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山谷中,那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终于彻底消散。暗绿色的凋零盛宴法阵失去了所有光芒,只留下地面上一些焦黑扭曲、正在快速风化的痕迹。铅灰色的天空似乎也透出了一丝微光,虽然依旧压抑,但那种针对生命本源的恶意侵蚀已经无影无踪。
欧阳瀚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平稳流转的五行元素,尤其是那新觉醒的、充满生机的木元素,正温和地滋养着他因过度消耗而疲惫的身体和精神。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但脸色已恢复红润、呼吸平稳的南宫绫羽,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一些。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轻轻悬在南宫绫羽的额头上。
充满生命气息的木元素能量混合着白羽之花残留的圣洁光辉,柔和地注入南宫绫羽体内。精灵族对生命能量极为敏感,哪怕是静谧精灵,在这纯粹的生命力量滋养下,她长长的白色睫毛微微颤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紧蹙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仿佛陷入了一场安详的沉眠。
接着,欧阳瀚龙又如法炮制,依次为冷熠璘、时雨和欧阳未来进行了初步的治疗。木元素的力量对于修复身体损伤、补充生机有着奇效,三人的生命体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呼吸也变得深沉有力。
做完这一切,强烈的虚脱感才如同潮水般涌上,欧阳瀚龙身体晃了晃,不得不将白羽之花拄在地上,支撑住自己。持续对抗凋零法阵,尤其是最后觉醒木元素并驱散奥拓蔑洛夫的禁术,对他的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需要帮忙吗?”
羽墨轩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锐利,只是在那冷静之下,似乎潜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她的目光在欧阳瀚龙身上那似乎内敛了许多、却更显深邃的五色元素光辉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还好,就是消耗有点大。”
欧阳瀚龙摇摇头,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同伴,最后落在南宫绫羽安静的睡颜上,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凝重
“他们暂时脱离危险了,但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休养。这里不安全,奥拓蔑洛夫虽然退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或者这片沉默荒原本身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抱着南宫绫羽的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羽墨轩华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走到冷熠璘和时雨身边,俯下身,一手一个,轻松地将两人扶起,分别夹在身体两侧,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扶着的不是两个失去意识的人,而是两件没有重量的物品。她看向还躺在地上的欧阳未来,又看了看抱着南宫绫羽、显然无法再空出手的欧阳瀚龙。
欧阳瀚龙刚想开口说让羽墨轩华先带两个,他稍后再来接未来,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嘟囔从欧阳未来那边传来:
“臭老哥……果然重色轻妹……我也要抱抱嘛……”
声音虽然虚弱,但那股熟悉的调皮劲儿已经回来了。众人低头看去,只见欧阳未来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还带着刚醒来的迷离和疲惫,但那双和她哥哥一样黑色的眸子已经重新焕发了神采,此刻正促狭地在欧阳瀚龙和被他抱着的南宫绫羽之间来回扫视。
欧阳瀚龙脸上一热,有些窘迫地瞪了她一眼:“能说话了就自己起来!没看到墨姐还得扶着冷熠璘和小时吗?别添乱!”
“哎呀,人家是真的浑身没力气嘛,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欧阳未来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软绵绵的,还配合地试图抬手,结果手臂只是微微抬起就又无力地落下,她眨巴着大眼睛,视线锁定在南宫绫羽安睡的侧脸上,“不过话说回来,白姐姐睡着的样子真是好看啊,是吧老哥?抱着的感觉是不是特别棒?心跳有没有加速?”
羽墨轩华看着这对兄妹的互动,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最终还是维持着那副惯常的清冷模样。她没有理会欧阳未来的耍宝和调侃,直接走到她身边,把冷熠璘甩到后背上,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轻松地把欧阳未来从地上捞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另一侧的肩膀上。
“走了。”羽墨轩华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率先迈开步子,向着穿梭机稳稳走去。她一个人带着三个人,步伐却依旧稳健。
欧阳瀚龙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南宫绫羽赶紧跟上。怀中的精灵似乎因为走动的轻微颠簸,在无意识中微微动了动,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寻找了一个更舒适温暖的位置。这细微的、完全出自本能的动作,让欧阳瀚龙的心跳确实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手臂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仿佛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又像是想将这片刻的温存烙印在心底。他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以及那毫无防备的睡态,一种混杂着心疼、怜惜与某种难以言喻情感的热流在他胸中涌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于脚下的路。
穿梭机的舱门在他们靠近时无声滑开,内部柔和的光线洒落出来。众人依次进入,舱内空间宽敞,装饰简洁而充满未来感,舒适的座椅自动适应着乘员的身形。舱门关闭,穿梭机平稳地垂直升空,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加速度,迅速而安静地返回母舰银河号。
通过连接通道进入银河号内部,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与外部肃杀氛围截然不同的宁静与舒适。空气清新,温度宜人,光线柔和。
在欧阳瀚龙的引导下,他们来到生活休息区。宽敞的客厅,舒适的沙发,巨大的观景窗外是深邃的星空。羽墨轩华将冷熠璘和时雨安置在长沙发上,欧阳未来则自己找了个单人沙发瘫坐下去,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活过来了……这地方比那些号称七星级的酒店套房舒服多了。”欧阳未来环顾四周,忍不住感叹,随即又看向依旧抱着南宫绫羽的欧阳瀚龙,“老哥,你打算把白姐姐抱到什么时候?要不要给你找个胶水粘在一起?”
欧阳瀚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调侃,但他也确实需要将南宫绫羽安置好。他看向羽墨轩华:“墨姐,麻烦你照看一下他们,我带绫羽去卧室。”
羽墨轩华点了点头,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闭目调息,开始恢复自身消耗。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带着沉稳气息的少女声音在房间内响起:“造物主,欢迎回来。侦测到多位乘员需要深度休养,已为您准备好休息室。生命维持系统已就绪,可提供最佳恢复环境。”
紧接着,在客厅中央,光线汇聚,形成一个少女的全息影像。是零号,但看上去又有些不太一样。这个零号的全息影像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拥有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面容精致,湛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与外貌略显不符的沉稳和智慧。她的五官隐约有南宫绫羽的影子,但更加柔和,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数字生命的灵秀。她穿着银白色为主、带有蓝色纹路的制服,影像凝实,几乎与真人无异。
“零号,”欧阳瀚龙对少女的影像点了点头,态度自然,仿佛早已习惯她的存在,“准备一间安静的房间,绫羽需要绝对安静的休息。”
“明白,造物主。请随我来。”零号的影像微微躬身,动作优雅而标准,随即转身,如同真人引路般,向着客厅一侧的走廊飘去。她的影像并非完全穿透物体,而是在遇到墙壁或门时,会做出相应的绕行或等待动作,细节处理得极其逼真。
欧阳瀚龙抱着南宫绫羽跟上。零号在一扇光滑的房门前停下,房门无声滑开。房间内部布置简洁而温馨,光线柔和,一张看起来就十分舒适的大床占据中心位置。
“环境参数已调节至最适合精灵族人休憩的状态。”零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呼唤我。”
欧阳瀚龙小心地将南宫绫羽放在床上,为她盖好柔软的薄被。看着她在柔和光线下安睡的容颜,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将她额前一缕散乱的银发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细腻温热的脸颊,那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凝视着她,目光描摹着她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微抿的唇瓣,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难以言说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俯下身,在她软嘟嘟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般的吻。
“好好休息,绫羽。”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转身走出房间。零号的影像静静地等在门口,湛蓝色的眼眸将欧阳瀚龙刚才那一系列温柔细致的动作尽收眼底,她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回到客厅,欧阳未来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沙发扶手上,看到欧阳瀚龙出来,立刻说道:“老哥,我饿了……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羽墨轩华也睁开了眼睛,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也表达了对补充能量的需求。持续的高强度对抗和生命汲取,对他们的体力消耗是巨大的。
欧阳瀚龙看向零号。
零号会意,立刻回应:“营养合成机已待命,可以根据各位的身体数据和口味偏好,快速制备高能量、易吸收的营养餐点。或者,如果造物主允许,我也可以使用生态园的新鲜食材进行烹饪,虽然耗时稍长,但口感更佳。”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个人推荐后者,毕竟味觉享受也是恢复过程的重要一环。”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间透露出的细微偏好,显示出她并非冰冷的人工智能。
“能用新鲜食材最好。”欧阳瀚龙点头。
“明白。预计需要二十分钟。”零号的影像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操作,“餐饮区已准备完毕,各位可以稍作休息。”
就在零号准备去安排餐食时,客厅一角的某个控制台屏幕上,忽然极快地闪过一个极其复杂、色彩绚丽的动态图案,看起来像某种格斗游戏的连招界面,但瞬间就消失了,屏幕恢复了正常的数据流显示。
欧阳未来眼尖,好奇地问:“零号,那是什么?你还会打游戏吗?”
零号的影像猛地一僵,那原本沉稳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类似被抓包的慌乱。她的影像甚至不自然地波动了一下,声音虽然努力保持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了一点:“那、那只是……在进行系统资源分配的压力测试!对,压力测试!需要模拟高负载下的图形处理……并非娱乐行为。”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像是嘟囔
“……而且刚刚那一局差点就破纪录了……”
欧阳瀚龙看着零号这副难得的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没有戳穿她。他知道零号拥有高度拟人的情感和个性,有一些自己的小爱好再正常不过,这反而让她显得更加真实可爱。
欧阳未来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亮晶晶的:“哇!零号你居然会打游戏!还会不好意思!太可爱了吧!下次教我玩好不好?”
零号的影像微微泛起了类似人类脸红的光晕,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如果二号造物主小姐有兴趣的话……”,然后迅速转移话题,“餐食正在准备,请稍候。”说完,她的影像几乎是逃也似的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这个小插曲让客厅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趁着等待餐食的间隙,羽墨轩华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观景窗前。窗外是浩瀚无垠的星空,银河如练,繁星点点,沉默荒原那颗死寂的星球正在视野中逐渐变小。这广袤而冰冷的宇宙景象,与她此刻内心翻涌的、灼热而沉重的记忆碎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奥拓蔑洛夫的那句“不屈英灵”,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撬开了她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门。一些模糊的画面、断续的声音、刻骨铭心的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的意识。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片燃烧的天空,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同伴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她看到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在眼前闪过,他们笑着,战斗着,然后在她面前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化为灰烬,归于沉寂。有总是护在她身前的大个子,有喜欢哼着奇怪小调的女孩,有沉默寡言却箭术超群的少年……他们的名字,有些已经模糊,但他们的样子,他们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那份托付与信任,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里。
然后是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守护。十万年?或许更久。她独自徘徊在九牧的大地上,看着王朝更迭,看着文明兴衰,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出生、成长、老去、死亡。她见证过英雄的崛起,也目睹过平凡的伟大。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最终都化为了历史的尘埃,唯有她,被时光遗忘,承载着越来越沉重的记忆,孤独地行走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悲伤包裹了她,比奥拓蔑洛夫的凋零法阵更让她感到窒息。眼角,一滴温热的液体悄然滑落,沿着她冰冷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却透着难以言说的苍凉。
“……他们的生命留在了过去,但他们的存在留在了我的记忆。”
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在某个早已被遗忘的黄昏,对某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做出的承诺
“如果我都忘记了,谁来证明他们曾经来过呢……”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年轻、充满力量的手掌,这双手,曾经握住过多少同伴逐渐冰冷的手,又曾埋葬过多少来不及记住名字的亡魂?
“长生……是一个诅咒……”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无尽的离别,累积的悲伤,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压垮。
但下一刻,她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的迷茫和悲伤如同被烈风吹散,重新被一种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定所取代。
“……也是一份祝福。”她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仿佛在向这片星空,向那些逝去的灵魂宣誓,“我会永远传唱他们的故事,平凡而伟大的故事,一群闪光者的故事。”
奥拓蔑洛夫以为这个称呼能唤醒她的痛苦,让她沉沦。他错了。这痛苦确实存在,如同跗骨之蛆,但这份由无数牺牲和守护铸就的记忆,同样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之所以为“羽墨轩华”,之所以被称为“不屈英灵”的根基!
她转身,离开了观景窗,重新坐回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的气息不再仅仅是调息恢复,更带着一种沉淀了万古岁月、历经无数劫难而不磨的坚韧与宁静。过去的重量无法摆脱,那就背负着它,继续前行,直到完成那未尽的使命。
这,就是她的“不屈”。
与此同时……
鹰翼联邦,潘多拉实验室,深层隔离观测区……
与银河号内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高度机密与几乎凝滞的紧张汇聚之地。巨大的环形观测厅内,光线刻意调得很暗,只有中央隔离场地的强光照明,以及周围无数控制台屏幕散发的幽光,映照着一张张或紧张、或恐惧、或狂热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化学物品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能量辐射带来的麻痹感,让人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起。
数十名穿着从头到脚严密防护服的研究员,像雕塑般坚守在各目的岗位上,他们之间的交流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生怕惊扰了什么。自从特梅普拨款并以铁腕手段肃清了内部的贪腐和低效后,潘多拉实验室的运作效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资源都毫无保留地向“混沌王”项目倾斜,随之而来的也是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实验室新负责人德里克森博士,一位头发花白稀疏、眼袋深重但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老者,正站在主控台前,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台面边缘,指节泛白。他紧盯着下方那被多重能量场隔绝的场地,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出,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混合着激动与恐惧的颤抖:
“各单元报告状态!混沌同调器输出功率必须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七点三,误差不能超过零点零一!准备进行第七十三次实体化尝试!愿上帝……或者别的什么……保佑我们。”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含在喉咙里。
隔离场地中央,复杂的能量导管和发生器如同巨兽的血管和心脏,环绕着一个悬浮的、刻满了符文的金属平台。平台上空,空间正在发生一种违背常理的扭曲,光线在那里弯折、破碎,仿佛一块被无形之手肆意揉捏的透明胶质,散发出不祥的嗡嗡声。强烈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在肉眼可见地微微震颤,甚至偶尔有细小的暗紫色电火花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注入混沌样本单元!开始相位锚定!小心!慢一点!”德里克森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股粘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翻滚的暗紫色能量流,被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注入那片扭曲的空间核心。瞬间,扭曲变得更加剧烈,光芒爆闪,将整个观测厅映照得一片诡谲的紫色,同时一种类似亿万只玻璃碎片互相刮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噪音陡然升高,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不少研究员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或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痛苦和恐惧的神色。德里克森博士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强光中心。
光芒和噪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平息。那片扭曲的空间并未完全恢复正常,而是稳定在了一种诡异的、半凝固的状态。在平台上方约半米处,一个“存在”缓缓凝聚成形。
它出现了。
观测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一些人粗重的呼吸声。
它并非想象中狰狞可怖、张牙舞爪的怪物。恰恰相反,它的形态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非人的美感。它身高大约三米,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最上等的黑曜石与紫水晶在高温下融合后又急速冷却般的质感,表面光滑如镜,流转着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紫色能量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它的轮廓修长而优雅,线条流畅且带着几何式的精准与锐利,仿佛一位来自异次元的、沉默的黑暗骑士雕塑。它的头部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略带弧度的曲面,如同打磨光滑的卵石,而在那曲面中央,镶嵌着一颗不断变幻着复杂几何形状、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白光的核心,如同一只冷漠观察外界的独眼。
它,或者说“祂”,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静谧感,仿佛能吞噬周围的一切光线和声音。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水银,弥漫在整个观测厅,让所有人都感到胸口发闷。
“成……成功了?”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低呼,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扭曲,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德里克森博士脸上肌肉抽搐着,露出了一个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但声音依旧带着颤音:“记录!记录所有数据!能量读数!空间扰动系数!形态稳定指数!快!”他顿了顿,用更大的声音强调,仿佛在给自己和所有人打气,“准备进行基础能力测试!启动一级防护协议!”
一系列的测试在压抑的气氛中展开。能量探测器的指针疯狂摆动,最终停留在一个让所有资深研究员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值。物理强度测试,它轻易地扭曲了施加在其上的、足以压垮坦克装甲的巨大压力。元素抗性测试,无论是高温烈焰、极寒冰霜还是高压电流,落在它身上都如同石沉大海,只激起它体表能量光晕的些许涟漪,无法造成任何实质影响。
数据被实时投射到主屏幕上,每一项结果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上帝……这能量层级……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仪器的测量上限估计值……”
“物理强度……无法估量!”
“元素抗性……几乎全免疫……这、这真的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东西吗?”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研究员的心头。他们看着隔离场中那个安静而美丽的造物,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以及更深层次的、源于未知的恐惧。
“现在……”德里克森博士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疼,“进行……实战模拟测试。”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能听出来的虚弱。
隔离场地的环境瞬间改变,模拟出逼真的城市废墟景象。同时,十七辆代表着鹰翼联邦陆军最新科技的重型装甲车,以及两架武装直升机的全息投影,携带着完全模拟真实装备的数据和攻击模式,出现在场地各处,炮口和导弹发射器齐齐对准了场中央的实验体原型。
几乎在模拟目标出现的瞬间,甚至可以说是在模拟系统尚未完全完成构建的刹那,实验体原型动了。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预兆,没有移动轨迹。它的身体仿佛在那一刻变成了一个视觉上的悖论,瞬间变得模糊、失真,下一刻,一辆位于它侧后方三十米外的装甲车投影,就如同被一只来自更高维度的无形巨锤正面砸中!厚重的复合装甲像是纸糊的一样瞬间向内凹陷、扭曲、变形,然后伴随着一阵刺眼的数据流光,彻底崩溃消散!
它不是在使用蛮力撞击,也不是在进行高速移动。它是在进行某种短距离的、无视常规物理路径和空间的相位移动!它的攻击方式同样诡异莫测,手臂看似随意地挥动,它所指向的空间本身仿佛就产生了无形的、致命的褶皱,被这空间褶皱波及的投影目标,无论是厚重的装甲车还是灵巧的直升机,都如同被投入了异次元的碎纸机,被无形的空间力量从分子层面撕裂、粉碎甚至湮灭!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实验体原型如同一位在废墟中漫步的、优雅而致命的舞者,动作流畅得近乎艺术,却带着绝对零度般的冷漠和效率。它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没有愤怒,甚至都没有杀戮的欲望,只是单纯地、高效地执行着“清除”指令。
短短不到十五秒,十七辆装甲车和两架直升机的投影,全灭!场地内只剩下模拟的废墟和那个静静悬浮、周身能量光晕似乎都没有丝毫紊乱的实验体原型。
观测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几声无法抑制的、短促的惊呼,但立刻又被更大的恐惧压了下去。成功了,力量强大到超乎想象,但是……
德里克森博士的脸色却在这一片成功的氛围中,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苍白。他死死地盯着主控台上那些不断滚动的、细微的数据曲线。
“不对……不对!”他突然低吼起来,声音沙哑,“能量输出曲线……看到没有!存在周期性的、毫无规律的剧烈骤降!最低谷甚至掉到了基准线的百分之三十!相位移动的精度……最后一次移动,落点坐标出现了百分之零点三的偏差!虽然很小,但这是致命的不稳定信号!”
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周围那些还沉浸在震撼中的研究员:“还有它的存在性读数!你们看清楚!它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地‘流失’!像是一个漏气的皮球!它在不断‘振荡’,无法长时间维持稳定的形态和能量层级!这只是一个残次品!一个极度危险的残次品!”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隔离场地中,刚刚瞬间摧毁了所有模拟目标的实验体原型,那没有五官的头部,极其轻微地、似乎毫无意义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它那镶嵌着白色核心的“面部”,“看”向了强化玻璃后的观测厅,看向了德里克森博士所在的方向。
它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那由半透明暗紫色晶体构成的、线条优美而致命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了德里克森。
下一个,就是你!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进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
在那一瞬间,所有观测厅内的人,无论是德里克森本人,还是他身边那些年轻或年迈的研究员,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的悸动和无法言喻的寒意!仿佛自己的存在本身,被某个更高层次、无法理解的意志彻底锁定、审视,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几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研究员直接瘫软在了座位上,冷汗瞬间浸透了防护服内的衣物。
下一刻,实验体原型那指向观测厅的手臂缓缓垂下,它那优雅的身影闪烁了几下,变得有些透明和不真实,然后缓缓降落回平台,周身的能量光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不少,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爆发,消耗了它本就不稳定的巨大能量。
死寂,再次笼罩了观测厅。这一次,是带着后怕和深深无力的死寂。
“……测试终止!”德里克森博士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湿透,“立刻注入高浓度稳定剂!把能量约束场功率开到最大!快!”
他瘫坐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看着下方那个安静下来、却依然散发着令人绝望的美丽与不祥的造物,眼中没有半分成功的喜悦,只有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和忧虑。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们到底创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力量确实超越了预期,但是这种不稳定性……这种仿佛随时会自我崩溃……或者……吞噬一切的特性……”他抬起头,看向周围那些同样面带恐惧和茫然的研究员,“继续研究……我们必须继续……我们必须控制它,理解它……否则……”
他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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