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元年3月15日 阴
终于把那张该死的报销单递上去了。
林先生——现在得正式这么称呼了——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收下了。这就够了。
下午召集了“合作社”残余的十二个人开会。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不再搞什么股权上市了;第二,以后所有交易明码标价,以物易物为主。老刘当场摔了凳子,说我没魄力。我没解释,只是让小王(他现在整天跟着林凡混)展示了他们昨天用三包饼干换来的那把还能用的液压钳。
散会后,我一个人在仓库里坐到天黑。看着那些过期罐头和锈蚀工具,突然觉得以前那些ppt和饼状图可笑极了。
林凡是对的。务实,比什么都重要。
但我得找到我的位置。不能总是去求他。
曙光元年5月22日 晴
天空的裂痕今天看起来稳定了些。也许是心理作用。
“先知”的人开始在广场那边帮人修房子,不要报酬,只要管饭。这倒是没想到。我去看了,干得还挺认真。跟他们二把手聊了聊,他说这是“真神”教导的“行善积静”。
静?我琢磨了一下,可能是指“清净”吧。
回来路上遇到张伟,他神神秘秘地塞给我一张纸,上面画着几个区域的怪物活动时间表。说是林凡让他整理的。我仔细看了,数据很粗糙,但方向是对的。
也许,我可以把这些信息汇总起来?弄个……信息交换板?
曙光元年8月7日 雨
净水系统危机。
老赵急得满嘴燎泡。我第一反应是去找林凡。但走到那栋楼底下,看到小王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个小铁罐——说是咨询费,一罐茶叶。
我停下了。
总是去找他,不是办法。而且,这次是技术问题,林凡不一定懂。就算懂,也不能每次都靠他。
我让老赵把所有能找到的化学药剂桶、管道图纸、还有那些被腐蚀的滤网碎片,全部搬到泵房。然后派人去请苏医生——她现在有实验室了。
我自己在那儿待了一下午,闻着那股甜腥味,看着那些锈蚀的零件。
然后我想起林凡处理仓库冲突的方式:改变对方的预期。
这个微生物,它的“预期”是什么?它想要什么?
它想要酸性环境,想要附着在粗糙表面繁殖。
那就改变环境。改变表面。
我给老赵下了三个指令:找碱、找不锈钢、设计滴灌装置。
老赵眼睛亮了。
我不是林凡,我没有那种一眼看透本质的能力。但我有执行力,我能把人组织起来。
晚上苏医生来了,她算了浓度,说可行。
曙光元年10月3日 晴
信息交换板升级成了《曙光通讯》,每周一期,手写油印。内容有:物资价格表、安全区域更新、怪物活动规律、还有苏医生的科普小专栏。
张伟主动要求负责怪物情报版块,他现在每天都出去记录。小王偶尔会投点种植小技巧。
印刷用的油墨和纸是从一个旧印刷厂废墟挖出来的,还能用。第一期刊印了五十份,放在交换点免费取阅,半天就没了。
“先知”派人来要了十份,说要发给信徒学习。
这可能是我这几个月来,做得最像样的一件事。
曙光2年1月18日 雪
今天林凡主动来找我了。
他站在交换点门口,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手里拿着一张纸。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他说:“徐经理,这个,立个牌子。”
我接过来看,是一张手绘的示意图,以他那栋楼为中心,画了个半径一百米的圈。旁边写着一行字:“静默区——禁止喧哗”。
他还说:“维修费。”
我愣了三秒,然后立刻点头:“明白!今天就办!”
他走了之后,我拿着那张纸看了很久。这不是请求,甚至不是要求。这是……规则宣告。
而他用的是“维修费”的名义——他记得净水系统那件事,并且认可了那次的“交易”。
我突然意识到,林凡在教我一件事:秩序,可以通过共识和交易建立,而不是强制。
我找来木板和油漆,亲自写了三块“静默区”牌子。立牌的时候,“先知”带着信徒来帮忙,说这是“圣域外围标记”。
我没反驳。
曙光2年6月30日 多云
第一次“曙光城联合议事会”。
地点就在交换点后面的空仓库。来了二十八个人,代表七个主要的幸存者团体。包括“先知”、老赵(代表技术人员)、小王和张伟(他俩现在算林凡的……代理人?)、苏医生,还有其他几个小团体的头头。
我提前准备了一份《议事规则草案》,借鉴了旧时代的罗伯特议事规则,简化了很多。第一条就是:发言要举手,一次不超过五分钟。
会议很混乱,但最终还是达成了几项共识:
1. 主要干道每周轮流派人清理;
2. 成立公共医疗点,由苏医生指导;
3. 建立统一的贡献点兑换标准(我起草);
4. 重大冲突提交议事会仲裁。
“先知”提议最后加一条:“遇重大危机,可咨询林先生意见,但需备咨询费。”
全票通过。
散会后,我让人把会议纪要抄了一份,放在林凡门廊下的信箱里。
他没回复。
但第二天,小王来说,林凡看了。
这就够了。
曙光3年4月12日 晴
天空裂痕的颜色变了。
不是突变,是很细微的变化。从暗红色,稍微偏向了一点暗紫色。苏医生说可能是光照角度或大气成分变化,需要持续观测。
张伟已经连续观测了十七天,做了详细记录。他的《末世生态观察笔记》第三版马上要印刷了,我答应给他拨一笔纸墨。
小王今天宣布,“王麦一号”在试验区亩产达到二十三公斤。虽然只有旧时代的零头,但这是第一次有可食用作物稳定产出。
晚上,我一个人在仓库楼顶,看着远处林凡那栋楼。他阳台上有微弱的光,可能是蜡烛。
三年前,我还想着上市。
现在,我在想怎么分配下一批回收的建材,怎么调整贡献点兑换率,怎么说服西区那群人把他们的打井技术共享出来。
务实。
真他妈务实。
曙光5年9月5日 雨
今天处理了一桩纠纷。
两家邻居,因为一堵墙的归属吵了三个月,差点动手。社区调解员报上来,我亲自去看了。
墙是两家房子共用的承重墙,但其中一家在墙上钉了架子,放了东西。另一家说侵犯了他们的“空气使用权”。
我听了十分钟,然后说:“墙是承重墙,属于公共安全设施。从今天起,墙上不准钉任何东西,现有东西三天内移除。违反者,扣除当月公共用水配额。”
两家都愣了。
我继续说:“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从公共仓库拨一些木板,帮你们在各自屋里做隔板。”
他们同意了。
回来路上,助手小陈问我:“经理,您怎么判断得这么快?”
我说:“林凡教我的。抓核心矛盾。这事的核心不是墙归谁,而是墙不能塌。承重墙就是核心。”
小陈似懂非懂。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林凡用ppt指出我商业计划书里的公式错误。他现在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
曙光8年11月20日 晴
今天去给林凡送年度简报。
我站在静默区边界外,按了门铃(新装的,太阳能供电)。等了五分钟,小王从里面出来,说凡哥在午睡。
我把简报给他,一共三页纸:
第一页:曙光城人口统计(现常住427人,流动约100人);
第二页:重大建设项目进展(新净水厂、学校、公共食堂);
第三页:需要他知悉的重大事项(主要是天空裂痕观测数据和作物产量突破)。
小王看了一眼,说:“凡哥可能只看第三页。”
我说:“知道。”
正要走,小王叫住我,递过来一个小布袋:“凡哥给你的。他说,茶叶喝完了。”
我接过来,里面是空的。
但布袋本身是细棉布做的,很干净。
我拿着布袋回办公室,想了很久。
茶叶喝完了。
所以把装茶叶的袋子还回来。
没有多余的话。
但我突然明白了:这是在告诉我,上一次的‘交易’结束了,两清了。
干净,清楚,不拖泥带水。
我把布袋洗了洗,晾干,收进了抽屉最里面。
曙光12年7月8日 多云
第一届民选议会成立了。
我的“联合管理委员会”正式解散。十二个议员,我当选议长。投票率61%,不算高,但也不低了。
就职仪式很简单,在新建的礼堂里。我讲了十分钟话,核心就两点:第一,继续务实;第二,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准备好咨询费——这句是玩笑,但台下的人都笑了,笑完之后又都点头。
仪式后,“先知”来找我。他老了,头发全白了,但眼睛很亮。他说:“徐先生,您做得很好。”然后他低声说:“真神前几天说,清净。”
我没听懂。
“先知”笑了笑:“清净,不是没事做。是心里不慌。”
我好像有点懂了。
晚上,我独自去了静默区边界。林凡的阳台有灯光,绿萝的轮廓在夜色里像一片小小的森林。
我对着那灯光,鞠了一躬。
不是崇拜。
是感谢。
感谢他当年用ppt打醒我。
感谢他教我什么是务实。
感谢他让我明白,秩序可以这样建立。
曙光15年3月3日 晴
今天退休了。
六十五岁,干了十五年。交班给年轻人。
交接仪式后,几个老伙计说要聚聚。我们去了公共食堂——现在已经有像样的食堂了,虽然食物还是简单。
老赵还在管技术,耳朵有点背了,但说起管道维修还是头头是道。张伟现在是观测站站长,每天盯着天空裂痕的数据变化。小王是农业部长,手下有三十多人。苏医生……她现在是我们所有人的苏院士了。
我们喝了一点自酿的果酒。聊起这些年的事。
聊到净水系统危机,聊到仓库冲突,聊到第一次议事会。
最后,不约而同地,我们都聊到了林凡。
“你们说,”小王忽然问,“凡哥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在看绿萝。”张伟说。
“在看书。”苏医生说。
“在喝茶。”我说。
然后我们都笑了。
是的,就是这样。
在看绿萝,在看书,在喝茶。
在维持着一种极致的、安静的存在。
而这种存在本身,就是定心丸。
散场时,我走得很慢。路过静默区,我停下来,看着那栋楼。
阳台上没有光。他大概睡了。
我想起那个空茶叶袋,想起他说的“维修费”,想起他每次简洁到极致的指点。
我对着夜色里的轮廓,轻声说:
“林先生,我退休了。”
“谢谢。”
没有回应。
也不需要回应。
尾声·曙光38年某日
(以下为徐经理晚年回忆录片段)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打扰过他。
只是每年年初,还是会让人送一份简报到他的门廊下。第三页永远是核心数据和需要他知悉的大事。
他从未回复过。
但我知道他看了。因为偶尔,小王或苏医生会转述他一两句评价,比如“数据采样点可以增加东区三个”,“作物轮作周期可以缩短五天”。
精准,务实,一如既往。
天空的裂痕在缓慢愈合,比苏医生预测的还要慢一些,但趋势是确定的。曙光城已经有了八千多人口,有了学校、医院、图书馆,甚至有了一个小型的研究院。
我老了,每天大部分时间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重孙辈玩耍。
有时我会想,如果没有林凡,这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们早就死在系统崩溃的那场混乱里。
也许我们还在为一点点物资互相厮杀。
也许……
没有也许。
他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像一个锚,定住了这片土地,也定住了所有人的心。
昨天,苏医生来看我。她说最新的模型显示,按照现在的速度,天空裂痕完全消散大概还需要四十年。
四十年。我看不到了。
但我的重孙们能看到。
这就够了。
临别时,苏医生忽然说:“徐老,您知道吗?林先生阳台那盆绿萝,现在已经垂到三楼了。”
我笑了:“长得真好。”
“是啊。”苏医生也笑了,“有时我从楼下路过,会抬头看。那绿色,在灰色的废墟背景里,特别显眼。”
特别显眼。
就像他这个人。
安静地,坚定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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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终】
(徐纪昌,前“末世共赢合作社”经理,后曙光城首任议长,于曙光41年安详离世,享年89岁。临终前嘱托,墓碑朝向东方,朝着静默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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