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还在发烫,灼得皮肤生疼,像有一根烧红的铁丝从耳骨穿入,直抵颅内。秦明站在原地,手指仍紧扣着那锈迹斑斑的铁笼,指腹死死压在那道刻痕上——一道歪斜、深陷的符号,像是被人用指甲或刀尖,在金属上硬生生剜出来的。他闭着眼,掌心紧贴笼壁,仿佛想把整座铁笼的寒意都吸进体内。可就在这冰冷之中,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自耳钉深处传来,顺着血脉缓缓抽离他的力气,流向指尖,如同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悄然激活。
刹那间,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大雨倾盆,砸在荒山坟地,泥水四溅,雷声在云层中翻滚。几道黑影围在一座新坟前,铁锹翻动湿土,棺材被撬开,露出空荡的内腔。只有一件沾满泥浆的白裙子静静躺在里面,裙摆残破,像是被人强行扯下时留下的撕裂痕迹。他们沉默地将散落的骨头一块块拾起,动作熟练得近乎麻木,放入一只红布包裹的箱子。箱角绘着一个倒五芒星,纹路扭曲诡异,边缘缠绕着细小的符文,与狗笼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镜头悄然拉近。一个佝偻的老头立于侧旁,手中黄符轻晃,口中念诵着模糊不清的咒语,声音低哑如砂纸摩擦。空中忽然浮现出一道透明人影——是唐雪。她张着嘴,似在嘶喊,却无声无息。泪水爬满她的脸,眼神空洞又执拗,目光直直望向秦明所在的方向,像是穿透了生死界限,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只为找到那个曾在雾中擦肩而过的身影。
她看见了他。
画面骤然中断。
秦明猛地抽手后退,冷汗浸透后背,呼吸急促地撞在胸口,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他靠墙站稳,心跳如鼓,耳膜嗡鸣不止。这不是梦。刚才所见,真实发生过。唐雪的坟被人掘开,遗体失踪,魂魄被强行拘出,卷入阴婚交易——一场以亡者之名,行邪法之实的肮脏勾当。
他迅速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之前拍下的狗笼照片,放大那道刻痕,再与记忆中箱子上的图案比对——分毫不差。断骨环绕半具骷髅,这是鬼王麾下惯用的标记。凡人无法绘制,唯有通晓禁术之人才敢动用。背后之人,绝非寻常。这不只是盗墓,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炼魂”仪式,借亡者残魄为媒,沟通幽冥,换取力量。
他取出录音笔,按下开关。
“唐雪,女,二十二岁左右,死亡时间三个月内。坟墓遭盗掘,遗体用于非法阴婚。其魂曾寄于一只灰白犬体内,系‘拘魂饲魄’实验载体。现魂体残缺,意识滞留阴阳之间。”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线索指向‘鬼王会’分支,标记一致,手法相同。初步判断,存在地下阴婚产业链,涉及尸体转运、魂魄拘禁、命格篡改。目标人物疑似已被‘夺名’,魂无所归,轮回断绝。”
一字一句,沉稳清晰,落地有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记录一个亡魂的事。以往查案只为完成任务,如今不同了。这个人,他曾见过——奶奶丧礼那夜,灵魂出窍飞往酆都途中,雾中站着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当时他以为只是幻象,未曾理会。现在才明白,她在求救。她早已看见他,知道他是那个能看见她的人。
而他,当时什么都没做。
秦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铁锈的碎屑。他不能再装作不知。若他不查,谁还会替她开口?谁还会听见那无声的呐喊?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每一个被遗忘的亡魂,都是三界的一道裂痕。我不查,谁来开口?
笔尖狠狠划过纸面,几乎要撕裂纤维。这话不是写给谁看的,是刻进自己心里的誓。墨迹未干,纸页微微颤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不能再只是一个协防员,也不能靠着王灵官教的那点本事混日子。这件事,必须追到底。哪怕无人相信,哪怕孤身一人。
背包里装着全部证据:狗笼刻痕的照片、黑色液体样本、铁条残留的红粉、鬼王标记的拓印。这些尚不足以立案,但已足够开启调查。那个叫“张伟”的进货人必须找到,宠物店的货源更要追查到底。他记得店主说那批狗是从城郊一家“民养繁殖场”进的货,手续齐全,检疫合格——可世上哪有这么干净的“合法渠道”,能堂而皇之地运送被拘魂的犬只?
他最后看了眼空荡的铁笼。
天光渐亮,晨阳斜照进来,铁笼泛着冷冽寒光。狗已被送往检验机构,笼子无人问津。可他知道,这东西不干净。它见证过不该见的仪式,承载过不该存在的邪法。它的每一寸铁条,都浸染过亡魂的哀鸣。
他背起包,转身欲走。
刚迈出两步,右耳突遭剧痛,耳钉宛如烧红的针刺入皮肉,热流直冲脑门。他猛然止步,回头望向笼子。
那根最冷的铁条,正在轻微震颤。表面浮起一层青蓝色幽光,如磷火游走,转瞬即逝。
秦明立刻折返,蹲下身仔细查看。接缝处的符号依旧存在,但颜色加深,仿佛曾被血浸染又被擦拭。他伸手触碰,指尖刚触及金属,一股寒气直冲脑门,耳边嗡鸣炸响。
画面再次浮现。
仍是那片坟地,但此刻是白昼。阳光惨白,照在新立的墓碑上。碑前立着一块石板,上书“唐雪之位”。碑前燃着一对红烛,火焰却是幽绿色的,跳动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有人在低语。一名身穿中山装的男人背对着跪拜,手持一张黄纸低声诵读。每念一句,地下便传来一声闷响,似有东西在泥土深处挣扎。
唐雪的身影出现在坟边,比先前更加虚淡,几乎透明。她的嘴唇开合,这一次,传来了声音——微弱、断续,却清晰可辨:
“……别让他们……拿走我的名字……”
秦明猛然睁眼,心脏重重一坠。
这句话,和奶奶临终前说的一模一样。
奶奶曾拉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地说:“明儿……名字一旦被夺,魂便无家可归。他们会把你写进别人的命格里,让你替别人死,替别人轮回,替别人赎罪……” 那时他不懂,只当是老人临终的呓语。如今才知,那是警告,是预言,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真相。
唐雪的名字也已不在。她的身份被抹去,档案被篡改,死亡证明由一家不存在的医院开具,殡仪馆记录模糊不清。她不再是“唐雪”,而是一个可以随意使用的“容器”。这些人不只是挖了她的坟,更是斩断了她重生的路,把她变成了一场仪式中的祭品。
他站起身,攥紧背包带,指尖发麻。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确认唐雪的真实身份,找到她的亲人,彻查是谁开具的死亡证明,又是谁批准了这场阴婚。更要追查那批灰白犬的来源——它们为何能承载亡魂?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他转身朝巷口走去。
天已大亮,街面有了行人。环卫工推着清扫车,沙沙作响。一辆快递车停在宠物店门口,司机正搬货下车。秦明走过时,余光瞥见车厢角落堆着几个铁笼,样式与昨夜所见几乎一致。
他脚步一顿,瞳孔微缩。
难道……还在继续?
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定位当前位置。新建文件夹,命名为“唐雪案”。所有照片、录音、笔记逐一上传备份。随后检查证物袋,确认封存完好。他又调出协防局内部数据库的离线缓存,输入“唐雪”二字,结果为空。再试“三年内女性非正常死亡+未婚+无亲属认领”,跳出三百多条记录。他一条条筛选,终于在一份郊区殡葬登记表中,发现了一个相似的名字:“唐晓”,性别女,22岁,火化日期三个月前,经办人签名潦草,单位名称模糊不清。
他记下编号,立刻拨打登记电话,提示为空号。
果然是假的。
他抬头望天。
云稀日烈,阳光刺眼。他眯起眼,调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包。风从巷口吹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像是泥土下埋藏太久的秘密正在苏醒。
下一步,找“张伟”。进货单上有电话,打不通;地址虚假。但他一定留下过痕迹。只要追下去,总会露出破绽。协防局档案库里或许有线索,但他不能轻易调取——一旦触动系统警报,幕后之人便会察觉。他必须暗中进行,像一只潜行的影子,无声无息地逼近真相。
他迈步前行。
走出不过十米,右耳再度剧痛,比之前更甚,如同火钳夹住耳朵往里拧绞。他抬手摸向耳钉——滚烫,颜色变暗,仿佛吸收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耳垂渗出血丝,顺着脖颈滑下,冰凉黏腻。
他回头。
铁笼静立原地,毫无异状。可就在他凝视之际,铁条之间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三个字,像是灰烬写在空气里,轻轻飘摇:
救我。
字迹一闪,消散无形。
秦明站在原地,目光未移,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唐雪的魂,还在那里,在铁笼的缝隙中,在符号的纹路里,在他耳钉的灼痛中。她没有走,她一直在等。等一个能听见她声音的人,等一个敢揭开黑暗的人。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耳钉,低声说:
“我在。”
风停了。
巷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坚定而沉重,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深渊。
喜欢三界纠察官请大家收藏:(m.vipxiaoshuo.com)三界纠察官VIP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