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基地的警报声在子夜时分骤然划破长空，不是那种令人心脏骤停的尖锐战斗警报，而是低沉绵长、仿佛从地底深处滚涌而出的示警信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发出沉闷的咆哮。
这种警报三个月来只响过一次——上次是洪水即将漫过堤坝时。
基地里的人都知道，这是最高级别的信息通报信号，意味着有足以威胁所有人生存的情报，必须让每个角落的人都知晓。
洛羽珩几乎是在警报响起的瞬间披衣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
他走到窗边，指尖推开一条仅容视线通过的缝隙，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灌进来，带着远处河道的腥气。
夜色浓稠如墨，别墅区的太阳能路灯在薄雾中晕开一圈圈朦胧的光圈，光线勉强能照亮脚下的石板路。
巡逻队的脚步声比往常密集了数倍，靴底踏在石板上的“笃笃”声清晰可闻，节奏急促，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却又无法掩饰的紧张，像是在搜寻什么潜藏的威胁。
远处的异能者居住区亮起成片灯火，窗户里晃动着人影，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街头呼喊，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能辨认出“虫子”“封锁”“下游”等字眼。显然，吸血虫的消息已经像野火般蔓延开来。
“看来陈辰的通报起作用了。”御杰不知何时醒了，悄无声息地走到洛羽珩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与风声融为一体。
他刚才被尿意催醒，去厨房倒热水时，正好听到两个巡逻队员在用加密对讲机汇报，说周边七个军区隶属的基地都已收到吸血虫预警。
高县基地的周明动作最快，直接调派了三支净化小队，连夜封锁了下游五公里的河道，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洛羽珩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越过别墅区的围墙，落在平民区的方向。
那里的棚屋区只亮着零星几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点在黑暗中摇曳，像濒死者的最后一口气。
可越是安静，越能感受到底下潜藏的暗流——那些没有异能的平民，比谁都清楚“未知威胁”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三个月前的洪水过后，多少人就是因为消息滞后，困在被淹的棚屋里，成了变异鱼群的腹中餐。
此刻，那些黑暗的棚屋里，恐怕早已挤满了窃窃私语的人。
“不过也不是所有基地都当回事。”御杰端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冷意。
“刚才听巡逻队闲聊，南边的青石基地还在忙着清缴城郊的变异藤。他们的指挥官放话，说‘一群虫子能掀起什么浪’，还不如眼前能直接绞断人骨头的变异植物威胁大。”
洛羽珩的指尖在冰冷的窗沿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这就是末世的常态，每个基地都有自己的生存重心，像一群在泥沼里挣扎的人，只能顾着眼前伸过来的藤蔓，无暇顾及远处逼近的鳄鱼。
有人盯着丧尸潮的动向，有人提防着变异植物的扩张，还有些小基地仍在为争夺一块安全的水源地打得头破血流。
吸血虫的威胁尚未造成实质伤亡，自然会被排在优先级之外。
可他忘不了罐头厂里那片暗红的虫潮，那些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堆叠在一起，像流淌的血液，啃噬钢铁时发出的“咯吱”声，尖锐、密集，像无数根细针，至今还扎在耳膜上，稍一回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迟早会当回事的。”他低声道，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等它们啃穿第一个基地的围墙，把那些自以为安全的人拖进虫群里时。”
御杰沉默了。
他跟着洛羽珩经历过不少事，从高县基地清理狼帮余孽时的步步为营，到罐头厂面对鼠潮与血虫时的临危不乱，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人似乎总能提前嗅到危险的气息，像一头警惕的狼，总能在风暴来临前竖起耳朵。
他转身想回床上去，却被洛羽珩突然按住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听听。”
御杰立刻屏住呼吸，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夜风穿过别墅区的树林，带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更远处，隐约传来巡逻队换岗时的对话，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却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词——“城北基地”“生物样本”“封锁线”。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城北基地是附近最大的私人武装据点，游离在军区体系之外，首领林路光是个出了名的投机者，什么危险的生意都敢做，从变异兽晶核到违禁药剂，只要给钱，没有他不敢碰的。
看来吸血虫的预警不仅传遍了军区基地，连这些野路子也收到了风声。以林路光的性子，怕是已经在盘算如何利用“吸血虫”牟利了——说不定是想捕捉活体当武器，或者研究毒素卖钱。
洛羽珩缓缓松开手，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像淬了冰的刀锋。林路光这个名字，他在高县基地时就听周明提起过。据说那人手里养着一支专门捕捉变异生物的“猎人队”，个个心狠手辣，抓到的东西从不自己用，全高价卖给有需要的势力。上次高县基地出现的变异鹰，就有传闻说背后有城北基地的影子。若是被这种人盯上吸血虫……后果不堪设想。
夜色渐深，基地的喧嚣慢慢沉淀下来，只剩下巡逻队的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来回扫动，像探照灯般切割着浓稠的夜色。洛羽珩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系统面板在脑海中亮着幽蓝的光，白天完成任务的奖励已经结算——脑力+5让思维更加清晰，星陨枪的雷系暴击也已生效，但他的注意力，却牢牢锁定在面板下方一行新出现的提示上。
那行字是半小时前突然弹出的，在此之前毫无征兆，像一根针突然刺破了平静的水面。
【系统提示：检测到关联人物林宇忠诚度-10。奖励：洛羽珩“警惕心”+5。】
林宇。这个名字让洛羽珩的眉峰微微蹙起。他在脑海中快速搜索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是张家镇第一批跟着他们离开的幸存者，二十出头，木系异能不算突出，只能催生些普通植物，胜在手脚勤快，平时沉默寡言，不太引人注意，分配给他的活计总能默默干完。
忠诚度下降？是因为罐头厂的危机太吓人，让他心生退意，想脱离队伍？还是……另有原因？洛羽珩更倾向于后者。末世里，能从张家镇那种绝境中活下来的人，大多韧性极强，不会因为一次危机就轻易动摇。
警惕心+5的效果立竿见影。他感觉自己的五感像是被瞬间放大了数倍，窗外风吹草动的声音，楼下陈沐阳翻身时床铺发出的“吱呀”声，甚至隔壁房间小花催生解毒草时，植物细胞分裂的细微能量波动，都清晰地传入感知，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动态的画面。这种状态让他更加清醒，索性起身，假装起夜，想去院子里透透气，顺便确认一下周围的情况。
他穿着软底鞋，脚步轻得像猫，刚走到二楼楼梯口，一阵极轻的窸窣声就从走廊尽头传来。那是林宇和另外两个年轻幸存者住的房间，门没关严，虚掩着一道缝，透出一线昏黄的光，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洛羽珩的脚步瞬间顿住，本能地放轻动作，身体贴着冰冷的墙壁，像融入阴影的猎豹。
“……信号不太好，你听着就行。”是林宇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紧张，尾音微微发颤，“我确定是他，洛羽珩。今天在码头看到了，他身边跟着好几个厉害角色，那个玩水的异能者，随手就能冻住半条河，还有个玩风的，速度快得像鬼……”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隐约能听到一个模糊的男声，林宇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在听筒上，语速却更快了：“不好说，但肯定很强。高县基地的狼帮那么横，说端就被他端了，连威远基地的陈辰对他都客客气气的，刚才还特意来别墅找他……”
洛羽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枪枪鞘，枪身的纹路硌着皮肤，带来一种踏实的触感。林宇在给谁打电话？听语气，对方显然认识自己，而且对自己的实力异常感兴趣，甚至可能……带着敌意。
“……嗯，他现在在威远基地的别墅区，守卫不算严，就外面有几个巡逻的……”林宇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我不知道……林路光首领的意思是……要活的还是……”
“林路光”三个字像一把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耳膜，洛羽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骤降。果然和城北基地有关。林宇是城北基地安插在队伍里的眼线？还是被他们收买了？
“……城北基地那边准备好了吗？我听说吸血虫的事闹得挺大，威远基地现在查得紧，不好动手……”
后面的话，洛羽珩没再听下去。他悄无声息地转身，像一道影子般沿着楼梯回到自己房间，关门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从未离开过。
御杰一直没睡，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看到洛羽珩脸色凝重，眼底带着未散的寒意，立刻坐起身，声音压得像耳语：“怎么了？”
“林宇有问题。”洛羽珩走到床边坐下，指尖在床单上轻轻敲击，“他在给城北基地的人打电话，提到了林路光。”
御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像被触碰了逆鳞的狼，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枕头下的匕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要不要现在……”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动作干脆利落。在高县基地清理狼帮余孽时，他见过太多背主求荣的人，那些人为了一点利益就能出卖同伴，对这种叛徒，他向来只有一个态度——斩草除根。
洛羽珩缓缓摇头：“暂时不用。”他需要知道更多信息——林宇和林路光到底是什么关系？城北基地为什么会盯上自己？林路光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突然花心思对付自己，绝不可能仅仅因为“实力强”这么简单，背后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那……”御杰有些不解，放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太危险了。
“假装不知道。”洛羽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决断，“继续观察。他既然敢打电话汇报，肯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我们等着就行。”他想起系统提示的“警惕心+5”，或许从一开始，系统就察觉到了林宇的异常，只是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这无形的助力，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御杰点头应下，却还是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对着外面的黑暗做了个极其隐晦的手势——那是他们小队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有内鬼，盯紧目标”。他知道，陈沐阳和林浩肯定也没睡，以他们的警惕性，今晚的动静不可能没察觉。让他们暗中盯着林宇，总比自己和洛羽珩亲自出手更稳妥。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彻底遮住，别墅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洛羽珩躺在床上，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宇的话——“城北基地”“林路光”“不好动手”。
林路光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自己的雷系异能？还是……系统？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洛羽珩猛地睁开眼，心跳漏了一拍。如果林路光知道系统的存在，那事情就不是简单的绑架或暗杀了。系统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在末世立足的根本，是他能一次次化险为夷的底牌，绝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黑暗中，他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敲击，节奏与之前在窗沿时如出一辙，“嗒、嗒、嗒”，像是在制定一个精密的计划。威远基地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暗流涌动。吸血虫的威胁尚未解除，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城北基地的觊觎又悄然而至，像毒蛇般在暗处吐着信子；还有那个藏在队伍里的林宇，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看来，今晚睡不成了。”洛羽珩低声道，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疲惫，反而带着一种临战前的兴奋。
御杰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刃面在微弱的光线中闪过一丝寒芒，映出他眼底的冷冽：“不睡就不睡。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省得手生。”
两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走廊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窗外风吹树叶的动静，甚至远处巡逻队换岗的脚步声，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他们像两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林宇的电话还在继续。
“……我知道了，明天我会想办法打听他的行程，看看他会不会出去……嗯，你们准备好就行，别出岔子……放心，张家镇的人都信我，平时我话少，他们根本不会怀疑……”
挂掉电话，林宇对着漆黑的听筒愣了半晌，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支皱巴巴的烟，又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橘红色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映出他年轻却写满挣扎与贪婪的脸。
他忘不了昨天城北基地的人找到他时，开出的条件——只要能帮他们抓住洛羽珩，就能得到一支三级进化药剂，还有平民区的三间商铺。进化药剂能让他的木系异能更上一层楼，不再是只能催生杂草的废物；三间商铺意味着他能摆脱底层幸存者的身份，像基地里的那些“上等人”一样，有稳定的食物来源，不用再为了半块压缩饼干拼死拼活。
至于洛羽珩曾经的救命之恩？林宇猛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却也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压了下去。末世里，恩情值几个晶核？能活下去，活得更好，才是最重要的。洛羽珩那么强，就算被抓住，说不定也能逃掉……他这样安慰自己，却不敢去细想林路光那些猎人队的手段。
他掐灭烟头，起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偷偷望向洛羽珩房间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窗户紧闭，看起来毫无异常。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黑暗中，二楼走廊的阴影里，陈沐阳和林浩正贴着墙壁站着，眼神冰冷地盯着他的房门。刚才御杰的暗号他们收到了，林宇的低语也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陈沐阳握紧了腰间的砍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林浩的指尖缠绕着细小的藤蔓，藤蔓尖端泛着危险的墨绿色——那是他用异能催生出的毒刺。
夜，还很长。
威远基地的宁静之下，各方势力的角力已然开始。吸血虫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危机已在暗处悄然滋生。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洛羽珩，正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敲击着银枪，等待着黎明前最凶险的时刻。他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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