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亮出来的那一片宇宙截面,并不是一幅静止画。
而是一整段正在进行中的乐章。
星河在其中按自己的律动缓慢旋转。
恒星诞生,又在某个时刻走向熄灭。
几处文明的光点,在不同方位闪烁。
有的正处在快速扩张期。
有的刚刚从一场重创中缓过气来。
有的则像是被长期按在水面之下,只能偶尔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顾青云等人踏入光中。
脚下没有实地。
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脚掌所落之处,正对应着这一段宇宙中的某些关键节点。
守护者的声音,在他们心底响起。
“第一重。”
“看懂。”
“这里。”
“是这一层宇宙里某一块典型的‘多文明交汇地’。”
“它的设计初衷。”
“是用多方竞争与合作,逼迫整体向前。”
“你们有有限的时间。”
“告诉我——”
“在你们眼中。”
“这一段走得如何。”
“哪里顺。”
“哪里逆。”
“哪一部分是你们那张纸上可以学习的。”
“哪一部分。”
“则是你们在自己那一层已经踩过、此生不愿重写的错。”
……
顾青云仰头。
视线被这片缩小版的宇宙切面迅速填满。
他看到——
在一条主星河的某个臂上,有一片区域的文明密度明显高于周围。
那里星港林立。
贸易航线纵横。
信息流和物资流在不同世界之间来回穿梭。
这是这一段宇宙被刻意打造成的“核心活跃带”。
外围则散布着几块较为荒凉的区域。
那里同样有文明的火种。
却被安排在资源更贫瘠、环境更严苛的地带。
偶尔会有来自核心的援手伸过去。
更多时候。
他们被默认为“可以承受更多风险的一圈缓冲”。
“主旋律。”
顾青云低声道。
“以一条高密度文明带为轴。”
“用它的繁荣与压力。”
“去带动周边一圈圈的边缘。”
“让不同发展程度、不同侧重点的文明。”
“在这里互相看见、互相挤压。”
“从整体效果上看。”
“这确实是一种有效的‘逼迫进步’写法。”
“至少短期内。”
“不会让这一大块区域轻易沉睡。”
他顺着星河往前。
看到规则潮水在这一区域上空来回拍打。
在那些规则波纹中。
有几条清晰的“缓冲条款”:
当两股力量的正面冲突达到某个阈值时。
上位规则会强行在两方之间制造一道模糊带。
把最可能引发连锁崩溃的那一部分冲击,导入这些模糊带里。
让真正的“硬碰硬”,尽量发生在不至于撕裂全局的地方。
“这条写法。”
“不错。”
他评价。
“在我们那一层。”
“如果早一点有类似的缓冲设计。”
“很多战场不至于直接把整块根系劈断。”
“只是。”
“代价。”
“仍旧集中在边缘。”
他抬手。
指向一颗位于模糊带中的星球。
那颗星球表面布满伤痕。
文明一次次被推到极限。
又一次次在废墟上重新爬起来。
“这颗。”
“被当成‘耗材地带’用了太久。”
“每当主轴上有人想试一种新的制度或冲突缓解机制。”
“就会有一部分后果。”
“被引导到这边来评估。”
“在设计者来看——”
“这是一种高效、可控的实验方式。”
“在下面的人看来。”
“则像是被反复按在一口看不见底的水缸里。”
“每次刚喘一口气。”
“就又被压了下去。”
药灵儿皱紧了眉头。
“这和我们当年删掉的那条。”
“‘允许将部分族群长期用作高危测试样本’。”
“本质很像。”
“只是这里写得更漂亮一点。”
“多加了几个漂亮词。”
“比如‘整体试验效率’。”
“‘可控变量’。”
“‘最大化利用有限资源’。”
“但被扔进缸里的那群人。”
“并不会因此觉得水更甜。”
慕容霜目光则落在另一条规则波纹上。
那条波纹覆盖的是:
“——在大规模危机中,为避免全局失控。”
“——允许主轴文明在特定条件下,对边缘区域实施强制性秩序接管。”
“——危机结束后,接管权可酌情收回。”
“这条。”
她轻声道。
“在不少时候。”
“确实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扩大化。”
“但问题就在那个‘酌情’二字。”
“写在纸上。”
“看上去给了设计者很大的回旋余地。”
“落在执行者手里。”
“却很容易变成‘既然已经接管了’。”
“‘那就先不急着还’。”
“我们在自己那边。”
“已经见过太多次这种事情。”
“我不会再把这样的词。”
“轻易写在纸上。”
上界统帅则从战线分布中,看出了这一段的另一个特点。
“这里的规则执行。”
“整体上,比我们那边旧底稿时代清晰。”
“起码他们写得比较明白——”
“哪一些冲突被允许存在。”
“哪一些则必须在初期就被掐断。”
“这样前线的人。”
“不会每走一步都心里没底。”
“但他们的问题在于。”
“过度依赖少数‘关键枢纽’来做判断。”
“只要那些枢纽某一次判断有偏。”
“整个一圈的走向。”
“就会被拖歪很长一段时间。”
混沌至尊当然还是盯着边界。
他发现这段宇宙的虚空边缘。
比他们那边干净许多。
废弃计划和失败方案并没有大规模堆在虚空外圈。
而是大多被这座规则之城内部的某些“回收器官”吞掉重构。
“这点。”
“不得不说人家做得比我们那边强。”
他承认。
“至少不是一有东西收不住。”
“就往别人家门口一丢。”
“不过。”
“他们在内部回收时。”
“也有自己的偷懒方式。”
“比如把一些本可以作为反思教材的失败案。”
“直接磨掉。”
“没留下痕迹。”
“长期看。”
“这会让后来的维护者失去一部分‘看老错’的机会。”
……
他们各自从不同角度,把这一段的顺逆、优劣一一拆开。
顾青云在最后,用一两句话把自己的感受收拢。
“如果只从‘保持活力、防止僵死’的角度看。”
“你们这一段的写法。”
“值得我们那一层不少人好好学。”
“你们愿意给混乱留一点空间。”
“也愿意为此承担一定的风险。”
“这是优点。”
“但如果从‘不把某一群人永远按在水下’的角度看。”
“这里很多地方。”
“我不敢说自己会照抄。”
“至少在我们那张纸上。”
“我已经尽量删掉了类似‘长期耗材地带’这样的设计。”
“我不会否认这样做会让整体效率下降一些。”
“但我更怕的是。”
“有一天。”
“那些被当成耗材的人。”
“真的什么都不信了。”
“那时候塌的。”
“就不只是某个角落。”
“而是整片纸。”
守护者的意识安静地在一旁听完整段分析。
它没有给出肯定或否定的评语。
只在最后。
轻声道了一句:
“你们至少。”
“没有盲目自大到认为自己的纸比这边的好。”
“也没有因为见到不同写法。”
“就急着否定一切。”
“第一重。”
“算是过了。”
……
视野一转。
规则之城的某个角落,被从整体中剥离出来。
那是一块被密集规则线包围的区域。
就像一座被单独圈出来的试验场。
“第二重。”
守护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里。”
“是我们这一层曾经刻意隔离出的一个问题地带。”
“有一条规则。”
“我们知道它有隐患。”
“也知道迟早要改。”
“但因为牵涉范围太广。”
“暂时只敢在这块模拟区里做小规模调整。”
“现在。”
“我把这块模拟区暂时交给你们。”
“看看你们能不能。”
“在不触动上位几条不可改动根基的前提下。”
“找到一个比当前方案更稳妥的写法。”
光影内。
一条规则缓缓浮现。
“——为保证整体记忆负载在可控范围内。”
“——允许在特定条件下,自动抹除部分个体与群体的痛苦记忆片段。”
“——优先选择边缘区域、低影响力文明。”
“——以换取整体运行稳定。”
这条规则旁边。
有一整片被不同维护者留下的批注与感叹号。
有人写:“短期见效明显。”
也有人写:“长期看危险极大。”
“我们知道。”
守护者道。
“这条规则在过往几个纪元里。”
“帮我们压下了数起可能演变成全局崩溃的危机。”
“也知道。”
“它让不少文明在还没学会真正面对痛苦之前。”
“就被迫忘记了那些本该留下来作为教训的东西。”
“当记忆被反复抹去。”
“错误也就被反复重演。”
“这条规则。”
“短期内是方便的。”
“长期来看。”
“我们自己也感到不安。”
“只是不敢在现实里贸然大改。”
“所以。”
“你们可以在这块被隔离的模拟区里。”
“试一试。”
“看能不能找到一个。”
“既不让记忆负载彻底压垮整体。”
“又不把边缘永远当成‘可以删的那一部分’的写法。”
……
“这条。”
“我们也差点写过。”
药灵儿喃喃。
“当年你在树根前看见太多痛的时候。”
“也曾经想过——”
“如果能让某些人干脆忘掉。”
“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后来呢?”
守护者问。
“后来。”
顾青云接过话头。
“我发现那些痛。”
“如果被彻底从纸上擦掉。”
“就连‘这里曾经出过事’这句话。”
“也会一起不见。”
“下一次写到类似的地方。”
“没有任何一行字提醒后来的人小心。”
“那他们很自然地。”
“就会再写一次同样的错。”
“于是我改成了——”
“允许个体在承受不了的时候。”
“主动选择‘暂时放下’。”
“但不允许底稿本身。”
“把整段当成没发生过。”
“换句话说。”
“可以让人忘一时。”
“不能让纸忘一世。”
守护者静静看着那条规则。
光粒在它周身轻轻一颤。
“那你在这里。”
“会怎么改?”
“首先。”
顾青云道。
“我会把那句‘优先选择边缘区域、低影响力文明’删掉。”
“哪怕只是写在一块模拟区里。”
“我也不愿意再看到这种用‘影响力’来决定谁的记忆更好抹掉的排序方式。”
他伸手。
用最轻的方式划过那一段。
在模拟区里。
那些字迹缓缓褪色。
同时。
他在旁边补上几句新的描述:
“——在整体记忆负载接近极限时。”
“——允许以公开、可被追溯的方式,对部分痛苦记忆进行加密封存。”
“——封存不等于抹除。”
“——相关事件的事实记录须以更抽象的形式保留在公共底稿中。”
“——任何封存操作须标注时间、执行者与范围。”
“——禁止将‘影响力大小’作为优先封存或削弱某部分记忆的唯一标准。”
药灵儿在旁边补了一句:
“——允许在当事者同意的前提下,为个体减轻难以承受的细节。”
“——但不得以‘为了他们好’为名,替他们擅自决定什么该被忘记。”
上界统帅则在执行层条款旁边加上一行:
“——任何大规模记忆封存方案。”
“——必须经过多层级交叉审查。”
“——且在安全范围内,向后世公开其存在。”
混沌至尊想了想。
在垃圾处理相关的一栏写下一句:
“——被封存的记忆片段视作高危物。”
“——不得随意丢弃或利用。”
“——任何试图私自解封或篡改的行为。”
“——须被记录并追责。”
……
他们并没有把这条规则彻底删除。
也没有浪漫到一口气写成“所有人都必须完整记住所有痛苦”。
他们只是尽量把“谁来决定忘什么”的权力。
从模糊的“整体考虑”。
拆解成更多具体、可以被追问的行文。
守护者看着这段新写法在模拟区里开始运行。
一开始。
系统负载略有上升。
有几条原本可以直接被一勾抹掉的“重压记忆”,因为必须留下事实摘要与审查记录。
而需要额外的处理与保存空间。
可随着时间往前推进。
他也看见——
某些本来会在第三次、第四次重演同一悲剧的文明。
因为能在公共底稿上看到“这里曾经出过事”的记录。
提前在某些决策节点上犹豫了一下。
那一瞬间的犹豫。
便足以让某些最糟糕的结局被自然规避。
“这么做。”
“会让我们这一层未来的维护者。”
“多背不少麻烦。”
守护者评价。
“他们要处理的东西。”
“会比以前多。”
“他们要看的老案卷。”
“也会更厚。”
“但。”
“也许。”
“他们会因此少踩几次你们已经踩过的坑。”
“这一点。”
“我承认。”
“比单纯省事。”
“更重要一些。”
暗色光团周围的符文轻轻亮了一瞬。
“第二重。”
“你们的改法。”
“在这块模拟区里。”
“尚可接受。”
“没有为图方便而把麻烦全踢给别人。”
“也没有为了追求所谓的纯粹。”
“把纸写得比之前更冷。”
“勉强。”
“算是过了。”
……
“接下来。”
“就是第三重。”
守护者的目光移向另一片尚未被点亮的空域。
那里。
是一块几乎完全空白的光。
只有几条最基础的线条勾勒出轮廓——
时间会向前。
能量会流动。
冲突与合作都被允许存在。
除此之外。
一切尚未被写定。
“在这一块里。”
“我会给你们一小部分基础规则模板。”
“和有限的资源配额。”
“你们要在这些前提下。”
“构造一个小型世界样本。”
“让它在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里运行。”
“既不因为你们的贪心而自毁。”
“也不因为你们的怯懦而一潭死水。”
“不能靠把所有风险都压在某个牺牲阶层上来换稳定。”
“也不能为了避免一切痛苦。”
“把所有锋利的东西都削掉。”
慕容霜、药灵儿、上界统帅和混沌至尊一同看向那片空白。
他们都很清楚。
这一题。
比前两重都难。
因为在这里写下的每一笔。
都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
“如果让你们这一群人,从一张干净的纸开始。”
“你们会写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雏形。”
“你们。”
“到底想要怎样的存在。”
“敢不敢为自己的答案负责。”
守护者没有催促他们立刻动手。
只是静静站在暗光中央。
像是在等他们先问清楚自己心里的问题。
顾青云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二次。
站在一块几乎彻底空白的地方前。
第一次是在自己那一层。
那时候他面对的是一张已经被写坏、不得不重写的纸。
这一次。
他面对的是别人的卷子里,特意留出来的一小块“试验田”。
“这不是只在考我们。”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也是在提醒我们。”
“——别忘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别在别人的纸上。”
“——再写出你曾经最讨厌看到的那种世界。”
空白的光。
在他们面前静静流动。
仿佛在等待。
等待下一笔。
也等待他们对“存在本该是什么样”的又一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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