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橘红色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王家小院外的泥土路上。大姐王秀兰、小姐王秀英、大嫂李桂芬、二嫂赵小梅,还有婆婆,这五位刚刚在碧华那里经历了一场“时装盛宴”的女眷,此刻正怀抱着各自精挑细选、如同得了宝贝般的“新”衣服,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她们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一种焕然一新的光彩,脚步都显得格外轻快。
刚走出王家院门没多远,就在巷子口的歪脖子老槐树下,她们迎面撞上了村里消息最灵通、也最爱凑热闹的快嘴李婶。李婶正挎着个菜篮子,看样子是刚从自家菜地摘了晚春的第一茬韭菜回来。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藏蓝色涤卡裤子,上身是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的确良衬衫,袖口还磨起了毛边。
李婶一眼就瞧见了这一行人,尤其是她们怀里抱着的、还有身上比划着的那些颜色鲜亮、款式新颖的衣服,她的眼睛瞬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连菜篮子都忘了挎稳,差点掉在地上。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李婶像一阵风似的冲到近前,也顾不上寒暄,直接围着大姐王秀兰转起了圈,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描着王秀兰手里那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和叠得整齐的深灰色直筒裤,“秀兰!秀兰!你这……你这是打哪儿发财了?这衣服……这料子,这颜色!我的娘哎!这得是城里大商场才有的货色吧?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不等王秀兰回答,又猛地转向穿着那件大红色收腰呢子大衣比划了一路、舍不得脱下的王秀英,声音提高了八度:“还有你!秀英!你这大红衣裳!啧啧啧!这颜色正的!这腰身收的!你这怀着娃呢,穿出去都这么提气!这要是生完了,还不得美上天啊!快说快说,你们这是组团去城里扫货了?咋不叫上我啊?”
她的目光又扫向大嫂李桂芬抱着的军绿色夹克,二嫂赵小梅爱不释手的驼色羊毛衫,最后定格在婆婆身上那件已经穿着的、合体又精神的深灰色暗纹短外套上,脸上的羡慕嫉妒恨几乎要溢出来了:“哎呦!连老嫂子都穿上这么时兴的衣裳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姐王秀兰性格温和,被李婶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笑着解释:“他李婶,不是买的,是碧华……就是强子媳妇,她城里亲戚给了一些旧衣服,她穿不过来,分给我们了。”
“旧衣服?!”李婶的声音尖得快要刺破耳膜,她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王秀英手里红大衣的料子,那厚实细腻的触感让她更加咋舌,“这……这能是旧衣服?这比咱镇上供销社卖的新衣服料子还好!款式更是没见过!碧华这媳妇……手面也忒大了点吧?这么好的衣服,说送就送了?”她话里话外,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小姐王秀英可不管那些,她正得意着呢,挺了挺肚子,把红大衣又往身上紧了紧,炫耀地说:“那可不!碧华说了,放着也是浪费,自家人,谁穿着合适谁穿!李婶你看,我这件咋样?”
“好看!好看!真是没的说!”李婶嘴里夸着,眼神却复杂地在几件衣服上逡巡,心里恐怕在嘀咕:“怎么这等好事就没落到自己头上?”
告别了咋咋呼呼的李婶,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快到村中央的老井台时,那里正聚着几个在洗菜、洗衣的媳妇婆姨。看到她们这一行“光鲜亮丽”地走过来,井台边的说笑声顿时小了下去,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充满了好奇、打量,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个平时就跟二嫂赵小梅不太对付的、叫周彩凤的媳妇,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哟!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咱们村的几位大美人儿,这是要去哪儿走秀啊?一个个穿得跟画报上的人似的!”
她旁边一个婆姨搭腔,语气也带着刺:“可不是嘛!尤其是赵小梅,你这身驼色毛衣,可真显白啊!咋啦?强子家挖到金元宝了?带着你们一起沾光?”
二嫂赵小梅本来心情极好,被她们这么一说,脸顿时沉了下来,但她性格不算泼辣,只是紧紧抱着自己的衣服,抿着嘴没说话。
小姐王秀英可不怕这个,她眉毛一扬,声音清脆地反击:“咋啦?眼热啊?眼热自己也去找个像碧华这么大方有本事的弟媳妇去啊!这是人家碧华心好,惦记着我们这些姑姐嫂子!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子,酸溜溜的!”
她这话一出,井台边那几个人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周彩凤哼了一声,低下头用力搓着盆里的衣服,不接话了。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嫉妒和酸意,却清晰可感。
婆婆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微微蹙着眉。看到这场面,她轻轻咳了一声,拉了拉王秀英的胳膊,低声道:“行了,少说两句,回家。”语气里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王秀英撇撇嘴,也没再纠缠,但那骄傲的小眼神,分明写着“咱有咱骄傲”几个大字。
大人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孩子们可感受不到。他们只觉得,今天简直是自己的“高光时刻”!
侄女小静的“含蓄炫耀”:大姐王秀兰的女儿小静,是个文静内向的姑娘。她分到的是一件鹅黄色的带蕾丝花边的小衬衫和一条格呢背带裙。回到家,她立刻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对着家里那面模糊的旧镜子照了又照,心里美得冒泡。平时在学校里,她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有些自卑。现在,这身漂亮的新衣服让她瞬间有了底气。
第二天上学,她故意挺直了腰板走进教室。果然,立刻有眼尖的女同学围了上来。
“小静!你这衣服真好看!哪儿买的?”
“这颜色衬得你皮肤好白!”
“这蕾丝边,真精致!”
小静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保持着矜持,微微红着脸,用不大但足够周围人听到的声音说:“不是买的,是我城里的小妗子给我的。”她把“城里”和“小妗子”这两个词咬得格外清晰,仿佛这样就能给这身衣服加上一层更耀眼的光环。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只终于展开美丽羽毛的小孔雀,收获了无数羡慕的目光。
外甥女丫丫的“焦点中心”:小姐王秀英的女儿丫丫,本就精灵可爱,分到的一条宝蓝色灯芯绒背带裤和一件印着小猫咪的红色毛衣,更是让她成了绝对焦点。她本来就是个不怕生的小人精,穿上新衣服,简直像上了发条,在院子里、巷子里跑来跑去,逢人便炫耀:“看!我的新裤裤!小妗子给的!好看吗?”那奶声奶气又带着十足骄傲的小模样,萌翻了一众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自然也收获了无数的夸赞,让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侄子壮壮的“武力值加持”:大哥家的壮壮,分到的是一件印着变形金刚图案的深蓝色运动外套和一条迷彩工装裤。这小子,第二天就穿着这身“战袍”去了学校。课间休息时,他故意在操场上疯跑,感觉自己就是变形金刚本刚,速度和力量都得到了“加持”。当有小伙伴羡慕地摸他的外套时,他豪气地一挥手:“摸啥摸!我小妗子从城里弄来的!厉害吧!”那架势,仿佛这衣服是某种神秘力量的象征。
孩子们的世界简单而直接,拥有漂亮的新衣服,就是最实在的快乐和骄傲。他们的喜悦,也通过这种最天真无邪的方式,传递给了更多的人,无形中为碧华赢得了更多的口碑。
女眷和孩子们的风光,自然也传到了男人们的耳朵里。有人真心替王家高兴,也有人心里泛起了酸水。
这天傍晚,王强去村头小卖部打酒,迎面碰上了几个正在墙根下晒太阳、闲聊的闲汉。其中就有村里有名的“大嘴巴”和“红眼病”赵老四。
赵老四看见王强,皮笑肉不笑地先开了腔:“哟!这不是强子吗?咋样,当上城里人的姐夫,感觉不错吧?听说你媳妇把城里的旧衣服都搬回来送人情了?可以啊强子,这软饭吃的,都吃到穿上了?”
这话说得相当刺耳,旁边几个人发出几声暧昧的哄笑。
王强心里一股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但他知道,跟这种人硬顶没用,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他想起碧华常说的,遇事要有点智慧。于是,他压下火气,脸上堆起他那标志性的憨厚笑容,挠了挠头,用一种看似自嘲实则反击的语气说道:
“四哥,瞧你这话说的!我王强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就是土里刨食的命!啥软饭硬饭的,能吃饱穿暖就知足啦!”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点戏谑,“不过话说回来,我媳妇这人啊,就是心善,念旧情。有点好东西就想着家里人,拦都拦不住!你说这旧衣服吧,在城里可能不算啥,可到了咱这儿,嘿!还真就成了香饽饽了!把我姐我嫂子她们给高兴的!连我娘都夸她会办事儿!”
他顿了顿,故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其实我也愁啊!这媳妇太能干、太大方了,也显得我这当男人的没啥本事不是?四哥,要不……你教教我,咋样才能让媳妇别这么顾家、别这么大方?我也好省省心?”
王强这一番话,看似在“诉苦”,实则把碧华夸上了天,也把赵老四的酸话给堵了回去。意思是:我媳妇就是好,就是大方,我们家人就是高兴,你眼热也没用!有本事你也找个这样的媳妇?
赵老四被王强这番“软钉子”噎得够呛,张了张嘴,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话反驳,脸憋得有点红。旁边那几个看热闹的,也听出了王强话里的味道,哄笑起来,有人打圆场:“行了老四,人家强子家有福气,你就别酸了!”
王强嘿嘿一笑,不再理会他们,拎着酒瓶子,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了。他心里清楚,这种闲言碎语免不了,但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媳妇又确实给自家人长了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用媳妇教他的“幽默感”化解尴尬,比抡拳头可强多了。
这场由碧华分发旧衣服引发的“时尚风波”和“舆论涟漪”,在小小的村庄里荡漾了好几天。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情冷暖,也照出了世态炎凉。
但无论如何,碧华通过这次看似简单的分享,不仅让姑嫂子侄们实实在在地得到了实惠和快乐,更在无形中巩固了她在王家人心中的地位,拉近了与婆家人的距离。她的善良、大方和远见(这些衣服在村里的确稀缺),赢得了大多数人的真心赞誉。
而那些酸溜溜的话语和异样的目光,最终也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激起些许波纹后,便沉入了水底。毕竟,日子是自己在过,实实在在的温暖和快乐,远比旁人的几句闲话重要得多。
千禧年的这个春天,王家因为一个聪明善良的媳妇,因为一堆“过时”的旧衣服,而显得格外温暖、和谐,并且……相当的“时髦”。碧华用她的方式证明,有时候,财富并非只是金钱,分享与善意,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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