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盯着作战室角落的保险柜,手指仍停留在右耳那枚银钉上。裂痕没有扩大,也没有愈合——像一道沉睡的伤疤,又像某种预兆。六小时过去,王灵官留下的符力早已散尽,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香火气,在鼻尖打了个转便消逝不见。
他没动,也不敢乱动。
主控台下方那张血咒雷符依旧贴在原位,金光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仍在缓缓流转。阵眼未破,结界尚存一线生机。可他知道,这层薄如蝉翼的防护,撑不了太久。昨夜冥币如雪般从空中飘落,街道上电子设备集体失灵,监控画面被扭曲成一片猩红噪点——那是魍魉入侵的前兆,是阴界对阳世执法节点发起的第一波试探性攻击。
门轴轻响,打破了死寂。
张立国走了进来。
他脚步稳健,皮鞋踏在防静电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唯有手中拎着的那个深灰色金属箱,发出沉闷的回响。箱子表面布满划痕,边角磨损得厉害,像是从某个尘封多年的地下库房翻出来的旧物。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泛黄:“特殊防护物资·严禁拆封”,条形码是手写的编号,前缀为xK-00,不属于任何现行装备序列。
箱子放在桌上时,震得监控屏闪了一下,画面短暂跳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东西到了。”张立国开口,声音低而稳,“三台声波定位仪,一箱反阴气弹。后勤那边不同意签收,说是非标物资,没法入库。”
秦明终于转过头。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发青,眼底浮着一层淡淡的灰翳。右耳银钉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空气中潜藏的异样波动。
“你怎么拿进来的?”他问。
“我签的字。”张立国说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胰岛素笔,熟练地卷起袖口,针尖扎进手臂,推药动作干脆利落。注射完毕后,他轻轻按住针口,眼神平静,“写了用途是‘高危精神污染事件应急装备’。局长批了,但警告我别再搞这种没流程的特例。”
秦明站起身,缓步走到桌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混杂着电路板过载后的焦糊气息。他伸手抚过金属箱表面,指尖触到一处凹陷——那里曾被高温灼烧过,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极细微的符印痕迹。
这不是普通的库存翻新货。
这是退役品,甚至可能是战场回收的残骸。
他打开箱子。
第一层整齐排列着三台仪器,黑色外壳,折叠天线收拢在侧,小型显示屏处于关闭状态。侧面印着模糊不清的生产编号,字体歪斜,像是手工刻上去的。秦明认得这个型号——夜游神曾在一次密级会议上提过,这是第七研究所秘密研发的声波定位仪原型机,利用高频震荡波探测灵体数据流轨迹,理论上能捕捉到魍魉在现实世界中的“信号残影”。但它从未正式列装,资料也被归入绝密档案。
第二层用黑色泡沫隔开,十二枚圆柱形弹体静静排列,哑光灰涂层泛着冷光,底部刻着细小符文,排列方式遵循北斗七星格局,中央一点隐含太极回旋之势。标签注明:“反阴气弹·单发使用·禁止重复装填”。
秦明伸手取出一枚,入手沉重,比预想中更压手。符文凹槽边缘有毛刺,明显是手工雕刻而非机械压制。他指尖顺着纹路滑过,一股微弱却纯粹的阳气渗入皮肤,沿着经络直冲脑门。刹那间,右耳银钉轻轻一震——不是警报,而是共鸣。
就像久困牢笼的野兽,听见了同类的呼唤。
“这东西真能对付魍魉?”他抬头问。
“我不知道。”张立国看着他,目光沉静,“但我清楚你现在一个人撑不住。你需要装备,需要支援,不能每次出事都等师父从天上下来。”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进了秦明心里最不愿碰触的地方。
他没说话,只是将弹体放回原位,合上箱盖。咔哒一声锁扣闭合,清脆得如同判决落下。
转身走向主控台时,他的步伐略显迟滞。膝盖处传来一阵隐痛——那是三个月前在城南废弃殡仪馆留下的旧伤,当时一只寄生型魍魉钻进了他的骨髓,靠吞噬阳气维生。虽然后来被师父强行剥离,但阴毒已侵入经脉,每逢阴雨或灵气紊乱之时便会复发。
他拿起证物袋。
里面是那张被污染的雷符,原本金光熠熠的符纸如今黯淡无光,朱砂纹路中残留着一抹黑气,如同血管里流淌的淤血。这张符自建成以来从未离开过警局核心储物柜,由双人双锁保管,权限记录严格到分钟级别。可它偏偏被人动了手脚——不是撕毁,不是替换,而是通过一种极其精密的手法,在不破坏封印结构的前提下,悄然嫁接了一层逆向符阵。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说明对方不仅精通符箓之道,还熟悉内部安保机制,甚至可能……就在系统之内。
秦明把袋子推到张立国面前。
“查一下最近七十二小时进出作战室的所有人。”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张符被动过,动手的人一定有权限接触核心区域。”
张立国接过袋子,脸色变了。
他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质疑判断,只是默默点头。三十年的老刑警,见过太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他知道,当科学无法解释异常时,就得接受另一种规则的存在。
房间里只剩空调运转的声音,单调、持续,像某种倒计时。
窗外天色渐白,乌云退散,雨已经停了。街道恢复平静,车辆通行数据在大屏上缓慢滚动。昨夜冥币风暴造成的异常信号点正在减少,但教育局旧址的方向,热源仍在跳动,频率稳定,每十二秒一次,宛如心跳。
秦明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
双人验证模式启动。
他按下指纹,张立国随后输入工号。柜门弹开时发出一声轻微的泄压声,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他把金属箱放进去,关上门。锁舌咬合的瞬间,他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
除了这个新来的箱子,还有两支备用战术匕首(刀柄嵌有镇魂石)、三个空符袋、一卷未使用的绝缘胶带。都是普通警用物资登记在册的东西。
现在多了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常规秩序的武器。
他知道,这些东西一旦曝光,就会引发连锁反应:调查来源、追责审批、冻结权限……甚至可能牵连整个特别行动组的编制合法性。而真正危险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会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开始反击了。
他关上柜门,退后一步。
“这批装备不能登记在册。”他说,“一旦上报,就会有人来查来源,查性能,查谁批准的。到时候你担不起。”
“我知道。”张立国靠着桌子站着,一只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胰岛素笔的金属外壳,“所以我没走采购流程。这批货算作‘临时借用’,记录挂在反恐演练项目下。最多撑三天。”
“够了。”秦明说,“三天内我会找到下一个突破口。”
张立国看着他,眼神复杂。
“那你打算怎么用这些?”他指了指保险柜,“声波定位仪还没校准,反阴气弹也没经过实弹测试。你是想直接冲进教育局旧址?还是等着它们主动现身?”
“还没定。”秦明摇头,“但不能再被动防守。雷阵已经被渗透一次,下次可能直接崩塌。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那你得先解决一个问题。”张立国忽然抬手指了指他右耳,“你的状态不对。银钉裂了,体内阴气没清干净。刚才你拿弹体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秦明低头看自己的手。
确实,食指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我能撑住。”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张立国声音压低,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你是关键节点,一旦你倒下,整个系统就没了锚点。我不可能每次都帮你扛审批,也不可能一直替你遮掩异常。”
秦明没回应。
但他知道对方说得对。
他是这座城市的“守门人”之一,体内植入的银钉不仅是通讯装置,更是连接天地正气的枢纽。若他失控,结界将彻底瓦解,魍魉便可长驱直入,化虚为实,占据活人躯壳,篡改现实逻辑。
他不能停下。
教育局旧址的热源还在跳动,五芒星阵的中心就是警局大楼本身。这不是随机袭击,而是精准打击——对方的目标很明确:清除所有掌握“真实信息”的执法者,切断阴阳之间的最后防线。
他必须保持清醒。
必须保持战斗力。
他走回作战席,调出内部权限日志。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
最近一次进入作战室的是技术组的小陈,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理由是更换备用电源模块。再往前是保洁人员,凌晨两点登记进入,清扫地面。
名单看起来干净得近乎完美。
可问题就在这里——太干净了。
能接触到雷符的人不多,只有少数几个拥有S级权限的警员和技术骨干。可这些人背景清白,无异常行为记录,也没有动机参与此类行动。
除非……
动手的人根本不需要正式登记。
比如,利用设备维护间隙,短暂接入系统,完成符箓替换或污染操作。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不会触发警报,也不会留下数字痕迹。只要有一张伪造的身份卡,加上对安保系统的深入了解,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秦明把这段日志截下来,标记重点时段,附加备注:“核查所有设备接口的物理接触记录,特别是主控台附近的USb和电源端口。我要知道有没有未经授权的接入。”
他将文件发送给技侦科,顺手抄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是凉的,喉咙却像烧着一样。
“还有件事。”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隔离袋中那张被污染雷符的特写,放大后能看到符纸背面有一圈极淡的压痕,呈环形,间隔均匀,深度一致。
“这不是正常制作工艺留下的。”他说,声音冷静得近乎冰冷,“是有人用模具压上去的,目的是隐藏嫁接符层。这种技术只有地府高阶术士才会用,需要配合冥河沙与命灯灰调制粘合剂,才能做到无缝融合。”
张立国盯着照片,眉头紧锁:“你是说……内部有人和那边勾结?”
“不一定是有意。”秦明收起手机,目光投向窗外,“也可能是无意间被操控。魍魉擅长寄生信号流,可能通过通讯设备慢慢影响使用者意识。就像司机老赵那样——他以为自己只是加班开车,结果每天深夜都在运送‘看不见的乘客’。”
两人沉默了几秒。
空气仿佛凝固。
最终,张立国打破寂静:“这批装备的事,暂时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不要让任何人碰保险柜,也不要提起声波定位仪的存在。”
“明白。”秦明点头,“另外,安排专人盯住教育局旧址周边摄像头,尤其是夜间红外影像。如果发现有人无故逗留,立即介入询问。”
张立国看了眼时间,转身要走。
“等等。”秦明叫住他。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
“如果上级问起新增装备的事,你怎么答?”
张立国站在门口,嘴角微扬,竟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我说是为了应对新型网络诈骗案,配备了电子干扰装置。”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作战室又只剩下秦明一个人。
他坐回位置,目光落在保险柜上。金属表面映出他的影子,眼神冷峻如刀。他知道这张批文背后,是张立国拿三十年资历做的担保。一旦事发,对方第一个被追责,轻则撤职,重则追究渎职罪。
他不能让他失望。
也不能让这套系统崩溃。
他站起身,再次走向柜前,输入密码。柜门打开,他取出一枚反阴气弹,仔细检查底部符文。线条清晰,排列符合北斗阵型,但最后一笔收尾略显迟滞,像是中途停顿过。
有问题。
不是所有弹体都合格。
他正准备进一步检测,忽然听见柜内传来一声轻响。
叮——
像是金属碰撞,又像指甲刮擦。
他立刻伸手进去摸,指尖碰到箱体底部。那里有一块活动板,边缘松动。他用力一掀,下面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展开只有四个字:
“小心监听。”
秦明瞳孔骤缩。
他猛地合上柜门,迅速扫视四周。摄像头正常运作,红外探测器无异常,电磁屏蔽层完好。可就在他准备拔掉主控台电源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空调出风口边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
微型窃听器。
伪装成了温控传感器。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打开电脑,假装继续查阅资料。直到确认无人监视,才悄然起身,从战术腰包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屏蔽符,轻轻贴在空调面板内侧。
红光熄灭。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紧手中的纸条。
这张箱子,不是单纯送来的支援。
它是陷阱,也是考验。
而那个写下“小心监听”的人,或许正是唯一还在暗中协助他们的存在。
夜还未尽。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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