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牙谷的疾风似乎永不停歇,卷着砂石与淡淡的血腥气,在两人之间穿梭。
周淮看着林清瑶递过来的那个小巧玉瓶,微微一怔。瓶身是素净的白色,触手微凉,上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朴素得如同她的人。
“只是普通金疮药,聊胜于无。”林清瑶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在这荒凉的山谷,刚经历过一场算不上凶险却足以让周淮心悸的初战,这瓶丹药所带来的,远不止是“聊胜于无”。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浸润了周淮因紧张和受伤而有些冰冷的心田。他伸出未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瓶,指尖触及那微凉的玉质,却仿佛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
“多谢师姐。”他低声说道,语气诚恳。这份赠予,不仅仅是药物,更是一种认可,一种在孤立无援的修行路上,难得的一丝同门温情。他珍而重之地将玉瓶收入怀中,紧贴着内衫,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些许力量和安慰。
林清瑶只是微微颔算作回应,便不再看他,转身继续去处理剩余的风兔尸体,动作依旧利落。她似乎并不习惯接受过多的感谢,也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特别。
周淮看着她清冷的背影,心中感激更甚。他默默走到一边,笨拙地用牙齿配合着单手,试图解开被风刃割破、又被鲜血浸染后黏在伤口上的布料。
动作间牵扯到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捏着一块干净的白色绢布。
“用这个。”林清瑶不知何时已收拾完战利品,站在他身旁,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但举动却再次透露出细心。
周淮再次道谢,接过绢布。这一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伤口周围的污迹擦去,然后拔开那玉瓶的塞子。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木清香的药味散发出来,他小心地将些许淡黄色的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
药粉触及皮肉,带来一阵清凉,随即是一种微微的刺痛,但很快,血便止住了,疼痛也缓解了大半。这“普通”的金疮药,效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处理好伤口,两人收拾停当,将十对风兔门牙确认无误后放入特制布袋,便踏上了返回宗门的道路。
回去的路,气氛似乎比来时缓和了一些。虽然依旧沉默居多,但那种纯粹的陌生和距离感,似乎消弭了些许。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周淮的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林清瑶刚才的那个问题。
“你的身法……很奇特。是宗门传承吗?”
他知道,自己那《浮光掠影》的身法,在实战中展现出的诡异和灵动,绝非凡品,定然会引起注意。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直接问出来的,会是林清瑶。
他该如何回答?
实话实说,告知这是自己那来历不明、可能牵扯极大的“家传残篇”?这无异于将自己置于更大的风险之下。林清瑶虽然看似正直,但这等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若完全撒谎,他又不愿。不知为何,他不想对这位刚刚赠药予他的师姐,编造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沉默了片刻,就在林清瑶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并不在意时,周淮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平静:
“并非宗门传承。是……家传的一部残篇,唤作《浮光掠影》。弟子资质鲁钝,只是自行琢磨,胡乱练习,让师姐见笑了。”
他选择了部分实话,隐去了最关键的部分——这身法并非他“家传”,而是他动用那危险的“念想”之力,在藏书阁“偶然”所得。他将来源归结于已不可考的“家传”,将精妙归因于自己的“胡乱练习”,听起来合情合理,又带着底层修士常有的、对自身传承的维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林清瑶走在前方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并未回头。她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此法精妙,却也险奇。修行需谨慎,莫要贪功冒进,反伤自身。”
她没有追问“家传”的具体来历,也没有质疑他“自行琢磨”的说法,只是出于同门之谊,给予了一句冷静而中肯的提醒。这番话,与讲法堂上她出言解围时如出一辙,带着一种不涉私情、就事论事的耿直。
周淮心中松了口气,同时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庆幸她没有深究,也是……一丝淡淡的愧疚。他对着她的背影,认真应道:“是,弟子谨记师姐教诲。”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已经空了的白色玉瓶。瓶身依旧微凉,但他却觉得掌心有些发烫。他将瓶塞小心盖好,没有丢弃,而是再次珍重地放入怀中。
这个普通的药瓶,此刻在他心中,已不仅仅是一个容器。它代表着一次并肩作战的经历,一份雪中送炭的赠予,一句点到即止的关怀,和一个他不得不有所隐瞒的秘密。
它成了一个信物。一个连接着他与这位清冷师姐之间,微妙而短暂的交集信物。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山林间。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距离青玄宗的山门越来越近,宗门那熟悉的轮廓和隐隐传来的钟声已然在望。
就在即将走出这片山林,踏上通往山门的青石大道时,走在前方的林清瑶忽然放缓了脚步,似是无意间,轻声提及:
“外门小比将至。”
周淮闻言,心神一凛。外门小比,是外门弟子崭露头角、获取资源的重要机会,他早有耳闻。
林清瑶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意味:“孙浒可能会借此生事,你……小心些。”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加快步伐,那抹清丽的青色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前方山门处往来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周淮站在原地,看着林清瑶消失的方向,心中刚刚因并肩而行和赠药之举生出的一丝暖意,瞬间被一层无形的寒意所笼罩。
孙浒!
那个在讲法堂肆意羞辱他,又被他以诡异“念想”诅咒,最终练功岔气的家伙!
小比……借机生事……
林清瑶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以孙浒睚眦必报的性格,在讲法堂丢了面子,又莫名其妙练功受伤,定然会将所有怨气都算在自己头上。外门小比这种公开场合,正是他报复的绝佳机会。
周淮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那放着小玉瓶的位置,又感受了一下手臂上已经不再疼痛的伤口。
刚刚经历的战斗和获得的些许温情,仿佛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他握了握拳,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
小心?
他自然会小心。
但有些麻烦,不是小心就能避开的。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高大的山门,望向宗门深处,那里,将是小比的战场。
他迈开脚步,踏上了返回宗门的青石路。步伐沉稳,带着一丝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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