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幕低垂,死死压着无边无际的冰原。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
头顶令人窒息的灰,脚下死气沉沉的白。
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它永不停歇地呼啸着,时而尖利如刀,刮过裸露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时而低沉呜咽,像为这片绝地奏响的挽歌。
在这片广袤得令人心慌的苍白中,五个蹒跚前行的身影渺小得如同随时会被抹去的尘埃。
每一步都沉重异常。
不仅仅是体力的消耗,更是那种从胃袋深处蔓延开来的、烧灼般的空虚感在啃噬着意志。
饥饿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成了附着在骨骼上的冰冷,成了耳边挥之不去的嗡鸣,成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的、若有若无的酸涩。
最后一点压缩饼干的碎屑和人工合成肉干那虚假的咸味,早已在口腔里消散殆尽,留下的只有纯粹的、令人恐慌的“肌饿”。
马权走在最前,空荡的左袖管在风中无力地晃动。
他(马权)刻意保持着步伐的稳定,但微微佝偻的脊背和比平时更深沉的呼吸,暴露了他同样在忍受着饥饿与疲惫的双重折磨。
丹田内的九阳真气如同将熄的炭火,恢复得极其缓慢,每一次试图凝聚,都带来更深的虚脱感。
马权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前方看似一成不变的冰原,试图找到任何可能蕴含生机的地形变化,同时,一部分注意力始终系在后面那沉默而压抑的队伍上,尤其是刘波和包皮。
李国华几乎是被火舞半搀扶着前行。
老谋士的世界已经模糊不清,晶化左眼的剧痛成为一种持续的背景噪音,而右眼的视力也衰退到只能勉强分辨光暗和晃动的影子。
极度的虚弱让李国华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件即将散架的陈旧机器,每一次迈步都依靠着残存的求生本能。
然而,他的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李国华)不需要看清,也能感受到队伍里弥漫的那种源于生命最底层渴望的焦虑,以及潜藏在其下的、细微却危险的情绪暗流。
火舞的机械足在深雪中留下规则的印痕,能量核心的读数让她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她(火舞)的脸被冻得有些发青,嘴唇紧抿,眼神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但那深处也难掩一丝被饥饿影响的疲惫和专注力的涣散。
此刻火舞更多的是依靠听觉和感知来维持对周围环境的警惕,风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这让她不得不更加耗费心神。
刘波跟在最后,他的步伐因为骨甲的增厚而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像要将自己钉进这冰封的大地。
体内那股因辐射而获得的力量感,此刻被更凶猛、更原始的饥饿彻底淹没。
那不再是胃部的空荡,而是仿佛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索取着能量。
他(刘波)胸口和背部的青灰色骨甲,似乎也因能量供给不足而失去了些许光泽,显得有些晦暗。
刘波低垂着头,灰白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队友的背影,视野里却只有一片晃动的、与食物相关的扭曲幻象。
他(包皮)之前那句“怪物”的指责,早已被这焚心蚀骨的饥饿感冲到了记忆的角落。
此时刘波要将全部的意志,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倒下,不要被那吞噬一切的欲望彻底支配。
包皮则缩在队伍中间,眼神闪烁不定。
寒冷和饥饿同样折磨着他,但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内心深处不断滋长的恐慌。
他(包皮)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身旁覆盖着骨甲的刘波,那非人的轮廓在灰白背景下显得格外狰狞,每一次刘波沉重的呼吸声传来,都让他心脏一紧。
一种“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为自己做点什么”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思绪。
包皮的手会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背包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那里,有他过去几天靠着小聪明和偷偷摸摸积攒下来的一点“保障”。
终于,马权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队伍在一片相对开阔、毫无遮蔽的地方停了下来。
休息的命令并没有带来丝毫放松,反而让饥饿感更加赤裸地凸显出来。
没有人说话。
只有风声,和几声因寒冷或虚弱而压抑的吸气声。
李国华在火舞的搀扶下,缓缓坐到雪地上。
他(李国华)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解开了自己那个被视为最后生命线的背包。
老谋士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
当他的手从背包最深处抽出那个干瘪的食物袋时,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清晰还是模糊,都瞬间聚焦在那上面。
那是一个曾经承载着希望,如今却象征着绝望的袋子。
李国华没有看任何人,他用那双布满冻疮和老年斑、不停颤抖的手,将袋口朝下,用力而又小心地抖动着。
几粒干瘪的、几乎看不出原样的饼干碎屑,和一片颜色深暗、边缘蜷缩、小得可怜的肉干,轻飘飘地落在摊开的、同样磨损严重的包装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李国华沉默着,用指尖极其仔细地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残渣,平均分成五小堆。
他(李国华)的动作缓慢而精确,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神圣分配。
没有人催促,没有人开口。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那五小堆食物,眼神复杂——
有渴望,有绝望,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
马权率先伸出手,默默取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他(马权)甚至没有看清是什么,就直接放入了口中,那点碎屑几乎不需要咀嚼,就在舌尖融化,带来的不是满足,而是更加汹涌的饥饿反馈。
火舞同样沉默地取走自己的份额,小口而快速地咽下,然后立刻将目光移开,望向远方,仿佛不愿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刘波的动作最快,几乎是抢一般抓过自己那堆,粗大的、覆盖着骨甲的手指甚至将包装纸都刮破了一块。
他(刘波)将那点东西囫囵塞进嘴里,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最后刘波抬起头,眼中饥饿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不受控制地扫视着其他人,尤其是动作稍慢的包皮。
包皮心脏砰砰直跳,他强作镇定地拿起自己那堆,放入口中,味同嚼蜡。
他(包皮)能感觉到刘波那实质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让他如芒在背。
立刻包皮迅速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的心虚和更加坚定的“自保”念头。
最后一口食物残渣的消失,像是一道无声的丧钟,在每个人心中敲响。
口粮,彻底见底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比这极地的严寒更让人窒息。
马权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驱散脑中的晕眩,站起身,声音因为干渴和虚弱而有些沙哑:
“我们现在不能停下。
大家分散开,仔细找找,任何缝隙,雪堆下面,看看有没有……任何能入口的东西。”
命令下达,但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和更加迟缓的动作。
火舞第一个行动起来,她走到不远处一个被风吹积起的雪堆旁,指尖微动,一道细微几乎不可见的风刃划过,将雪堆切开。
里面除了更深处坚硬的冰层和几块冻得发黑的石头,空空如也。
她(火舞)毫不气馁,继续走向下一个可能的地点。
刘波低吼一声,像是发泄,也像是为自己鼓劲。
他(刘波)走到一片看似松软的冻土前,覆盖着骨甲的双拳猛地砸下!
“砰!”
冻土碎裂,溅起冰渣,下面依旧是冻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刘波烦躁地用脚踢开碎块,胸膛起伏,骨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包皮也装模作样地在附近翻找着,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冰缝和雪堆里。
他(包皮)的目光游移,时不时瞥向自己背包的那个夹层,又警惕地观察着其他人的动向,尤其是背对着他、正在努力“挖掘”的刘波,以及视力几乎丧失、依靠听力感知周围的李国华。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滋长。
机会稍纵即逝。
当马权走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探查,火舞背对着他专注于另一个雪堆,刘波沉浸在徒劳的破坏中时,包皮觉得时机到了。
他(包皮)捂着肚子,脸上挤出一点痛苦的神色,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哎呦,妈呀……肚子疼,解个手。”
然后快步走向一个足以遮挡身形的雪坡后面。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他脸上的痛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而贪婪的神情。
他(包皮)迅速蹲下,机警地回头望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后,立刻手忙脚乱地解开厚重的防寒服,从贴身内衣一个特意缝制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防水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块物体。
包皮的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剥开油纸——
里面赫然是一块颜色深红、质地紧密的肉干!
这块肉干比他刚才分到的那片要大上整整一圈,散发着一种对于饥饿之人而言无法抗拒的、浓郁的咸腥香气。
这是他之前处理雪魈尸体、多次参与食物分配时,凭借着手速和隐秘,一点点克扣、积攒下来的“救命粮”,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底牌。
浓郁的肉香钻入鼻腔,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感官。
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胃袋剧烈地抽搐着,发出无声的呐喊。
包皮贪婪地将肉干凑到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近乎迷醉的表情。
只要咬下去,哪怕只是一小口……
“咦,小子。
吃独食,味道更好吗?”
一个冰冷、嘶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突然响起。
包皮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包皮)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冰锥刺中了脊柱,骇然回头——
李国华不知何时,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站在离他不过三五步远的地方。
老谋士佝偻着身体,脸上覆盖着防寒面罩,只露出那双眼睛——
那只晶化的左眼浑浊不堪,但那只未完全晶化的右眼,此刻却锐利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死死地“钉”在他手中那块暴露在空气中的肉干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谴责,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底发寒的冰冷审视,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的压力。
这边的动静也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马权猛地转过身,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独臂紧紧握成了拳。
火舞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了过来,那双冷静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连一直被饥饿折磨得近乎麻木的刘波,也缓缓抬起了头。
他(刘波)那双灰白色的眼珠漠然地扫过包皮那张因极度惊慌而扭曲的脸……
目光又落在那块肉干上,喉咙再次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但这一次,里面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混杂着鄙夷和……
更深沉饥饿的复杂情绪。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声在嘲弄地呼啸。
包皮的脸先是瞬间涨得通红,那是被当场抓包的羞耻和惊慌,但随即又变得惨白,是计划败露的恐惧和绝望。
他(包皮)的手僵在半空,那块肉干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烫手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我…我不是…我…这是我之前…之前省下来的…”包皮的嘴唇哆嗦着,试图编织谎言。
但在李国华那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目光注视下,在那死寂的、充满无形压力的沉默中,包皮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苍白无力。
李国华没有再说一个字。他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只独眼继续冷冷地盯着他,那目光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包皮紧紧缠绕,一点点剥夺着包皮最后的侥幸和挣扎。
马权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也暂时压下了他胸中翻涌的怒火。
他(马权)大步走上前,脚步声在雪地上显得异常沉重。
此刻马权没有看包皮那乞求或辩解的眼神,直接伸出手,一把从包皮那微微颤抖的手中,将那块肉干拿了过来。
肉干入手,带着包皮的体温,沉甸甸的,像一块道德的污点。
马权转过身,面向李国华,声音低沉:
“怎么处理?”
李国华沉默了片刻,那沉默让周围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
然后,他嘶哑地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不容置疑:
“掰成五份。”
他(李国华)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现在,吃了块肉干。”
这个决定,残酷而公平。
它无情地剥夺了包皮私藏的特权,将他试图建立的个人安全区彻底粉碎;
同时,它又用这最后意外得来的、带着耻辱印记的食物,强行维系着团队表面上的、脆弱的平衡。
马权没有犹豫。
他(马权)用牙齿和独手配合,艰难地,但尽可能均匀地将那块肉干分成了五份。每一份,都小得可怜。
马权先将一份递给李国华,然后是火舞,接着是刘波。
最后,他将属于包皮的那一份,递还到对方面前。
包皮低着头,不敢接触任何人的目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刺。
他(包皮)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接过那块本属于他、如今却象征着惩罚和羞耻的肉干。
没有人说话。
五个人,站在苍茫的冰原上,迎着呼啸的寒风,沉默地咀嚼、吞咽着手中那一点点带着咸味和复杂滋味的肉干。
这点食物,对于缓解那深入骨髓的饥饿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甚至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讽刺,提醒着他们此刻的处境和彼此之间已然出现的裂痕。
食物很快吃干净。
队伍再次启程。
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滞、沉重。
人与人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却坚韧的隔膜。
信任,这本就在极端环境下脆弱不堪的东西,因为一块被私藏的肉干,被划开了一道细微却难以弥合的伤口。
前路依旧漫漫,风雪未停,饥饿如影随形。
而内部滋生出的不信任与猜忌,此刻,成为了比严寒和未知怪物更令人担忧的隐患。
他们不仅要在冰原上寻找维系肉体的食物,更要面对人类在生存压力下暴露出的、更为复杂的“营养”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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