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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浮沉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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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青萍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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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卯时三刻,皇城钟鼓声悠悠传来,穿透黎明的薄雾,唤醒沉睡的京城。

宫门外,已有数十位官员静候朝会。他们身着各色布服,按品阶高低排列,如同色彩斑斓的梯田,在晨曦中铺展开来。低声交谈如蚊蚋嗡鸣,在肃穆的空气中流转。

林如海站在三品官员队列中,身着孔雀补服,腰束金带,虽已年过五旬,身姿依旧挺拔。他微微垂首,似在审视脚下青石板缝隙中探头的几茎青草,余光却扫视着周围同僚的神色。

“林大人,”身旁一位面白微须的官员凑近低语,“听闻今日御史台有所动作。”

林如海面色不变,只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前方那位身着獬豸补服的监察御史张文渊。张御史站得笔直,双手捧着象牙笏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宫门缓缓开启,官员们整理衣冠,按序而入。穿过重重宫阙,步入太和殿,分列两侧。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耸立,御座高踞丹陛之上,威严肃穆。

“皇上驾到——”内侍悠长的唱喏声中,永嘉帝稳步走出,在御座落定。年近四旬的皇帝面容清癯,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礼太监高声道。

朝会如常进行,各部官员依次出列,奏报政务。漕运、赋税、边疆军报...桩桩件件,在庄重堂皇的言辞中流转。林如海垂首静听,心思却已飘向北境。他的长子林清远正在北疆军中任职,昨日家书中还提及边境局势紧张,军中粮草供应时有延误。

约莫半个时辰后,朝会议程近半,张文渊忽然手持笏板,稳步出列。

“臣,监察御史张文渊,有本奏。”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几位原本微闭双眼养神的老臣也缓缓睁目。御史台出面,多半不会是好事。

永嘉帝微微颔首:“讲。”

“臣风闻,北境军中有人借采买军资之便,虚报价目,中饱私囊。”张文渊声音清朗,字字清晰,“一石陈米作新粮价,一匹粗布充细绢银,兵器甲胄以次充好。边境将士饥寒交迫,而蠹虫饱食,臣不胜愤慨!”

话音未落,朝堂上已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位武将面色骤变,文臣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如海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注意到张文渊言辞虽厉,却未点名道姓,只以“有人”泛指。这看似留有余地,实则更为凶险——无人知他剑指何方。

兵部尚书陈明远出列奏道:“陛下,北境守将多为忠勇之士,岂容一概而论?张御史既言风闻,可有实证?”

张文渊不慌不忙:“尚书大人所言极是。然风闻奏事乃太祖所定,为广开言路。臣已得若干线索,正在详查。北境将士浴血奋战,若后方有人克扣军资,岂不令忠良寒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有人借边关贸易之名,行私相授受之实。商队出入如无人之境,其中有无夹带违禁之物,尚未可知。”

这番话如石头静水,激起层层涟漪。边关贸易涉及众多权贵利益,朝堂上不少官员神色微变。

龙椅上,永嘉帝眉头微蹙:“边关贸易关系朝廷税收,亦牵涉边防安全。张御史既有所察,可继续查证,务求水落石出。”

“臣遵旨。”张文渊躬身退下。

此时,一直沉默的户部侍郎赵文康忽然出列:“陛下,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不宜仅由御史台查办。北境军资供应,涉及户部拨银、兵部调配、工部监造,宜多方会审,以示公允。”

这番提议看似公允,实则意在分散御史台的权责。林如冷眼旁观,心知这朝堂上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有深意。

永嘉帝略一沉吟:“准奏。着御史台、户部、兵部共同查核北境军资事宜,务必查明真相,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应道。

朝会散去,官员们鱼贯而出。林如海缓步走下白玉台阶,心中思绪万千。张文渊今日之举,看似针对北境军中贪腐,但“边关贸易”四字,却让他隐隐不安。林家虽不直接涉足边贸,但府上二房王氏的娘家,却是有名的边贸商贾。

“林大人留步。”身后传来温和的呼唤。

林如海转身,见是工部尚书周文正。周尚书与他同榜进士,私交甚笃。

“周大人。”林如海拱手为礼。

周文正走近,与他并肩而行,声音压低:“今日朝堂之上,林大人以为如何?”

林如海苦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周文正点头:“张御史年轻气盛,背后若无依仗,岂敢贸然提及边关贸易?这朝中风云,怕是又要变了。”

“边关贸易牵涉众多,张家自身就与江南织造有姻亲,他这一本,不知会掀起多大风浪。”林如海淡淡道。

周文正会意一笑:“正是此理。不过,北境军资若真有弊病,确也该查。只是这查案之人,自身可要干净才好。”

二人行至宫门外,各自登上轿子。林如海坐在轿中,闭目沉思。今日朝堂这一幕,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张文渊是首辅张迁的远房侄儿,而张迁与靖国公素来不睦。靖国公世子刚与林家定亲,这边就有御史弹劾北境将领...

轿子轻微晃动,林如海睁开双眼,掀开轿帘一角。街道上车马如流,人声鼎沸,商铺陆续开张,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这京城的繁华,从来都是建立在不为人知的暗流之上。

回到林府,林如海径直走向书房。管家林福早已候在门外,见他面色凝重,不敢多言,只默默接过官帽和外袍。

“请二老爷过来。”林如海吩咐道。

不多时,二爷林如海快步走入书房。他是林如海的胞弟,协助打理家族产业,边关贸易一事,他最为清楚。

“大哥,朝会上有事?”林如江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

林如海将朝堂之事简要告知,林如江脸色渐渐凝重。

“张文渊?他不过是个五品御史,怎敢...”

“醉翁之意不在酒。”林如海打断他,“北境军资只是引子,边关贸易才是目标。王家那边,最近可还安分?”

林如江略一迟疑:“王家商队上月又走了两趟关外,获利颇丰。不过,都是合法买卖,应当无碍。”

林如海冷笑:“合法?边关贸易,有多少是真正合法的?夹带私货、偷漏税银,哪家能完全干净?平日里无人追究也就罢了,如今有人盯着,便是大问题。”

林如江额头见汗:“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立即修书给王家,让他们收敛些,最近少往边关跑。府上所有与边关有关的生意,全部暂缓。”林如海顿了顿,“还有,查查府上最近有无异常,特别是银钱往来。”

林如江连连点头,正要退出,又被叫住。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尤其是内宅女眷,免得她们惊慌。”林如海补充道。

林如江离去后,林如海独自在书房中踱步。窗外,几片乌云悄然聚集,遮住了原本明媚的阳光。他想起《淮南子》中的句子:“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今日朝堂上这一本奏章,或许就是那起始于青萍之末的微风,谁知它最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靖国公府内,世子萧煜也得知了朝会上的消息。

“父亲,张御史此举,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萧煜面色冷峻,望向坐在太师椅上的靖国公。

靖国公萧震远年约五旬,鬓角已染霜白,但目光如炬,不怒自威。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貔貅,缓缓道:“张迁老儿终于按捺不住了。”

“北境将领多为父亲旧部,若他们被查,难免牵连到父亲。”萧煜眉头紧锁,“况且,边关贸易中,我们萧家也有份子。”

萧震远冷笑:“他张家就干净吗?江南盐引,他们占了四成;漕运船只,三分之一姓张。真要撕破脸,谁怕谁?”

“但如今皇上对权贵经商本就有所不满,若此时被捅出来...”萧煜忧心忡忡。

萧震远站起身,走到窗前:“皇上最忌惮的,不是臣子赚钱,而是臣子手握兵权还赚钱。北境十万大军,才是张迁真正想动的。”

他转身看向儿子:“你与林家小姐的婚事,怕也是他们发难的原因之一。林家虽无兵权,但在文官中影响不小,与我们联姻,张迁自然忌惮。”

萧煜沉默片刻:“那婚事...”

“照常进行。”萧震远斩钉截铁,“越是如此,越不能示弱。你且安心准备婚事,朝中之事,为父自有安排。”

萧煜点头告退。走出书房,他望向阴沉下来的天空,心中莫名沉重。那日在林家花园初见林清韵,她端庄得体,却少了几分生气。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权力的结合,如今更成了朝堂博弈的一环。

林府内宅,海棠苑中。

林清婉倚在窗边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诗经》,目光却落在院中那株盛开的海棠上。粉白花瓣随风飘落,如雪如絮。

“小姐,该吃药了。”丫鬟端着一碗汤药轻声唤道。

林清婉接过药碗,眉头微蹙,却还是一饮而尽。她体质孱弱,入春以来又染风寒,这几日才稍有好转。

“方才前头传来消息,说老爷下朝后就直接去了书房,脸色很不好呢。”丫鬟小声嘀咕。

林清婉轻轻咳嗽几声:“朝堂之事,不是我们该过问的。”

“可是听说跟北境军务有关,大少爷不是在北境军中吗?”丫鬟担忧道。

林清婉手中书卷微微一颤。她与长兄林清远感情最好,年前他奉命驻守北境,至今未归。

“大哥为人谨慎,应当不会卷入是非。”她轻声说,不知是安慰丫鬟,还是安慰自己。

正说着,门外传来林清韵的声音:“三妹妹可好些了?”

林清婉忙起身相迎:“二姐姐怎么来了?”

林清韵今日身着淡紫衣裙,发髻高挽,更显雍容华贵。她在榻边坐下,握住林清婉的手:“听说你前日又病了,特地来看看。我这有些上好的燕窝,给你补身子。”

“劳二姐姐费心。”林清婉微笑。

林清韵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叹道:“你呀,总是这么病恹恹的,将来可怎么好?”话一出口,自觉失言,忙转移话题,“父亲今日下朝后面色不悦,听说朝会上有御史弹劾北境将领,大哥也在北境,真叫人担心。”

林清婉垂下眼帘:“朝廷自有公断,姐姐不必过于忧心。”

“你倒是沉得住气。”林清韵苦笑,“我如今才明白,为何母亲总说嫁入高门并非易事。这还未过门,朝中风云就已关系到自身了。”

林清婉敏锐地察觉姐姐话中有话:“姐姐是指...”

“靖国公府与首辅张大人素来不睦,今日上奏的张御史,正是张大人的亲信。”林清韵压低声音,“这朝中派系纷争,我们林家已被卷入其中了。”

林清婉轻轻握住姐姐的手:“姐姐既已定亲,便是靖国公府的人,凡事多与世子商议,勿要太过忧心。”

林清韵点头,又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去。林清婉送到院门口,望着姐姐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不安。那日春日宴上,姐姐与靖国公世子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可如今看来,这桩姻缘背后,竟是如此复杂的朝堂纠葛。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朱门高墙内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

京城西郊,一处僻静的宅院内,几位官员正在密室中密谈。

“张御史今日这一本,可谓恰到好处。”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抚须笑道。

张文渊恭敬道:“全仗老师指点。北境军资之弊,朝野皆知,以此为切入点,任谁也说不出不是。”

“萧震远手握重兵,又与林家联姻,若再不遏制,只怕尾大不掉。”另一位面色阴沉的官员接口道。

老者点头:“皇上对靖国公早有忌惮,只是北境不稳,还需他镇守。如今边境暂平,正是时候收一收他的权柄了。”

“只是学生不解,为何不直接弹劾靖国公,而要绕这么大圈子?”张文渊问道。

老者轻笑:“治国如烹小鲜,火候急了,反而坏事。先从他周边入手,逐步剪其羽翼,待他势孤力薄,再一击即中。此次查北境将领,下一步就是边关贸易,这些都是靖国公的利益所在。”

“学生明白了。”张文渊恍然。

“林家那边...”面色阴沉的官员迟疑道。

老者摆摆手:“林家不过是文官,掀不起大浪。关键是切断他们与靖国公的联系。那桩婚事,若能想个法子...”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众人都领会其意。

密谈持续了一个时辰,众人方才悄悄散去。窗外,风声渐紧,一场春雨即将来临。

林府书房内,林如海提笔凝思,良久,在宣纸上缓缓写下四个字:明哲保身。

他放下笔,凝视着这四个字,苦笑摇头。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父亲。”门外响起林清轩的声音。

“进来。”

林清轩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叠书稿:“这是儿子近日整理的策论,请父亲指点。”

林如海接过,粗略翻阅,见文章条理清晰,见解独到,不禁点头:“有长进。科考在即,需更加努力。”

“儿子明白。”林清轩犹豫片刻,“听说今日朝会上...”

林如海抬手制止:“朝中之事,你不必过问,专心备考便是。”

林清轩欲言又止,最终点头称是。他退出书房时,瞥见父亲桌上那“明哲保身”四字,心中不由一沉。

回到自己院中,林清轩见桌上放着一盏新油灯和一小盒糕点,丫鬟告知是阿桑姑娘差人送来的。他心中一暖,在这勾心斗角的大家族中,唯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还真心关怀他。

点燃新油灯,林清轩继续苦读。他是庶出,唯有通过科举,才能改变命运,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窗外,春雨终于落下,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窗棂,如泣如诉。

这一夜,京城许多人都难以入眠。青萍之末的微风,已悄然吹起,谁也不知它最终会演变成怎样的风暴。朱门深处的浮沉众生,各自在命运的旋涡中挣扎求存,而历史的车轮,正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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