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暗线。
静静地横在视野中央。
如果不借助 debug 视图。
它几乎不会引人注意。
既不粗壮。
也不耀眼。
甚至比起那些负责能量分配、形态多样性的主干。
它看上去近乎“素淡”。
可在那幅被摊开的脉络图里。
只要细心去看。
便能发现——
几乎每一条主干。
在某个位置上。
都与它有细微的连接。
像是所有线条在向前伸展时。
都悄悄搭了一根细线在它身上。
“准备好。”
守护者的声音,在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低。
“我会在不触动你们那一层的前提下。”
“打开这条大势原文的阅览权限。”
“你们能看到的。”
“是它最初被写下的样子。”
“以及后面一次次被修订、被加重的过程。”
“能不能承受。”
“就看你们自己了。”
顾青云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看过一张快要散架的纸。”
“这一行。”
“不会比那张纸更吓人。”
他伸出手。
指尖在那条暗线附近轻轻划过。
光海微微一颤。
一层又一层半透明的文字浮现在他们眼前。
……
最底层。
是某个极久远年代留下的行文。
那行字很短。
却带着一种“初次落笔”的笨拙与郑重:
“——在足够长的时间里。”
“——任意高度集中的有序结构。”
“——都将自然向更均匀、更难以区分的状态演变。”
“——以避免无限次的极端暴走。”
那是宇宙最初的几个书写者之一。
在经历了无数次局部爆炸、链式失控之后。
颤着手写下的“防暴走条款”。
在那之前。
他们见过太多局部区域。
因为缺乏任何“冷却”机制。
不断堆叠力量与结构。
直到某一刻。
整个一块空间像被塞满的火药桶。
啪地炸开。
把周围连带撕出一片巨大的空洞。
在那样的背景下。
有人提出——
“我们需要一条总的倾向。”
“让那些一直向上堆的地方。”
“在某个时刻。”
“不再只会往上。”
“而是自然地散掉一些。”
“否则。”
“宇宙会永远被困在‘随时爆炸’的高压状态里。”
于是。
这条“向更散、更均匀状态演变”的大势。
被正式写进了这一层宇宙的卷首。
“从那一刻起。”
守护者低声道。
“我们不再担心某些极端结构永远占据舞台。”
“哪怕一时失控。”
“迟早也会平。”
“那在当时。”
“是一种巨大的安慰。”
“也是很多人敢继续往下写的前提。”
顾青云默默看着那行原文。
他并没有急着否定。
因为在他自己的经历里。
也不止一次见过类似的逻辑——
当局部的疯狂一次次把整块纸撕烂时。
人们自然而然地会去寻找某种“总的收束”。
否则。
没人敢再提笔。
……
在那层原文之上。
又浮现出了后世添加的一层层注释与修改。
有一代维护者在其后加上:
“——在局部暴走可能拖累全局时。”
“——允许通过规则城主动加速该区域的‘冷却’。”
那是一次大危机之后留下的补丁。
当时有人眼睁睁看着某个区域因为迟迟不肯“凉下来”。
最终把周围一大片也一起拖入崩溃。
于是他们写下了这段带着明显时代烙印的话。
再往后。
随着时间推移。
更多附注被加在这条大势后面。
有的是为了方便论证:“在一切足够长的尺度上,均匀与冷静必然到来。”
有的是为了简化计算:“可以将此视作宇宙的终极边界条件。”
还有的干脆在教学文稿中写道:
“——最终,一切结构都会归于冷寂。”
“——这是天经地义。”
“——一切局部波动,终归只是短暂的浪花。”
这几句“教学用语”。
本意也许只是为了帮初学者建立直观。
却在不知不觉间。
把当初那条原本只是为防暴走而设的“安全阀”。
抬升成了“唯一标准答案”。
“从那之后。”
守护者苦笑。
“很多人做设计。”
“都会在心底默认——”
“‘反正最后都会凉。’”
“资源分配。”
“长程规划。”
“文明评估。”
“总会在不知不觉间。”
“朝着那个答案靠拢。”
“就算他们嘴上没说。”
“笔下也会透出来。”
……
“本身。”
“从有序向更散、更均匀演变的倾向。”
“并不是错。”
顾青云缓缓道。
“世界确实有那样的趋势。”
“就像一盆热水放在冷空气里。”
“总会慢慢凉。”
“问题在于。”
“你们把这种自然倾向。”
“写得太绝对。”
“也写得太贯穿一切。”
他抬手。
在那行原文的边缘点了点那些后世加上的句子。
“你们没有留出足够的‘局部逆转’。”
“也没有为‘在冷却之后再点燃一轮新火’写清楚入口。”
“你们写的是——”
“‘最终会冷下来’。”
“却没写——”
“‘冷了之后,还能不能再有下一轮春天’。”
“于是。”
“所有后来者在潜意识里。”
“都默许了一个设定——”
“‘故事的结尾就是冬天。’”
慕容霜轻轻皱眉。
“难怪。”
“这一层的很多故事。”
“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终局感’。”
“就算眼下还在热闹。”
“总会给人一种——”
“‘终究要凉’的阴影。”
“那种阴影。”
“写在了最上面那一行。”
“别人再怎么努力。”
“也只是暂时在下面多画几笔。”
药灵儿则从另一侧看过去。
“那那些为这层宇宙写了这么多轮的人。”
“当初真的没有想过——”
“如果一切最终都被抹平在一片冷寂里。”
“那沿途所有挣扎、试错、成长。”
“是不是都显得有点……”
她没有说出最后那个词。
守护者替她续上:
“——多余。”
他笑了一声。
笑容里没有真正的轻松。
“有人想过。”
“有人甚至把这当成一种‘美’。”
“他们觉得。”
“‘一切终归归于安静’。”
“是宇宙最好的结局。”
“好像这样。”
“就能掩盖中途那些来不及处理的烂摊子。”
“也有人反对。”
“只是。”
“反对的字大多写在比较不显眼的地方。”
“而那句‘最终会冷下来’。”
“却堂而皇之写在了最上面。”
“时间久了。”
“连我们这些守在城里的人。”
“有时候也会不自觉地。”
“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的背景。”
“直到有一天。”
“当我们再试图点燃某些已经开始冷下来的地方时。”
“才发现这条大势。”
“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
“一次次轻轻把火压回去。”
……
上界统帅从责任的角度开口。
“写下这条总倾向的人。”
“有没有想过。”
“当‘一切归于冷寂’真的发生时。”
“那一刻的责任算在谁头上?”
“如果他们把这写成自然规律。”
“那就好像。”
“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选择’。”
“只是‘天地如此’。”
“那这样。”
“是不是太方便了一点?”
“至少在我们那一层。”
“我们已经尽量不再把所有事。”
“往‘天意如此’上推。”
“总得有人。”
“为那一行字负责。”
混沌至尊则一如既往地挑了最刺耳的说法。
“写宇宙的那帮家伙。”
“连下一轮的纸都没想好。”
“就急着在这张纸最上面写一句——”
“‘反正最后都得收摊’。”
“这要是换到哪条街上开店。”
“早就得被骂死了。”
“你至少得告诉大家。”
“关门之后。”
“是不是还会再开一家。”
“还是干脆从此以后再也不卖东西。”
顾青云没有接这番吐槽。
他在心里把这条大势拆成几段——
原始的“防暴走”意图。
后来的“方便论证”附注。
再到最后被当成“唯一终点”的粗略宣传。
真正的 bug。
并不在最早那句“防极端”的用心。
而是在后面那些一次次放大的“唯一性”。
“你们现在真正面临的问题。”
“不是要不要承认世界有从热到冷的趋势。”
“而是要不要承认。”
“‘冷’只不过是可能结果之一。”
“而不是唯一答案。”
“你们从来没在纸上认真写过——”
“‘冷之后,还能不能再有新的局部被点燃’。”
“‘在某些地方。”
“这条大势是否可以暂时让位于另一条‘再生’的倾向’。”
“这部分的空白。”
“就是缺陷。”
守护者沉默许久。
“我们担心。”
“如果轻率在卷首加上‘新的春天’。”
“某些人会把那当成不负责任放火的理由。”
“他们会说——”
“‘反正之后还有一轮。”
“那这一轮搞砸一点也无所谓。’”
“于是当初写这条大势的人。”
“宁可把终点写严一点。”
“也不敢写‘循环’。”
“因为一旦写了。”
“人就会开始拿它当借口。”
顾青云点头。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担忧。”
“在我们那边。”
“也有人因为相信‘总会有人来收尾’。”
“就肆无忌惮地往纸上乱写。”
“最后。”
“果然是有人来收尾。”
“但那个人。”
“往往不是他们。”
“而是像我们这样。”
“在后面给人擦屁股的。”
他苦笑。
“可如果因为担心借口。”
“就干脆不写出路。”
“那这张纸最后留下来的。”
“就只剩一个越来越冷的句号。”
“这同样是一种偷懒。”
“你们不想看到别人乱写。”
“就干脆把所有可能的再生都堵死。”
“那这些年所有人做的努力。”
“最后都只是帮那句句号写得更圆滑了一点。”
“而不是在句点后面。”
“多留一个可以续写的空格。”
……
“那你觉得。”
“这条大势。”
“能不能改?”
守护者问。
“可以。”
顾青云答得很慢。
“但不能乱改。”
“也不能一刀全删。”
“我不会建议你们把‘从有序走向散乱’这件事。”
“当成完全不存在。”
“那是不诚实。”
“也是对我们自己踩过的坑视而不见。”
“我能想到的一条路是——”
“先降一降它的权重。”
“别再让它在所有层级都占据绝对优势。”
“再为‘局部逆转’写入正式条款。”
“让某些区域。”
“在满足一定条件时。”
“有资格被点燃第二遍、第三遍。”
“最后。”
“在卷首加上一句看似简单。”
“但意义重大的补充——”
“‘冷寂,并非唯一终点。’”
“这几件事。”
“会带来新的不确定。”
“也会给某些喜欢拿规则做借口的人。”
“多添几分发挥空间。”
“但至少。”
“这张纸不再是从一开始就被写死。”
“只能往一个方向走到头。”
“你们是否愿意为这样的不确定负责。”
“是你们要做的决定。”
守护者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那条贯穿所有主干的暗线。
像是在和某些比他更古老的意识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良久。
他才再次开口。
“如果。”
“我们什么都不改。”
“照这条大势继续往下走。”
“按照你在那张图上看到的趋势。”
“这一层。”
“会被带向怎样的地方?”
顾青云看向 debug 视图。
那上面无数箭头的叠加方向。
几乎都指向同一个远方——
一片光线越来越淡。
温差越来越小。
所有起伏都被磨平的灰白区域。
“那里会很安静。”
他道。
“不会再有大规模爆炸。”
“不会再有谁把整片世界点着。”
“也不会再有太大的喜怒哀乐。”
“所有故事。”
“最后都会只剩下一种颜色。”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如果你们接受这样的结局。”
“那这条大势就不是 bug。”
“它只是你们当年写下的某种审美。”
“但如果在你们心底。”
“哪怕有那么一丝觉得可惜。”
“觉得这一路所有人写下的东西。”
“不该仅仅汇总成一个冷冰冰的句点。”
“那这条大势。”
“就有被重新书写的必要。”
“只不过。”
“执笔的人。”
“不会是我。”
“也不该只是你。”
他看向守护者。
“我们能做的。”
“是把‘如果不改会怎样’的后果。”
“用你们这座城能看懂的方式。”
“写清楚。”
“摆在所有有权在卷首落笔的人面前。”
“让他们知道。”
“‘什么都不做’。”
“同样是一种选择。”
“同样要承担后果。”
“至于最后那一行要不要改。”
“改成什么样。”
“什么时候改。”
“那是你们这一层。”
“必须自己做的决定。”
守护者缓缓吐出一口气。
“主 bug。”
“已经被找出来。”
“接下来。”
“就看我们敢不敢承认。”
“当年那笔。”
“写得太重。”
他抬头。
看向那条暗线尽头。
那里有一片尚未被任何人真正触碰过的区域。
“那就从写清楚后果开始吧。”
他轻声说。
“让所有人都看到。”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改。”
“这一层。”
“会被带到怎样的一个冬天。”
“看完之后。”
“再来决定。”
“要不要为一轮新的春天。”
“在卷首。”
“多留出半行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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