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太子朱见济亲自下场,搞了个大事。
修图志。
圣旨用的是“奉天承运皇帝”的最高名义。
一口气发到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每个犄角旮旯。
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修典,是文治。
知疆,是武功。
太子殿下直接给这事扣了个天大的帽子。
国防漏洞。
事关国运兴衰。
谁敢反对?
谁反对,谁就是把国家安危当儿戏,谁就是下一个土木堡之变的罪人。
这帽子,没人戴的起。
第一批测绘队,浩浩荡荡的从京师出发了。
带队的,是户部精挑细选的年轻官。
配上的,是格物院最顶尖的人。
每个队伍,都领到了一套见都没见过的神器。
一个带着刻度和铜盘,能望远的古怪架子,叫经纬仪。
一个推着走,就能自己算里数的独轮车,叫测距轮。
东宫,议事厅。
朱见济亲自给第一批试点队伍送行。
“此次试点,先从京畿周边的顺天保定河间三府开始。”
朱见济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里。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用你们手里的新家伙,把这三府的每一寸土地,都给孤量清楚,画明白。”
“田是谁的,地是哪家的,有多少,藏了多少,全都给孤记下来。孤要的数据,必须是铁打的事实,谁也赖不掉,谁也改不了!”
带队的户部主事刘清,是个愣头青,脸涨得通红,脖子青筋都爆了出来。
“殿下放心!臣等必不辱使命!定为我大明,献上一本前所未有之寰宇图志!”
朱见济点点头,视线却落到了一旁皱着眉的沈炼身上。
“沈先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炼站了出来,躬身。
“殿下,臣只是在想,清丈田亩,这就是在虎口拔牙。地方士绅盘根错节,关系网能通到天上去。测绘队这一去,怕是会碰一头的软钉子。”
“软钉子?”
朱见济笑了,笑的有点冷。
“孤就是要看看,这天下,谁的钉子,有孤的拳头硬。”
他扫视众人,声音猛的提了起来。
“你们记住,你们奉的是圣旨,行的是国法,修的是万世之图。谁敢拦,就是抗旨,就是藐视君父,就是我大明江山的敌人!”
“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谁敢拦路,就把名字给孤记下来,西厂的刀,会替你们把路清干净!”
这几句话,带着股血腥味。
在场的人,后脖颈子都凉了。
九月中旬。
京畿,宛平县。
一支测绘队正在田里忙活。
格物院的技术员熟练的操作着经纬仪,嘴里报出一串串数字。
户部的官员拿着炭笔,在一张特制的方格纸上飞快的画着图。
效率,是过去的十倍不止。
“主事大人,您看!”
一个年轻吏员拿着刚画好的图纸,又翻开发黄的鱼鳞图册对比,声音都带了颤音。
“这。。。这片地,是本地乡绅赵员外家的。图册上记的是旱地八十亩,可咱们用新法一量,足足有二百三十亩!平白多出来一百五十亩!”
刘清拿过图纸,看着上面精准的线条和标注,手都在抖。
“一百五十亩。。。这还只是一个庄子。这宛平县,这顺天府,这整个大明,藏了多少这样的黑田?国库空虚,百姓受苦,根子。。。根子就在这儿啊!”
话音刚落,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几位官爷,辛苦,辛苦了。我家老爷再庄子里备了些薄酒,还请几位官爷赏光,歇歇脚,润润喉。”
刘清的脸拉了下来,把图册往怀里一揣。
“不必了。我等奉皇命办事,不敢耽搁。还请赵管家让一让,前面那片林子,我们也要测。”
赵管家脸上的笑容没变,人却死死的挡在路中间。
“哎哟,官爷,实在对不住。那片林子,是我家老爷的祖坟,风水宝地,动不得土,也见不得生人。您看,是不是通融通融,绕过去?”
“祖坟?”
刘清哼了一声。
“我怎么听说,那林子里,藏着赵员外新开的一百多亩上好水田?”
赵管家的脸,终于变了,笑容僵在那。
“官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这么说,是要毁我家老爷的清誉。”
“清誉?”
刘清往前走了一步,字字见血。
“隐匿田亩,偷逃国税,你们还有清誉?”
“你们。。。”
赵管家眼神冷的吓人,还想说什么。
刘清却懒的跟他废话,直接对手下道。
“别理他,继续测!谁敢拦,按妨碍公务抓起来!”
测绘队的人绕开管家,直接走向林地。
赵管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的,眼神里的毒,恨不得能滴出水来。
这种事,在京畿各处都在发生。
大部分士绅在修图志和国防的大帽子下,不敢明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黑田被一条条揪出来,记在本子上。
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数据从各地汇总过来。
朱见济很清楚,他捅了马蜂窝。
马蜂,很快就要蜇人了。
九月下旬,深夜。
秋雨下个没完。
东宫的灯火,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朱见济正对着沙盘,琢磨着下一步的棋路,小禄子像个被鬼追的兔子,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出事了!”
朱见济眼皮都没抬。
“慌什么?天塌了?”
“殿下!”
小禄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派往保定府的测绘队,回来了!可。。。可是。。。”
“可是什么?说!”
“他们在白沟河渡河的时候,船意外翻了!人虽然都救上来了,但装着所有图纸和底稿的三个大铁箱,全。。。全都沉河底了!捞了一天一夜,屁都没捞到!”
“意外?”
朱见济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
话没说完,又一个东宫卫士冒雨冲了进来。
“殿下!顺天府测绘队急报!他们设在通州县的临时驻地,昨夜意外走水!一场大火,把所有东西都烧了个精光!”
“砰!”
朱见济反手一扫。
桌上的青花瓷瓶摔的粉碎。
殿里死一般安静,只剩下窗外呜咽的风雨声。
意外?
好一个意外。
一个水,一个火。
水火无情,人,比水火还毒!
“查!”
朱见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的吓人。
“给孤查!就算是把白沟河的水抽干,把通州的地掘地三尺,也要给孤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西厂的缇骑,一身黑衣,冲进风雨,四散而出。
然而,一天后,小禄子带回来的结果,让朱见济心里哇凉哇凉的。
“殿下。。。查了。”
小禄子跪在地上,头低的快要埋进地里。
“白沟河的船夫,一口咬定是当晚风浪太大,船失控了。衙门查了,也说是意外。可奴婢的人私下里发现,那船夫的婆娘,第二天就戴上了一支新打的金簪子。”
“通州那边,驻地的更夫说自己打瞌睡,不小心碰倒了烛台。五城兵马司去查,也定了性是意外。可那更夫,前天刚在赌坊里输光了裤子,昨天就还清了所有赌帐。”
朱见济没说话,手指无意识的在桌案上敲着。
小禄子吞了口唾沫,继续说。
“殿下,最邪门的是,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负责巡查河道和城防的京营队伍,都出奇的慢了半拍。”
“白沟河那边的巡河营,说是队里弟兄集体闹肚子,耽误了工夫。”
“通州这边,巡夜的百户说路上撞见两个泼皮打架,他们去调解,等赶到火场,火都快灭了。”
“所有沾边的人,我们都抓了,可一进诏狱,不是‘畏罪自尽’,就是‘突发恶疾’,线索全断了。”
听到京营两个字,朱见济敲桌子的手指,停了。
他猛的抬起头,目光穿过小禄子,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脸上,竟然扯出一个冷笑。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敌人学聪明了。
魏国公徐承宗那帮老狐狸,不敢再像石亨那样,明火执仗的跟他干。
他们学会了新玩法。
他们不跟他正面碰,而是用他们经营了百十年,已经渗透进大明骨髓里的力量,在暗地里下黑手,使绊子。
他们用无数个看着合情合理的意外,用无数个可以推脱的巧合,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要将他的新政,活活勒死在摇篮里。
这比真刀真枪的干,更阴,更毒,更让人无力。
因为你连个能砍下脑袋的仇人都找不到。
你的敌人,是整个烂透了的体系。
朱见济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
冰冷的雨水夹着寒风,扑了他一脸,让他胸口那股快要烧起来的火,稍微凉了点。
“好。。。好一招水火无情,人亦无情。”
他低声念叨,声音里没有火气,只有刺骨的冷。
“你们不跟孤讲规矩,要玩阴的。”
他伸出手,接住冰冷的雨水。
“那好。。。”
“孤,就陪你们玩到底。”
他猛的攥紧拳头,把那捧雨水捏的粉碎。
“孤倒要看看,是你们的手段脏,还是我西厂的刀,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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