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站在走廊拐角,冷藏车的冷雾尚未散尽,像一层灰白色的纱幔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地下三层的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冷气顺着水泥墙爬行,渗进衣领时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没有动,目光死死钉在那三具密封舱上——银灰色合金外壳泛着幽光,编号07、12、19用激光蚀刻在舱体中央,字迹清晰得近乎冰冷。
技术人员正蹲在19号舱前,手指飞快地接驳数据线,监测仪屏幕上的脑波图刚开始跳动,起初是零星的杂波,像是沉睡者梦中的呓语,可就在某一瞬,波形陡然变得规律,仿佛某种意识正从深渊中苏醒。
秦明没靠近。他只是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透明证物袋,里面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表面布满细密电路纹路。此刻,它仍在轻微震动,频率与他右耳耳钉的脉冲完全一致——那种熟悉的、几乎被遗忘的震感,像是有人在他颅骨内轻轻敲击摩斯密码。
他盯着芯片看了两秒,然后缓缓攥紧了袋子。
转身时,皮鞋踩在防滑地坪上发出短促回响。通道灯光惨白,照得四壁如纸,连影子都被吞噬殆尽。空气中有种说不出的滞涩感,仿佛氧气浓度被人悄悄调低了几分。他的呼吸放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
刚走到地下二层临时指挥中心门口,陈岳猛地撞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台便携终端,额角沁着冷汗。
“秦哥!出事了!”他喘得厉害,声音发颤,“编号19的遗体……脑电波刚才出现了完整句子。”
秦明脚步一顿,眼神未动:“说什么?”
“它说……‘别打开棺材’。”
话音落下,整条走廊仿佛陷入真空。远处通风口的风声忽然停了,连时间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秦明缓缓抬眼,视线落在终端屏幕上——一段刚解析出的脑波信号记录正在滚动播放,波形起伏有序,呈现出明显的语言编码特征,绝非随机活动所能模拟。
他伸手接过终端,指尖触到屏幕的一刹那,右耳的银钉骤然一烫,如同有根烧红的针扎进了神经末梢。
他没说话,只是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跳。
下一刻,他已经推门而入。
指挥中心内昏暗压抑,七台显示器整齐排列在主控台上,分别监控着三具遗体的生命体征、环境磁场波动、音频捕捉频谱以及信号追踪路径。小李坐在最中间,戴着监听耳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听见门响,他摘下耳机,声音压得极低:
“07号完全静默,像一块死铁;12号有微弱反应,但没形成语言逻辑。只有19号……它能听懂我们的问题,甚至主动回应。”
秦明走到主控台前,调出19号遗体的档案。画面切换成现场照片:一辆侧翻的救护车卡在山沟边缘,车头扭曲变形,挡风玻璃碎裂成蛛网状。后舱门半开,防水布一角掀了起来,露出底下蜷缩的人形轮廓。布料上印着“城东殡仪服务”几个褪色红字,在泥泞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目光却停在照片角落——那一截断裂的车牌残片上,数字“F3”还依稀可辨。
“这不是失踪案。”他低声说,语气平静得不像在陈述,而是在确认一个早已埋藏心底的事实,“这是转运途中被劫走的。”
小李愣住:“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我路过那个路口。”秦明盯着那块残片,记忆如潮水涌来。十五天前傍晚,暴雨初歇,他驾车经过城郊G8辅道,亲眼看见这辆救护车偏离主路驶入荒林。当时他以为只是事故绕行,未曾多想。可现在回想起来,那辆车根本没有开启双闪,也没有报警信号上传交通网。
更诡异的是,它的GpS轨迹在进入山沟前十分钟就已消失。
“这辆车本该送去市局法医中心做病理复检,但它没走登记路线。”秦明声音渐沉,“它绕道去了废弃的数据中心——那里三年前就被列为高危禁区,连电力供应都切断了。”
陈岳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有人故意把它弄丢的?”
“不是弄丢。”秦明关掉档案窗口,指尖在键盘上轻点两下,调出了车辆维修记录,“是调包。”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冷静如刀:“通知张队,我要查最近三个月所有通过‘安捷机电’维修过的冷链运输车。另外,把老裁缝的信鸽日志再翻一遍,找有没有提过‘电子遗体’这个词。”
话音刚落,主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19号遗体的脑波图剧烈震荡,原本平稳的曲线瞬间拉成锯齿状,系统自动启动文字拼接程序。几秒钟后,一行漆黑字体赫然浮现:
【他们在我脑子里装了东西】
屋内三人同时屏息。
小李的手僵在鼠标上,陈岳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设备架。唯有秦明站着不动,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猩红——那是长期服用神经抑制剂留下的副作用,每当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显现。
他缓步走近屏幕,手指悬在回放键上方,迟迟未按。
他知道这种信息不能轻易回应。一旦建立通信通道,对方可能顺着信号反向入侵,甚至利用残留意识作为跳板,侵入整个警局的数据中枢。但另一方面,如果这真是亡魂残留的意志,错过这次对话,线索将永远沉入黑暗。
“试试用摩斯码。”他回头对小李说,声音低哑,“发一个短脉冲,间隔三秒,内容是‘你是谁’。”
小李点头,迅速切换至定向声波发射模式。五秒后,屏幕再次跳动,新信息逐字浮现:
【唐雪认识我】
秦明的手猛地一颤。
他几乎是扑上前去,重新调取19号遗体的身份资料。姓名栏写着“林志远”,职业为殡仪馆技术员,死亡时间十五天前,死因标注为“突发性心搏骤停”。家属信息为空,火化手续由第三方机构代为办理。
可这个名字不对。
唐雪是他三年前亲手送进太平间的女法医,也是唯一一个看穿过“往生链”项目真相的人。她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他们在活人身上试过,失败了三次……第四个成功了。”
而那个“第四个”,正是负责数据备份的技术员,名叫陈默。
秦明抓起手机拨通张立国电话,语速从未如此急促:“立刻查‘林志远’的户籍注销记录,我要看他进地府的登记时间。还有,调取他生前最后七十二小时的所有监控。”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才传来张立国凝重的声音:“你怀疑……这人根本没死?”
“我不知道。”秦明盯着屏幕,声音却异常坚定,“但我知道,真正的死者不会提唐雪的名字。除非……他也曾参与过那个项目。”
挂断电话,他转头看向陈岳:“带两个人去殡仪馆,查这具遗体的真实来源。记住,不动声色,只拍编号和交接单。不要惊动任何人。”
陈岳刚要出门,头顶的日光灯忽然闪了一下。
紧接着,所有屏幕同时黑屏。
不到三秒,备用电源启动,系统重启。显示器逐一亮起,数据流重新加载。小李快速检查线路接口,脸色发青:“不是断电,是信号冲击。有人远程触发了防火墙自毁程序——而且精准避开了日志记录。”
秦明站在主控台前,目光却锁定在恢复中的体温读数上。
就在系统重启的瞬间,19号遗体的体温从恒定的4.2c骤升至36.8c。
那是活人才有的温度。
“封锁这间房。”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人手机上交,不准对外通讯。从现在起,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外泄。”
小李咽了口唾沫:“包括……刚才那段对话?”
“尤其是那段。”
话音未落,对讲机突然响起。张立国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罕见的迟疑:“秦明,查到了。‘林志远’的死亡证明是伪造的。真正死的是陈默,而‘林志远’这个人,三年前就已经注销户籍,根本没有进地府记录——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秦明握紧对讲机,指节泛白:“也就是说,有人用假身份把一具尸体送进了警局证据库?”
“不止。”张立国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我刚联系了医院,陈默生前最后的工作,是协助开发‘遗体神经信号留存系统’。项目代号——‘往生链’。”
秦明眼神一沉。
他知道这个项目。
去年某科技公司宣称能通过脑机接口保存临终者最后三分钟记忆,用于刑侦辅助。后来因伦理争议被紧急叫停,相关资料全部封存。可没人知道,这项技术早已转入地下,成为操控亡魂的工具——让死者开口,替活人藏罪。
“找到研发团队名单。”他说,“我要知道谁参与过核心代码编写。”
“已经在调。”张立国声音迟疑,“但你要想好,这条路走下去,可能会牵出比财神团更大的势力。”
“我已经没得选了。”秦明看着屏幕上缓缓回升的脑波曲线,轻声道,“他们把死人变成机器,还让它开口说话。这不是破案,是拆炸弹。”
他放下对讲机,走到主控台前,输入一串加密指令。七块屏幕逐一亮起,显示不同区域的灵压监测数据。其中六个数值稳定,唯独城东数据中心方向,红色警报持续攀升,峰值已达临界值的87%。
“他们在激活更多遗体。”他低声说,“这不是个案,是批量部署。”
小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建立一条不需要经过地府的亡魂通道。”秦明敲下回车键,调出城市地下管网图,红线层层交织,“只要足够多的遗体在同一频率共振,就能撕开一道阴阳裂缝。到时候,亡者无法轮回,生者也将被拖入永夜。”
陈岳脸色发白:“那我们怎么办?”
“先毁掉眼前这个节点。”秦明打开工具箱,取出一组银针和符纸,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银针尾部刻着古老的镇魂咒文,是他师父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遗物。
他将一根银针轻轻插入左手手腕动脉,鲜血滴落,在符纸上迅速凝结成复杂的阵纹。那血竟不扩散,反而如墨汁般自行游走,勾勒出一道封印图腾。
“太危险了!”小李拦住他,“万一那是陷阱呢?里面藏着反噬程序怎么办?”
“那就让它炸。”秦明戴上防护面罩,眼神冷峻如霜,“我正好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动手——敢拿亡魂当棋子的人,不该活得这么安心。”
他拉开门准备离开,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匿名消息弹出:
【别碰19号 芯片会认主】
秦明盯着那行字,没有删除,也没有回复。他把手机塞进口袋,脚步未停。
走廊灯光依旧惨白,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里回响,一声接一声,像是心跳的延长。右耳的银钉贴着皮肤,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他知道这条消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有人不想让他碰那具遗体,说明里面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也许是一段被篡改的记忆,也许是一个不该存在的身份,又或许……是另一个“自己”的残影。
可他也知道,有些路,踏出去就不能回头。
他按下电梯按钮,数字从b2开始缓缓上升。金属门映出他的脸,平静,毫无波动。
当楼层显示到达b1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电流音。
像是某种设备,刚刚启动。
又像是一句无声的问候,穿越生死,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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