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驱者号”的回归,在联邦最高层引发了前所未有的震动。曜亲自率领议会核心成员和最顶尖的学者团队,在绝密的地下研究基地,迎接了风尘仆仆的探索队。
月汐带回来的影像、数据和那几罐珍贵的样本,被小心翼翼地转移至层层防护的分析室。当那些来自星海深处的、沉默的遗迹画面,尤其是经过处理后的清晰壁画,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各族长老和冷静的学者们,也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陷入长久的失语。
那壁画上描绘的智慧生物,虽然与现今的兽人形态有明显差异——他们似乎更加修长,体表覆盖着光滑的、带有金属或晶体质感的甲壳或鳞片,头部结构更接近某种昆虫与爬行动物的结合,复眼或多瞳孔的结构显示出对广阔光谱的感知能力——但他们使用工具、建造城市、驾驭飞行器、乃至壁画中流露出的那种社会协作与精神活动的迹象,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智慧文明。
更重要的是,在后续更加深入、耗费了联邦最尖端技术(部分基于江婉儿留下的模糊原理和持续从现代社会汲取的“种子”信息)的样本分析中,研究团队取得了突破性的发现。
通过对那些宇宙尘埃和金属碎片进行分子级别的“考古”和能量残留频谱解析,学者们惊恐而兴奋地确认:构成这些遗迹的材料,其最基本的元素组合与能量印记,与现今兽世某些最古老、最稀有、通常被视为“神赐”或“天地精华”的特殊矿物(如熊族的“永恒冰魄”原矿、鹰族圣山的“天穹晶”母石、人鱼族“海韵贝母”的远古核心等)有着惊人的、谱系上的“亲缘关系”!就像一棵大树的不同枝桠,这些兽世珍稀矿物,似乎是那个失落文明所使用材料的、经历了亿万年退化、变异或“本土化适应”后的……“子孙”或“残响”!
这一发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它不再仅仅是“发现了另一个文明遗迹”那么简单,而是将兽世本身的历史,与那片星海废墟,强行而直接地联系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研究,如同抽丝剥茧,又如同拼凑一幅缺失了绝大部分碎片的古老拼图。结合遗迹壁画中残留的社会场景符号、建筑风格碎片、以及从样本中提取出的、极其微弱却带有特定规律的信息残留(如同化石中的dNA片段),联邦最富想象力和逻辑能力的学者们(包括月汐本人,她将自己沉浸在资料中,仿佛回到了年轻时钻研古籍的状态),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假说——
在极其遥远的太古时代,远在现今兽人各族有明确历史记载之前,这片被称为“兽世”的星球,乃至其所在的整个星系,可能曾经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辉煌的星际文明帝国的核心疆域或重要殖民地之一!那个文明的成员,或许就是壁画中那些形态奇特的智慧生物,他们掌握着匪夷所思的星际航行与物质改造技术,足迹遍布星空。
而现今兽世的各大种族,其远古始祖,极有可能并非星球自然演化的纯粹产物。他们或许是那个上古帝国进行生物工程改造(为了适应不同星球环境或承担特定职能)的“成果”;或许是帝国崩溃后,幸存者与本土原始生物漫长融合的后代;甚至可能是帝国某种“生命播撒”或“文明火种”计划的遗存!那些被视为各族圣物或天赋来源的特殊矿物、古老符文(如蛇族女巫使用的部分)、乃至某些深植于血脉中的本能(如鹰族对星空的亲和、人鱼族对深海的适应、狮族对力量与领导的渴望等),都可能是那个失落帝国留下的、深深刻入基因与星球环境的“遗产”或“烙印”!
遗迹壁画最后那些关于毁灭与终结的画面,则指向了那个辉煌帝国骤然崩塌的可怕真相。原因未知——也许是内部的战争,也许是无法抵御的天灾,也许是遇到了更强大的外部敌人,又或者是技术发展到了自我毁灭的临界点。但结果清晰无比:星系间的联系断绝,庞大的帝国分崩离析,核心文明湮灭,只留下边缘世界(如兽世)这些退化、变异、遗忘了几乎所有过往的“后代”们,在漫长的蒙昧中重新开始挣扎求生,最终形成了如今兽人联邦的格局。
这个假说,虽然还有许多无法证实或存在多种解释的环节,但它惊人地串联起了许多以往无法解释的疑点:为什么不同兽族差异如此巨大却又能在某种程度上相互理解(拥有部分同源基础)?为什么那些古老歌谣中总是隐晦提及“天外”、“坠落”与“失落的荣光”?为什么某些种族对特定环境或能量有着超乎寻常的适应性?甚至,江婉儿能够穿越而来并在此立足,是否也因为这个世界本身的“基底”,就蕴含着某种对“外来变量”或“文明交流”潜在的、法则层面的“兼容性”?
当这份综合了所有发现与分析、被命名为《上古起源与失落帝国假说》的绝密报告,最终呈现在曜和联邦最高决策层面前时,所有人的心情都复杂到了极点。
有得知自身起源可能并非“兽神创造”或“自然进化”的茫然与冲击;有对先祖曾建立跨星系帝国的无上辉煌的震撼与自豪;更有对那导致如此辉煌文明彻底湮灭的未知灾厄的深深恐惧与警醒。
“我们以为我们在开创历史,”一位狮族长老声音干涩,“原来,我们可能只是在……重新捡起祖先掉落的碎片,甚至可能还在重复他们走过的某些老路。”
月汐显得异常平静,只有眼中深邃的光芒显示着她内心的波涛:“这份发现,不是让我们沉湎于过去虚幻的荣耀,也不是让我们恐惧于未知的终结。它是一面镜子,照出我们可能的来路,也照出我们未来必须避免的深渊。”
曜沉默了很久。作为最高议长,他需要考虑的更多。这个消息一旦公开,必然会对联邦现有的信仰体系、各族自我认知和社会凝聚力造成难以估量的冲击。但隐瞒,不仅是对知识的不尊重,也可能让联邦在未来面对真正源自星空(无论是遗产还是威胁)的挑战时,因无知而陷入被动。
最终,经过最高议会数日的闭门激烈辩论,他们达成了一个谨慎的决议:暂时将《上古起源假说》的核心内容列为联邦最高机密,仅限极少数核心领袖和关键领域的顶尖学者知晓。但同时,成立一个直属最高议会的、跨种族的“上古文明与星空遗产研究委员会”,由月汐担任名誉主席,整合所有相关发现,进行更深入、更隐蔽的研究。研究的重点不是考古,而是“以史为鉴”——从那些遗迹残留的信息中,尽可能解析那个失落帝国在技术、社会、环境等方面的可能得失,尤其是其最终崩溃的可能原因(技术失控?资源枯竭?社会分裂?外部威胁?),以此为联邦未来的发展道路,提供前所未有的、来自“前车之鉴”的警示与参考。
此外,以“庆祝联邦探索精神取得重大突破”和“激发年轻一代对星空与未知的兴趣”未公开名义,适度公布“先驱者号”发现了“遥远古代可能存在过高度发达文明遗迹”的模糊消息,并展示一些不涉及核心敏感信息的、经过处理的遗迹外观影像和“无害”样本(如普通宇宙尘埃),引导联邦兽人以一种健康、开放而又略带敬畏的心态,看待星空与自身的过去。
消息在可控范围内公布后,果然在联邦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更多的是好奇、惊叹与对探索精神的赞扬,并未引发大规模的身份认知危机。毕竟,“可能存在过古代文明”与“我们可能是他们的后代”之间,还有着巨大的想象空间和多种解释可能。联邦多年的教育与文化建设,使得大多数兽人能够以相对理性和开放的态度看待这一发现。
而在最高层的秘密研究中,一项项基于遗迹“教训”的潜在政策调整建议,开始悄然形成:加强对新兴技术,尤其是涉及能量核心与生物技术领域的伦理审查与风险评估;进一步修订资源永续利用法案,强调星际尺度下的责任(尽管联邦目前还走不出星系);推动建立更加稳固、更能抵御内部撕裂风险的社会团结机制;甚至开始秘密筹备一支小规模的、更加专业的“深空观测与预警”力量,不是为了侵略,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若星空彼端再有“访客”或“回响”时,联邦不至于毫无准备。
星海深处一块冰冷的废墟,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兽人联邦文明的湖心,激起了层层扩散、深远影响的涟漪。它揭开了尘封亿万年的上古秘辛的一角,将联邦的历史纵深陡然拉伸至星辰大海,也为这个年轻文明的未来,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也更加沉重的命运色彩。
辉煌的过去已成绝响,但其留下的回音与警示,将永远回荡在联邦前进的道路上,提醒着后来者:文明之路,道阻且长,唯有铭记来处,敬畏未知,谨慎前行,方能在这浩瀚星海中,走得更稳,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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