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垂直深洞边缘,熔融的岩石仍在发出暗红色的微光,高温等离子气体如怨灵般升腾扭曲,融入上方铅灰色的辐射云层。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电离尘埃和岩石汽化的刺鼻焦糊味,以及某种更深层的、能量湮灭后的虚无感。
七号溶洞连同其中坚守到最后的人们,已被“方舟会”的主力舰炮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只留下这个直达地壳深处的、丑陋的伤疤。
“方舟会”的舰队并未立刻发动下一轮攻击。它们如同完成了一次精确外科手术的机械臂,悬停在焦黑山脉的上空,冰冷而沉默。也许是在等待主炮冷却,也许是在评估“磐石”核心区的精确位置——方才的攻击虽然毁灭了发射场,但也暴露了我们的部分地质结构和能量脉络。也许,仅仅是在欣赏它们制造的毁灭,用绝对的武力沉默,施加最沉重的心理压力。
“磐石”内部,主控室的空气仿佛凝成了沉重的固体。方才剧烈的能量冲击和地质震动,造成了部分线路损毁和备用能源波动。几块屏幕闪烁着故障的雪花点,应急照明的冷白光线映照着每一张苍白而紧绷的脸。短暂的死寂被忙碌的修补指令和低沉的损伤报告打破,但那种被巨兽利爪扼住喉咙的窒息感,挥之不去。
赵大海和整个发射队,确认全员失联,推定牺牲。雷毅和他最后的地面小队,在吸引火力的终极爆炸后,信号亦完全消失。王铮……至今未有音讯。林薇在完成核心封装的瞬间意识崩溃,此刻躺在医疗舱内,生命体征微弱,神经损伤程度未知。
我们用最忠诚战士的血肉、最杰出人才的智慧、乃至一个完整的次级基地,换来的,是一个甚至无法确认是否存在的“可能性”。
残局与余烬
陈教授双手颤抖着,调出仅存的、在毁灭前一刻从发射矩阵和“种子”监测仪传回的最后一组碎片化数据。数据混乱不堪,充满了能量冲击造成的噪点。他试图从中寻找水晶核心成功进入地脉通道的证据。
“……发射瞬间的定向能量峰值……与地脉支流理论谐振频率存在74.3%的吻合度……”他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但在主炮打击前0.07秒,监测到强烈的空间畸变和能量乱流……无法判断是通道正常开启的波动,还是……被外力干扰甚至击毁的征兆。”
没有确凿的成功证据,也没有明确的失败信号。希望,悬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量子态,其波函数或许已被那一炮彻底坍缩。
李工则专注于评估“磐石”自身的创伤。他调出结构应力分布图,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红色和黄色区域,尤其是靠近七号溶洞方向的岩层和防御工事。“……三层主承重结构出现不同程度的裂纹和塑性形变,b-7区和c-3区的‘青玉钢’壁垒单元因共振过载部分失效……地质稳定系统正在全力补偿,但如果再遭受一次同等或以上强度的直接打击……”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的防御,在敌人真正的主力舰炮面前,脆弱得如同蛋壳。
张俪守在林薇的医疗舱旁,同时还要处理混乱的善后和人员安抚。她的眼窝深陷,却强迫自己保持着指挥链条的清晰。“……将受损区域的非必要人员全部撤离至深层掩体。所有剩余‘青玉钢’储备,优先补充主承重结构和核心区外围防御。启动紧急心理干预程序……”
命令一条条下达,基地如同重伤的巨兽,在痛苦中挣扎着重新凝聚起最低限度的秩序和防御。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一种本能的求生反应。失去了主动投射希望的通道,失去了大量精锐战士,我们的“磐石”,还能在下一波攻击中坚持多久?
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悲伤、愤怒与无力感的疲惫,开始像冰冷的毒液,渗入每个人的骨髓。连轴转的亢奋与决死一搏的勇气褪去后,留下的是近乎虚无的空洞。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却似乎依然无法改变终局。
就在这时,主控台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监测备用通讯频率的终端,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哔哔”声。那是一种旧时代通用的、低功耗求救\/定位信号的编码模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技术人员扑上去,开始紧急解析信号源和内容。
信号非常微弱,受到严重干扰,且明显经过多重跳频和加密伪装,显然是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用可能受损的设备勉强发出的。
几分钟后,一段残缺的文字信息被破译出来,显示在主屏幕上:
【…铮……存……坐标:东经xxx,北纬xxx,地下深度约400米,旧矿坑网络……重伤……三……人……敌侦测网漏洞……可……渗透……勿回……复……保……持……静……默……】
是王铮!他还活着!还有至少三名队员!
主控室内瞬间爆发出低低的、压抑的惊呼和难以自抑的抽气声。绝望的冰层上,裂开了一道微弱的缝隙,透进一丝几乎让人落泪的光。
但信息的内容,却让这丝光芒变得无比复杂和沉重。王铮他们显然经历了地狱般的战斗,身处敌后,重伤,且明确要求我们保持静默,不要回复或试图救援。他们将自己定位为必须被舍弃的“弃子”,唯一的价值,是指出了敌人侦测网可能存在的一个“漏洞”。
“分析坐标点!评估其提供信息的可信度!”我立刻命令,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坐标很快被标记在地图上。那是距离“磐石”约十五公里外的一片复杂山地,旧时代确实存在废弃的深层采矿网络,地形极其崎岖,电磁环境混乱。从战略位置看,它恰好位于“方舟会”目前建立的前沿侦测网的一个侧翼,也是从“方舟会”主力舰队方向观察的一个相对盲区。
“漏洞的可能性……存在。”李工盯着地图和模拟的侦测覆盖图,“那片区域的岩层富含特殊磁性矿物,且旧矿坑结构复杂,确实可能对‘方舟会’依赖的某种扫描模式产生干扰或形成阴影区。但……也可能是陷阱。”
“王铮不会轻易给出未经确认的信息,”张俪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他既然敢发出来,一定是用命换来的情报。”
我凝视着那条简短而残酷的信息。“勿回复……保持静默……”王铮在用他最后可能的方式,试图为“磐石”寻找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需要以他和身边战友的牺牲为代价。
沉默的抉择与暗流的涌动
希望的火种投向未知的深渊,生死未卜。
忠诚的战士困于绝境,指明了一条可能是生路、也可能是死路的缝隙。
而我们自身,伤痕累累,暴露在敌人下一次打击的准星之下。
三条线,三个不确定的未来,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我们不能放弃王铮!”一名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低喊,立刻被身旁的同僚拉住。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漏洞’……”陈教授扶着控制台,眼神重新聚焦,那是学者面对难题时的本能,“如果我们能利用它,或许……不是用于撤离或救援,而是……进行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反击?”
反击?这个词让所有人一愣。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拿什么反击?
“不是常规反击。”陈教授快速调出“种子”能量模型和一些复杂的演算公式,“还记得‘共鸣之间’试炼,我们最后领悟的‘本源谐波’吗?还有‘种子’知识库中,关于‘能量共振扩散与聚焦’的理论?如果我们能将‘种子’此刻稳定的能量场,通过某种方式,极度聚焦,然后……利用王铮指出的那个可能的侦测盲区,进行一次超短距、超高精度的‘定向投射’,不是发射实体,而是发射一道纯粹的、高强度的‘生命谐波’脉冲……”
他越说越快,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这道脉冲本身没有物理破坏力。但它如果能够穿透‘方舟会’星舰的防护力场——他们的力场主要针对物理和能量攻击,对这种基于意识和谐振原理的特殊频率防护未必完善——直接作用在其内部的精密控制系统,或者……影响其乘员的集体意识场……”
“制造一场小范围的、内部的‘混乱’或‘僵化’?”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不是摧毁星舰,而是尝试从内部使其“失灵”片刻,打乱其攻击节奏,甚至可能引发其系统内讧或误判。
“理论上有可行性,但成功率……极低。”李工立刻泼冷水,“能量聚焦需要时间,投射路径必须极其精确,且不能有任何干扰。王铮指出的‘漏洞’是否真实存在、是否稳定、能维持多久,都是未知数。一旦失败,暴露我们最后的核心位置和‘种子’能量特征,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种子’的能量经不起这样一次高强度的定向消耗。”张俪补充道,“稳态协议维持的平衡很脆弱。”
高风险,低成功率,消耗最后的底牌。但,这似乎是绝境中,唯一一个带有“主动”色彩的选项。坐以待毙是死,冒险一搏,或许还有亿万分之一的变数。
我再次看向那条来自王铮的、沉默的诀别信息。他似乎预见到了我们的困境,用自己最后的价值,为我们指出了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主控室内,争论再起,但这一次,声音都压得很低,仿佛怕被无形的敌人听去。每一种意见都充满风险,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导致更快的灭亡。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时,一直沉默监控着外部能量环境的监测员,突然用变了调的声音报告:
“指挥官!‘方舟会’舰队……有新的动向!”
屏幕上,代表敌方舰队的红色光点群开始缓慢调整阵型。一艘体型较小、但结构更加复杂精密的星舰——似乎是某种指挥舰或特种作战舰——从编队中心前出,舰体表面多个探测阵列同时亮起,开始向下方山脉,尤其是“磐石”可能所在的区域,释放出强度更高、模式更复杂的扫描波束。
“他们在进行战前最后的精确定位扫描!”李工脸色骤变,“下一次攻击,很快就要来了!”
时间,这个最残酷的敌人,再次扼住了我们的咽喉。
晨曦并未带来希望,只有一片笼罩在毁灭阴影下的、冰冷的死寂。我们必须在这死寂中,做出最后的抉择。
是继续龟缩,等待审判?
还是抓住那根可能是王铮用生命换来的、也可能是敌人诱饵的蛛丝,向死而生?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在绝境中燃烧着不甘火焰的眼睛。悲伤与疲惫无法压垮的,是灵魂深处那份属于“磐石”、属于“播种者”道路的倔强。
“启动‘种子’能量定向聚焦程序。”
“目标:王铮提供的坐标所指向的、‘方舟会’侦测网理论漏洞区,后方那艘前出的特种舰。”
“计算最佳投射时机和路径,将所有剩余谐振水晶能量集中到备用发射阵列。”
“命令:全员进入最终掩蔽位置,非操作人员全部撤离主控室。”
我停顿了一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这一次,我们不防守。”
“我们,用我们自己的‘光’,进行最后一次‘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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