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开幕当天的早晨，北京军事博物馆外已是人潮涌动。
红旗招展，军人列队，气氛庄重而热烈，江黎黎早早来到展位，做最后的准备。
陈师傅和小赵仔细检查每一件展品，确认演示流程，陆博渊穿着笔挺的军装，在不远处与几位首长交谈，目光却时不时扫向这边。
“江工，紧张吗？”小赵声音有些发颤。
“把注意力放在演示上，就不紧张了。”江黎黎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平静地说。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利落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工装背心，既专业又不失亲和力。
九点整，开幕式结束，参观人流涌入展厅。A区很快聚集了不少人。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这里展示的是我们林氏医疗器材厂自主研发的新型可调节压力止血带。”江黎黎站在展位前，声音清亮：
“与传统产品相比，它具有三大优势——”
她拿起一个止血带：“第一，快速释放设计，拉绳式操作，一拉即开，释放时间不超过两秒。”
她当场演示，动作干净利落。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议论声。
“这个设计实用！”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两秒很关键。”
赵建国站在红星厂的展位前，冷眼看着这边，对身边人说：“花架子。止血带最重要的是止血效果，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几个参观者看向江黎黎，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江黎黎仿佛没听到，继续讲解：
“第二，触感压力提示，当压力达到安全阈值时，会有明显的‘咔嗒’手感，无需目视检查。”她请一位参观者上前体验。
一位中年军官试了试，点头：“手感清晰，戴手套也能感觉到。”
“第三，”江黎黎进入关键环节，“请大家看这个结合部位。”
她拿起一个剖开的教学样品：“我们采用液态硅胶一体成型工艺，硅胶与金属基座形成分子级结合，完全杜绝渗漏，使用寿命延长五倍以上。”
这时，赵建国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江工，讲得很好。不过我有个疑问——”他拿起一个止血带道：
“你们这个一体成型工艺，听起来先进，但成本很高吧？一支止血带卖多少钱？部队大规模采购，要考虑性价比。”
这个问题很尖锐，直指军工采购的核心关切，所有人都看向江黎黎。
江黎黎微微一笑：“赵副厂长问到了关键。我们经过工艺优化和规模化生产，单支成本比传统产品只高出百分之十五，但使用寿命延长五倍，综合算下来，成本反而降低百分之四十。”
她拿出准备好的成本分析表：“这是详细的成本核算，请各位过目。”
几个采购部门的负责人接过表格，仔细看起来。
赵建国脸色变了变，但还是不肯罢休：“数据是数据，实际使用呢？你们才投产多久，怎么证明长期可靠性？”
“我们有加速老化测试报告。”江黎黎早有准备：
“模拟五年使用周期的测试显示，各项性能指标衰减不超过百分之五。另外，南部战区某部已经试用三个月，反馈良好，这是试用报告。”
又一份文件递出。
赵建国张了张嘴，一时找不到新的话说。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军官在翻译陪同下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位五十多岁、肩章显示上校军衔的英国军官，正是王主任提到的那位皇家陆军医疗队的詹姆斯上校。
他们的出现立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在那个年代，外国军人出现在中国军事装备展上，本身就是新闻。
詹姆斯上校直接走向林氏厂的展位，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用英语问翻译：“这就是那个采用新工艺的止血带？”
翻译点头，向江黎黎说明来意。
赵建国眼睛一亮，退到一旁，准备看笑话，他就不信，这个年轻女人能用英语应对专业的技术提问。
江黎黎深吸一口气，用流利的英语直接回答：
“是的，上校，这是我们自主研发的新型止血带，如果您有兴趣，我可以为您详细介绍。”
她发音标准，用词专业，不仅詹姆斯上校，连周围的中国人都吃了一惊。
陆博渊在不远处看着，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妻子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詹姆斯上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专业态度：
“我对这个一体成型工艺很感兴趣，你能解释一下，如何解决硅胶和金属热膨胀系数差异的问题吗？”
这个问题，正是之前孙专家问过的，江黎黎从容不迫，拿起教学样品，用英语详细讲解环形纹理设计和材料配比调整。
她讲得深入浅出，时不时用笔在纸上画示意图，詹姆斯上校听得频频点头，还不时提出更深入的问题。
“……所以，我们不是简单地把两种材料粘在一起，而是让它们在分子层面形成互锁结构。”江黎黎最后总结道：
“这就像中国传统的榫卯结构，越用越牢固。”
这个比喻很生动，詹姆斯上校笑了起来：“很好的比喻，江女士，你们的创新让我印象深刻，我可以测试一下吗？”
“当然。”江黎黎递过一个样品。
詹姆斯上校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细节，又亲自操作了快速释放装置。
突然，他问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问题：“这个设计适合在极端低温环境下使用吗？比如零下二十度的冬季战场？”
现场安静下来，这是非常专业的战场适用性问题。
赵建国嘴角露出冷笑，他等着看江黎黎怎么回答。
江黎黎却没有丝毫慌乱：
“我们做过低温测试，零下二十度环境下，硅胶会变硬，但不会脆裂。快速释放机构仍然可以正常工作，但操作力度需要增加约百分之三十。”
她顿了顿道：“实际上，我们正在研发冬季专用版本，采用耐低温硅胶配方，已经进入测试阶段。”
詹姆斯上校眼睛一亮：“冬季专用版？什么时候能见到样品？”
“三个月内。”江黎黎自信地说，“如果上校有兴趣，我们可以保持联系，样品出来后第一时间寄给您评估。”
“太好了！”詹姆斯上校从随身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联系方式，“请务必联系我，我们北约部队一直在寻找更好的战场急救装备，你们的产品很有潜力。”
他转向陪同的中国官员：“王主任，这个产品应该列入重点考察名单，如果性能稳定，我们可以考虑采购试用。”
王主任笑着点头：“詹姆斯上校有眼光。江黎黎同志他们的工作确实很有创新性。”
周围响起掌声，赵建国的脸色变得铁青。
更让他难堪的还在后面，詹姆斯上校参观完林氏厂的展位后，又去了红星厂的展位。
他只看了几分钟，问了几个问题，就礼貌地告辞了，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中午休息时，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展会，民营小厂获得外军上校青睐，红星厂被冷落——这成了展会最大的新闻。
陈师傅激动得手舞足蹈：“江工，你太厉害了！那个英国上校都被你折服了！”
小赵更是满眼崇拜：“江工，你英语怎么那么好？讲技术问题一点不含糊！”
江黎黎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
“都是提前准备的，我知道外国专家会问什么问题，把可能的问答都准备了一遍。”
她看向陆博渊道：“多亏你提醒我要加强英语准备。”
陆博渊笑着递给她一个饭盒：“先吃饭，下午还有演示，保存体力。”
饭是周淑芬早上起来做的，都是江黎黎爱吃的菜，吃着家里的味道，江黎黎才感到一丝疲惫涌上来。
“对了，”陆博渊低声说，“监控录像我看了，昨晚损坏仿真手臂的，是个戴口罩的工人，看不清脸，但从身形和动作习惯看，很可能是红星厂的人。”
江黎黎眼神冷了下来：“果然是他们。”
“别担心，证据已经保留了。”陆博渊说，“现在重要的是把展会做好。其他的，展会结束后再说。”
下午的真人演示吸引了更多人，江黎黎亲自上阵，在模拟伤肢上展示止血带在不同部位的应用。
她的手法专业娴熟，讲解清晰，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演示结束后，好几家部队医院的代表当场表达了采购意向，连原本持观望态度的总后勤部装备局，也派了专人前来洽谈。
展会第一天结束，林氏厂的展位成了最大赢家，而红星厂那边，赵建国阴沉着脸，早早就收摊了。
晚上回到陆家，战霆和曦宁扑上来要妈妈抱。周淑芬做了一大桌菜庆祝。
“黎黎，今天表现太好了！”周淑芬高兴得合不拢嘴，“你爷爷下午打电话来，说好几个老战友都跟他夸你呢！”
江黎黎抱着孩子们，心里暖暖的。一天的紧张和疲惫，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陆博渊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说：“王主任通知，明天上午有个专题研讨会，邀请你作为民营企业代表发言。”
“我？”
“对。部里领导听了今天的汇报，很重视。想听听你们的发展思路和经验。”
江黎黎点点头：“好，我准备一下。”
她知道，这又是一个机会。不只是展示产品，更是传递理念的机会。
夜深了，江黎黎在书房准备发言稿，陆博渊走进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别太晚。”
“嗯。”江黎黎抬头看他，“博渊，你说我们今天算成功了吗？”
“不只是成功。”陆博渊认真地说，“你们打开了一扇门，证明了中国民营企业也能做出世界级的产品，这个意义，比拿到多少订单都大。”
江黎黎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星空。
是啊，这只是一个开始，止血带之后，还有缝合线，还有更多更多的创新。
而今天展会上的表现，不仅赢得了订单，更赢得了尊重，那些曾经怀疑的目光，那些暗中的刁难，都在实力面前烟消云散。
远处传来隐约的汽笛声，北京城的夜晚，安静而深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江黎黎知道，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这一步，不只是为了一个厂，一个产品，更是为了证明——在这个伟大的时代，每个人都有发光的机会，只要你有梦想，有能力，肯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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