长老都不在了……我们需要一个能在战场之外，替我们所有人看清局面、协调调度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沉重的提议：“我建议，在我们于洛赫兰并肩作战期间，各大势力的最高战力，可以将临时的战场协调指挥权，交给苏忆指挥官。让我们能专心对付眼前的怪物，而不是还要分心去想，旁边的兄弟接下来会怎么动该怎么动要不要配合。”
频道内是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声和远处伤员压抑的呻吟。
黑龙骑敖顺最先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卸下部分重担的释然与决断：“……可。龙骑，同意。”
萨森纳的指挥官看着手中又一面出现裂纹的巨盾，想起苏忆之前精准的轮换方案和补给协调，闷声道：“萨森纳，没有异议。”
香主克隆体那边，传来了代表肯定的更持久一些的加密信号。
所有目光，最终汇聚到指挥掩体内，那个脸色苍白、眼眶微红，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女性身上。
苏忆感到前所未有的重压，但比这重压更汹涌的，是一股从冰冷脚底直冲头顶的热流。这是信任，是托付，是无数鲜血换来的将分散力量拧成一股绳的机会。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冰寒的空气，再次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与冷静。
“妙尔尼尔联盟临时指挥部，苏忆，接受此项战时协调委托。”她的声音透过频道，清晰传递到每一个作战单位，“我将竭尽所能，为诸位提供情报支持、战术建议与全局调度。现在，第一要务，依据轮换表，第二梯队立刻接替警戒任务，第一、第三梯队立即后撤，进行紧急休整与战力重组。后勤部门，优先处理龙骑长老遗骸与伤员救治。我们将携带逝者的意志，继续战斗。”
命令清晰，条理分明。没有过多的情绪，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稳定力量。
人类的战力，在这惨烈的血泊之中，以一位老龙的陨落为代价，第一次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虽临时却统一的整合。而指挥中枢，交给了那位一直用智慧与冷静，试图将所有人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女性手中。
天空的裂隙依旧高悬，仿佛在嘲弄，又仿佛在等待。更漫漫长夜，或许还在后头。
喜欢末世之疯狂星期四请大家收藏：(m.vipxiaoshuo.com)末世之疯狂星期四VIP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