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冲出地下车库，夜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萧砚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抖，但指节泛白。后视镜里，简凝靠在后座，枪还拿在手里，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路灯一盏盏掠过，照得她脸忽明忽暗。
车子拐过三个路口，停在城西老巷口。这里早年是守陵人住的地界，墙根下全是青砖垒的老屋，如今大多空着，只零星几户人家还点着灯。
“到了。”萧砚解开安全带。
简凝没动，声音冷，“你说地宫入口在这？”
“不是入口，是第一块砖。”他推开车门，“谢云启不会把真东西放在明面。那封条下的铁门只是幌子。”
他走到巷子深处，蹲下身，用手抹开砖缝间的灰。一块青砖边缘刻着极细的纹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从袖中取出铜钥匙，插进缝隙轻轻一撬。
“咔”一声，砖松了。
他掀开砖，下面是个小凹槽，里面放着一枚胭脂色的小瓷片，像从口脂盒上碎下来的。
简凝走过来，盯着那东西，“这是……”
“你用的口脂。”萧砚抬头看她，“牌子叫‘醉春红’，沈家特供。但这颜色，只有你在特定光线下才会涂。”
她眼神变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次见谢云启前，都会换这支。”他拿起瓷片，“这砖里藏的不是线索，是毒。”
“毒？”
“沾皮肤即入血，发作快，解法只有一种。”他站起身，“有人想让你碰它。”
简凝冷笑，“所以你是来救我的？刚才在车上不说清楚，现在倒演起好人？”
萧砚没解释。他把瓷片放进随身的布袋，封好口。
“你不信我，可以走。”他说，“但再往前，每一步都可能踩中机关。你手里的枪，打不穿那些埋在地底的人。”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抬脚，踩上了旁边一块砖。
“那就试试。”她说。
地面猛地一震。
她脚下那块砖下沉半寸，两侧墙缝“嗖嗖”射出几根细针，擦着她裙摆钉进对面墙上。
萧砚一把将她拉开。
“我说了别碰。”他声音沉下来。
她喘着气，脸色发白，嘴上的口脂却更艳了。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她忽然问。
“记得。百乐门三楼，你穿墨绿旗袍，站在落地窗前，风吹得山茶花落在肩上。”
“那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本不该去。”她看着他，“是谢云启让我去的。他说你有意思，让我试探你。可你见到我，第一句话是‘你回来了’。”
萧砚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她逼近一步，“你连我右手小指有疤都知道。你翻过我的东西？还是……你早就认识我？”
“我认识的不是现在的你。”他说，“是三年后的你。那时候你已经杀了简柔，也亲手烧了沈家祠堂。你赢了所有人，可你最后站在雪地里哭，因为没人信你是真的简凝。”
她愣住。
“我不信这种话。”她退后半步，“重生？听起来像疯子说的梦。”
“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能避开裴渊的埋伏？”他反问，“为什么我知道医院不能去？为什么我能找到这块砖？”
她没说话。
萧砚转身走向巷子尽头。那里有扇锈铁门，门把手上缠着红绳，挂着一块木牌：**闲人免进**。
他扯断红绳，推开门。
里面是间废弃的祠堂，地上积着灰，正中摆着一口旧棺材。棺盖上有七个凹槽，形状各异，其中一个正好能放下那枚胭脂瓷片。
他走过去，把布袋放在棺边。
“这里面是地宫真正的入口。”他说，“每一块砖对应一个人。你碰了，毒就发作。七个人凑齐，门才开。”
“谁是另外六个？”
“我，你，萧晚，陈伯，谢云启，裴渊，还有一个……是沈夫人。”
她皱眉，“他们怎么会被引到这里？”
“因为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他看向她，“谢云启想看你死在我面前。裴渊想抢地宫里的军饷账本。沈夫人怕你揭发她调包的事。而你……你想拿到能证明身份的玉牒。”
她眼神闪了一下。
“那你呢？”她问，“你图什么？”
“我要活到最后。”他说，“然后让该死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回头。
是萧晚。她穿着鹅黄襦裙，发饰歪了，脸上有擦伤，左手腕的银铃还在响。
“哥！”她冲进来，扑到萧砚怀里，“我逃出来的！他们把我关在地下室，墙上写着‘守陵人归位’，还有……还有陈伯的血迹！”
萧砚搂住她，“没事了，我在。”
“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说……说只要集齐七人，就能打开地宫。”她抬头，“哥，我不想再躲了。我要帮你。”
简凝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可惜啊，有些人就算血脉相连，最后也会反目成仇。”
萧砚没理她的话。他扶着萧晚坐下，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水，“喝一口，压住寒气。”
萧晚接过瓶子，刚要喝，忽然手一抖，药洒了一地。
她捂住肚子，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了？”萧砚立刻蹲下。
“我……我碰过一块砖……”她咬着牙，“上面有口脂印，我以为是普通的灰，就用手擦了……”
萧砚猛地抬头，看向简凝。
她也愣住了，“不可能……我今天用的口脂是新的，还没给任何人……”
话没说完，她忽然弯腰，扶住棺材边缘。
“头……好晕……”她声音发颤，“心跳得好快……”
萧砚迅速检查她手腕，皮肤下浮现淡红纹路，正往手臂蔓延。
他立刻撕开她袖口，用匕首在脉门划了一道，血流出，带着微紫。
“中毒了。”他低声道，“和萧晚一样。”
“怎么会……”简凝靠着棺材滑坐在地，“我明明……没碰那块砖……”
萧砚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抹了下她嘴唇。
指尖沾上一点胭脂。
他闻了闻，瞳孔一缩。
“你被人换了口脂。”他说，“有人知道你会来这里，提前在你的口脂里掺了毒。你亲过的东西，碰到砖就会触发。”
简凝怔住，“亲过……？”
她猛地想起——今早在沈家，沈夫人拉着她的手说“女儿别怕”，然后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那是母亲的习惯动作，她从未怀疑。
“是她。”简凝声音发抖，“她知道我要来。”
萧砚抱起萧晚，又伸手去拉简凝，“我们得马上走。毒会加速扩散，撑不过两个时辰。”
简凝甩开他，“你走你的。我不信你。”
“你现在不信也没用。”他盯着她，“毒已经在你血里。你以为你能靠自己活下来？”
她还想说话，忽然喉间一紧，咳出一口血，溅在棺盖上，正好落在那个凹槽边缘。
血渗进去的瞬间，地面再次震动。
棺材底部缓缓裂开，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幽深不见底。
“七人未齐，但血已入阵。”萧砚抱紧萧晚，“门开了，是因为你的血代替了一个人的位置。”
简凝靠着棺材，呼吸急促，“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下去。”他说，“下面有解药，也有真相。你要是不想死，就跟上来。”
他抱着萧晚，一步步走下石阶。
简凝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她抬手摸了摸嘴唇，口脂已经花了。
远处传来钟声，四点整。
她终于撑着棺材站起来，踉跄着跟了下去。
石阶很长，空气越来越冷。
她走了不到二十步，忽然脚下一滑，手撑在墙上才没摔倒。
墙上刻着字，很浅，几乎看不清。
她凑近，借着上方透下的微光辨认：
**命定之人，必经七劫。**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在通道里回荡。
她继续往前走，高跟鞋敲在石阶上，声音清脆。
身后，那行字的缝隙里，慢慢渗出一滴血，顺着墙流了下来。
滴答。
滴答。
血珠落在她刚刚踩过的台阶上，晕开一片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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