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下的黑暗浓稠如墨，唯有绳索摩擦井壁的沙沙声和几人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下降的过程仿佛没有尽头，阴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异香和更浓郁的阴寒能量，从下方不断涌上来，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王莽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块主要碎片（来自郡守府地下）正发出持续而强烈的震动，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指向井底深处。这证实了他们的判断——这条密道，直通核心区域！
约莫下降了十余丈，脚下终于触到了实地。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众人发现自己身处一条人工开凿的、更加宽阔规整的甬道之中。甬道两侧是打磨光滑的石壁，上面刻满了与龟甲符号类似的扭曲纹路，纹路中隐隐有暗绿色的流光闪烁，如同活物的血管，不断将能量输送到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保持警戒，跟紧。”王莽压低声音，手持斩蛇剑，赤芒在幽暗的甬道中如同指引的灯塔，小心翼翼地在前探路。阿远和其余五名龙雀卫紧随其后，人人刀出鞘，弩上弦，眼神锐利如鹰。
甬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坡度平缓。越往深处走，石壁上的纹路越是密集复杂，暗绿流光也越是明亮，那股阴寒的能量波动更是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众人的心神。刘秀不在身边，失去了玉璧的持续净化，王莽只能依靠自身气运和意志硬抗，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龙雀卫们更是脸色发白，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了更加清晰的水流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同时低语诵经的嗡嗡声！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让人心烦意乱，杂念丛生。
“小心，快到核心区域了。”王莽示意众人放慢脚步，更加收敛气息。
转过一个巨大的弯道，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甬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空间的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黑暗中，唯有无数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石头如同星辰般镶嵌其上，投下诡异的光晕。
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暗红色的漩涡！那漩涡并非水流，而是由粘稠如血的能量液体构成，正缓缓地、如同心脏般搏动着！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和无尽的怨毒与贪婪！这就是沧池之下的核心——“阴钥”的本体，昆仑之眼在长安的能量投影！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巨大漩涡的周围，矗立着十二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布满复杂纹路的青铜巨柱！巨柱顶端，各有一个凹槽，其中三根的凹槽内，赫然镶嵌着与王莽之前毁掉的那块类似的、散发着浓郁血光的黑色晶石！而另外九根柱子的凹槽则是空的！
无数条由暗绿色能量构成的“光带”，从四面八方的石壁（显然是连接其他水脉和能量通道）汇聚而来，注入那十二根青铜巨柱，再通过巨柱顶端的晶石，将磅礴的能量聚焦、增压，最终汇入中央那搏动的血色漩涡！
整个空间，就是一个庞大、精密而邪恶的能量汇聚与转化工厂！
在那些青铜巨柱的下方，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黑影正在忙碌，似乎是“黄天”的低级信徒，在进行着维护或者某种仪式。而在靠近漩涡的一处高台上，赫然站立着几个身影！
借着幽绿的光芒，王莽瞳孔骤缩——他看到了那个身着大将军服饰、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但身形与王凤极其相似的人！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着奇异西域长袍、脸上覆盖着金属面具、右手果然戴着一只黑色皮质手套的人！蝎形胎记的异人！
除了他们，高台上还有另外两人，其中一人身形富态，穿着侯爵冠服——正是富平侯张放！而最后一人，背对着王莽，看其官袍形制，地位似乎丝毫不亚于王凤！
朝廷重臣，外戚权贵，西域异人……“黄天”的核心，竟然真的隐藏得如此之深！
王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仔细观察着那里的情况。只见那西域异人正高举着戴手套的右手，对着中央的血色漩涡，似乎在引导或者控制着能量的流动。而王凤、张放等人，则肃立在一旁，如同朝拜。
他们似乎在准备着什么？是在尝试激活另外九根空着的青铜柱？还是在应对中继站被毁带来的能量失衡？
不能再等了！
王莽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强行攻击无异于以卵击石。必须找到这个庞大系统的弱点！他的目光飞速扫过整个空间——十二根青铜柱，能量光带，中央漩涡……
“共振！”一个物理学名词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任何系统都有其固有的振动频率，如果施加一个与之相同或接近的频率，就能引发共振，轻则系统紊乱，重则结构崩解！
这能量系统看似玄奥，但其能量传输必然有其特定的波动频率！如果能干扰这个频率……
他的目光落在了怀中那块剧烈震动的碎片上！碎片与这里的能量同源，它的震动频率，是否就接近这个系统的固有频率？
一个极其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阿远！你带两人，瞄准那三根镶嵌了晶石的青铜柱基座！不要攻击晶石，攻击基座与地面连接的能量纹路！用我教你们的办法，将内力或者气力以最高频率震动传递过去！”王莽快速下令，这是物理层面的高频振动干扰！
“剩下的人，跟我来！我们的目标是那个！”王莽指向高台侧面，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由更加密集复杂的纹路环绕着的、类似控制台的石质结构！石台中心，有一个奇特的、仿佛由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幻形状的凹槽——那很可能就是刘秀所说的，控制“阴钥”的“钥匙孔”！
“我们要冲到那个控制台，用这块碎片，尝试引发能量共振，彻底瘫痪这个节点！”王莽举起手中的碎片，眼神决绝。
这是赌博！是拿所有人的性命，去赌一个科学猜想！
“行动！”
命令下达，阿远低吼一声，带着两名龙雀卫如同离弦之箭，借助巨柱和能量光带的阴影，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扑向那三根镶嵌晶石的青铜柱！
而王莽则带着另外三名龙雀卫，如同扑火的飞蛾，直接冲向那座高台侧面的控制台！
他们的突然出现，立刻引起了高台上众人的警觉！
“什么人？！”王凤（假定是他）发出一声惊怒的厉喝！
那西域异人猛地转头，金属面具下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王莽！他戴手套的右手猛地一挥，一股凝练的、带着刺骨寒意和精神冲击的黑芒，如同标枪般射向王莽！
“保护陛下！”三名龙雀卫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身体和兵刃硬生生挡住了这道攻击！
“噗！”两名龙雀卫当场吐血倒飞，兵刃折断，精神瞬间萎靡！剩下一人也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而与此同时，阿远那边也发动了攻击！三人运足内力，将兵刃狠狠刺入青铜柱基座的能量纹路，并按照王莽所授，将力量以极高的频率疯狂震动传递进去！
“嗡——！”“嗡——！”“嗡——！”
三根被攻击的青铜柱，猛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柱体剧烈震颤，顶端的血晶光芒疯狂闪烁，连接其上的能量光带也变得极不稳定，时明时灭！
有效！物理层面的高频振动，确实干扰了能量传输的稳定性！
整个地下空间的能量场，开始出现紊乱！中央的血色漩涡搏动加速，变得狂躁起来！
“阻止他们！杀了他们！”张放尖声叫道，高台下的那些低级信徒和隐藏的护卫，如同潮水般向王莽和阿远他们涌来！
混战瞬间爆发！
王莽不顾身后激烈的厮杀，眼中只有那个近在咫尺的控制台和“钥匙孔”！他脚下发力，斩蛇剑赤芒狂闪，将两名挡路的黑衣信徒劈飞，如同蛮牛般冲向控制台！
那西域异人见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不再远程攻击，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亲自向王莽扑来！他戴着手套的右手五指张开，指尖缭绕着浓郁的黑气，直抓王莽面门！速度快得惊人！
王莽甚至能闻到那黑气中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和灵魂层面的冰冷！
避无可避！
“就是现在！”王莽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不闪不避，将全身残存的气运和精神意志，连同那块剧烈震动的碎片，狠狠地按向控制台中央那能量变幻的“钥匙孔”！
与此同时，他口中发出蕴含气运的怒吼，试图将自己的意志频率与碎片震动、与整个空间的能量波动强行同步！
“以吾之魂！引天地正气！共振——破邪！”
“嗡————————！！！”
碎片与“钥匙孔”接触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远超之前中继站爆炸的恐怖能量冲击，以控制台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猛然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王莽看到那西域异人的手距离自己的额头只有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看到高台上的王凤、张放等人脸上露出了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看到阿远和龙雀卫们被白色的能量光芒吞没。
他看到整个空间的幽绿光芒瞬间被炽烈的白光取代，十二根青铜柱同时发出崩裂的巨响，顶端的血晶纷纷炸碎！
他看到中央那巨大的血色漩涡，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极致痛苦的扭曲与咆哮，然后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般，开始剧烈地蒸发、消散！
成功了……吗？
这是王莽意识被无边白光和剧痛吞噬前，最后一个念头。
整个未央宫，甚至小半个长安城，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阵轻微却源自地底深处的震动。
而在地窖中昏迷的刘秀，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
深渊之下的决战，似乎分出了胜负。
但胜利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白光散尽之后，这片承载了无数阴谋与血腥的地下空间，又将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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