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皇子府。
门房处急匆匆来了个脸生的小太监,一路跑着来的,他不多话,直接亮出一块雍亲王府的腰牌。门房管事接过一验,见小太监额上见汗且神色紧绷,也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亲自引着人往里走。
小太监被带到胤祥跟前时,胤祥正站在院子里看弘暾打拳。见来人陌生却持着四哥府上的牌子,他挥手让儿子先去别处,转身进了书房。
“奴才给十三爷请安。”小太监利落地打个千儿,“是高福高公公派奴才来的。”
胤祥挑眉:“高福?四哥不是去热河了么,高福没去?他让你来何事?”
“高公公交代,请十三福晋即刻往雍亲王府走一趟。不拘什么时辰,到了府上只说拜见年侧福晋,是奉了十三爷您的命去送些补品。别的什么也不必做,什么也不必多说。”
胤祥的脸色慢慢变了。他挥手让小太监先退到门外候着,又遣了人去传兆佳氏。
兆佳氏得了消息从后头过来,脸上带着担忧:“爷,是不是青禾......”
“十有八九。”胤祥声音低沉,“年氏那性子,青禾又是这么个身份......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四哥......”
他转头看向妻子,眼神复杂:“我原以为四哥对青禾不过是瞧着新鲜,有些兴趣才顺手抬举一把。可如今看来......”他顿了顿,“四哥离京前,竟特意交代了高福,还留下了这样的安排。”
兆佳氏也听明白了。高福是什么人?那是四爷心腹中的心腹,最懂四爷心思,也最知道分寸。若四爷没有明确交代,高福绝不敢私下调动人手,更不敢请动十三福晋去干涉内宅之事。
这只能说明四爷走之前,就对青禾可能遇到的状况有所预料,甚至提前布了局。
“四哥对青禾的心思......”胤祥喃喃道,后半句没说出口:怕没那么简单。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胤祥立刻扬声唤来阿宝:“去库房拣选点补品,燕窝、阿胶、党参,不拘是什么,挑那最好的装匣。要快。”
又对兆佳氏道:“福晋,得劳你跑一趟。去了之后见机行事。高福既让你只说送补品,你就只送补品。多看,多听,少言。”
兆佳氏点头:“妾身明白。青禾定是受委屈了。”她也不耽搁,立刻回房换见客的衣裳。
雍亲王府,年侧福晋院子的后罩房偏僻处。
门被哐当一声粗暴推开,青禾被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架着,狠狠掼在地板上。
“嘭”的一声闷响。
青禾只觉得所有接触地面的骨头全都碎了,喉咙里痛呼几乎要冲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咽了回去。嘴里那块臭布还在,倒成了帮她抑制声音的工具。
她维持着被扔下来时歪倒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最轻缓绵长,眼皮紧闭,只有睫毛颤动了几下。
疼。真疼。疼死老娘了!!!
一个婆子啐了一口:“晦气!看着瘦巴巴,死沉!”
另一个喘着粗气道:“行了,锁上门,回去听桂枝姑姑吩咐。这门结实,保管跑不了。”
两人又踢了踢地上毫无知觉的青禾,见她确实没反应,才骂骂咧咧地退出去。“咔嚓”一声,沉重的铜锁落下,脚步声渐远。
柴房里彻底暗下来,只有门缝和高处一个小气窗透进些许昏黄的光线。空气里是淡淡的霉味,角落里似乎还有老鼠窸窣的动静。
青禾又静静躺了片刻,确认外面真的没人了,才慢慢地试着动了动肩膀。
嘶——倒抽一口冷气。
骨头应该没断,但肯定撞得不轻,瘀伤是免不了的。她小心把头侧过去,让脸颊避开肮脏的地面,然后用肩膀和没被压住的胳膊一点点挪动身体,把自己从脸朝下的姿势,变成了侧躺。
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嘴里的布团还塞着,恶臭熏得她头晕。她试着用舌头抵,用脸颊肌肉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团湿黏肮脏的东西一点点从牙关里顶出来。
布团掉地,青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她仍然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喘息都是压抑着的。
胳膊还被反剪在身后,捆得很紧,麻绳粗糙,已经勒进了皮肉里,火辣辣的疼。她尝试着扭动腕子,发现绑的是死结,而且婆子手劲大,绳结紧得几乎纹丝不动。
放弃挣扎。保存体力。
青禾闭上眼睛,开始思考眼下处境。林老先生看到了她被带走,李氏侧福晋意外出现,这是个变数。年世兰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用谋害皇嗣的罪名彻底摁死她。
手段粗暴,但有效。
在这种绝对的身份碾压面前,她那些小机灵显得苍白无力。
不,不对,年世兰如果要诬陷自己,肯定不会光凭一张嘴,她会不会让婆子在自己身上塞了什么伪证?真糟糕,手都动不了,青禾只能用别扭的姿势转动身体,凭借触觉感知衣物里有没有什么多出来的东西。
果真,她反手捏袖袋的时候,触摸到一点不属于她的东西。捏着像一包什么粉末。真该死,手被绑得死死的,根本抽不出来。
正房这边,气氛又是另一番光景。
林老先生坐在年氏榻前的绣墩上,闭目凝神,三根手指搭在她腕间的绢帕上,良久不语。
年氏半倚在引枕上,脸上已重新敷了粉,遮住了血色,眉头仍然微微蹙着,另一只手仍虚虚搭在小腹上。
李氏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端着茶盏,却一口没喝,只静静看着。
她心中实在厌烦,年氏装柔弱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王爷一看就没了心神,任由她撒娇耍横,什么都依了她。
李氏只瞧她又露出这副模样就生气,王爷不在,装给谁看呢。
桂枝带着几个大丫鬟垂手立在边上,屏息凝神。
半晌,林老先生收回手,睁开眼。
“侧福晋的脉象......”他缓缓开口,“略有些浮滑,是孕中常见的肝气稍有郁结,加上方才心绪激动,引动胎气略微不安。并无大碍。”
年世兰睫毛颤了颤,声音虚弱:“可是先生,我方才腹痛甚剧......”
“骤然情绪起伏,惊扰了胎元,一时气滞血瘀引发抽痛也是有的。”林老先生语气不变,“老朽开一剂安胎理气的方子,服下静养半日,当可缓解。”
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既承认了年氏不适的事实,又将程度控制在略有不安的范围内,没给她借题发挥危在旦夕的空间。
年氏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外头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对着两位侧福晋:“福晋,大嬷嬷来了。”
年氏脸色微微一变,方才那副娇弱无力的姿态不自觉地收起了两分。李氏也放下了茶盏,端正了坐姿。连桂枝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垂下的眼睫快速颤动了一下。
大嬷嬷。
这三个字在雍亲王府后宅有着非同一般的分量。她是王爷的乳母,从小把王爷奶大,在王爷心里说是半个母亲也不为过。王爷十分敬重她,府里上下,包括福晋在内,对她都要礼让三分。
王爷在时,她说话就很有分量。如今王爷离京,将管家看院之责暂时托付给她,那更是手握实权,说一不二。
更关键的是,大嬷嬷性子严肃古板,最重规矩,看不惯轻狂妖娆、恃宠而骄的做派。年氏平日最爱撒娇拿乔,没少被大嬷嬷明里暗里提点过。两人之间早有龃龉。
王爷前脚刚走,后脚内院就闹出谋害子嗣这么大的动静,还惊动了德高望重的太医,这无疑是在打大嬷嬷的脸——王爷让你看家,你就是这么看的?
门帘被高高打起。
一位老嬷嬷沉着脸走了进来,她约莫六十上下,穿着深褐色缎面坎肩,头发在脑后绾成紧实的圆髻,一丝碎发都看不见。她的面容严肃,法令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只见经年累月积攒下的精明与威严。
她目光如电,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年氏脸上,又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氏和林老先生。
“老身人在后头,还没走近就听见前头吵吵嚷嚷,哭天喊地。”
大嬷嬷开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王爷离京才几日?这府里就要翻天了不成?一个个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闹得鸡飞狗跳,连太医都惊动了!传出去,成何体统!王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老身受王爷托付暂管府里事宜,原想着诸位主子都是懂规矩识大体的,没成想——”
她故意拖长调子,目光锐利地看向年氏,“侧福晋主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自个儿身子金贵怎么不知静养,反倒闹出这么大阵仗?是嫌王爷走得太安心,非得让他人在塞外心挂京城是不是?”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年氏不识大体搅乱家宅。
年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死捏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大嬷嬷息怒,”桂枝见自己的主子委屈得都要哭了,赶紧站出来但罪责,“并非奴才们胡闹,实在是有人心思歹毒,竟欲谋害王爷子嗣,这才......”
“谋害子嗣?”大嬷嬷打断她,眼神更冷,“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证据呢?人证物证何在?王爷的子嗣是大清朝皇孙,岂容信口攀诬!”
“回大嬷嬷的话,方才侧福晋骤然腹痛,屋里当时并无外人,只有那个青禾。她行礼时靠得极近,行为鬼祟,侧福晋腹痛后她便神色慌张,欲要狡辩,被奴才们拿下后竟还畏罪晕厥!此事诸多下人皆可作证!”
“晕厥?”大嬷嬷冷哼一声,“人在何处?”
“已押在柴房,等候发落。”
大嬷嬷不再看桂枝,转向一直沉默的林老先生:“林太医,依您看,年侧福晋这身子究竟是何缘故?可像是中了什么暗算?”
林老先生拱了拱手,依旧是那副平稳腔调:“回嬷嬷的话,侧福晋脉象确为孕中情志不舒肝气冲逆所致。至于是否外力所致......仅凭脉象,难以断言。需得细查侧福晋今日饮食以及接触之物,或查验嫌疑人身上是否携带不妥之物,方可推断。”
大嬷嬷点点头,脸色依旧沉肃,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年氏争风吃醋的心思,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有什么看不明白?那个叫青禾的她也听说过,王爷确实另眼相待,还给了宅子抬了旗。年氏这是坐不住了,想趁着王爷不在,先下手为强,把人摁死。
可王爷离京前,特意把她叫去,除了交代看家,还淡淡提了一句:“园子里有个叫青禾的姑娘,本王安排她去菜圃当差了,若遇事,嬷嬷看着些,别让人真欺负了去。”
当时她还不甚明白,觉得一个丫头片子能遇到什么事,如今却全懂了。
王爷这是早防着呢。
大嬷嬷心中有了计较,正要开口,外头又传来通传:“福晋,大嬷嬷十三福晋来了,说是奉十三爷之命,来给年侧福晋送些补品安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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