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的寒气还没散尽,周横躺在柴房的草堆上,听着柳老道在隔壁屋里打呼。
那鼾声像破风箱,每响一声,窗台上的蛛网就抖一下。他指尖凝出一缕混沌气,在掌心绕了个圈 —— 这三日在地阴煞里淬炼,气脉凝练得能敲出铁音,连带着神念也敏锐了数倍,能清晰地 \"看\" 到三里外松鼠啃松果的纹路。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周横的神念悄然离体,像一缕青烟飘出药园。
杂役处的篱笆墙在神念中如同虚影,他甚至能数清墙头上栖息的夜蛾翅膀上的斑点。往内门去的路要经过一片竹林,竹影婆娑间,有两个青袍弟子提着灯笼巡逻,灯笼里的烛火裹着微弱的灵力,在竹节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听说了吗?赵执事昨晚又拿了三个孩子去西厢房。\" 矮个弟子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压得很低,\"王师兄说,那些孩子是用来养 ' 血莲 ' 的。\"
高个弟子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嘘 —— 别乱说!那是宗主亲自交代的事,咱们看管好灵犬就行。\"
周横的神念顿了顿,顺着两人的脚步声往西北方飘去。穿过两道刻着符文的石门,内门的轮廓在神念中清晰起来:青石板铺就的路径像玉带绕着亭台,玉石灯柱里燃着长明的月华膏,照得路面泛着冷光。但最扎眼的是西侧那排厢房,屋顶覆盖着琉璃瓦,檐角挂着的铜铃却没有一丝声响 —— 被禁音符镇住了。
神念探进厢房地下时,周横的眉头微微蹙起。三丈深的地底藏着间石牢,四壁刻满了锁灵阵,几十个麻袋堆在角落里,麻袋上的麻绳勒得很紧,隐约能看出孩童蜷缩的轮廓。有个麻袋动了动,传出细若蚊蚋的哭声,像被捏住翅膀的蝴蝶在挣扎。
石牢门口蹲着两只通体漆黑的灵犬,眼冒红光,鼻子贴着地面嗅来嗅去。它们脖颈上戴着刻满符文的项圈,呼吸间吐着淡淡的黑雾 —— 是用阴煞之气喂养的凶物,寻常修士靠近三尺就会被撕碎。
周横的神念掠过石牢的地基,那里盘绕着一条微弱的地脉,像条睡着的小蛇。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将一缕混沌气化作细针,轻轻刺向地脉的节点。那气脉被这缕异气惊扰,猛地抽搐了一下,就像蛇被踩了尾巴。
地面传来极轻微的震动,厢房的梁柱发出 \"咔\" 的轻响。石牢里的灵犬突然竖起耳朵,对着空气低吼,却找不到声源。周横的神念静静悬浮在半空,看着那道细微的裂缝从地基蔓延到墙角,像条苏醒的蚯蚓,悄悄爬上厢房的廊柱。
天快亮时,周横收回神念,指尖还残留着地脉的微凉。他翻了个身,听着柳老道的鼾声渐渐变得均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好戏该开场了。
卯时的钟声刚敲过,内门就炸开了锅。周横正在药园里给紫叶草浇水,就听见远处传来赵玄机的怒吼,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废物!一群废物!连间破房子都看不住?\"
他装作好奇的样子,往内门方向望了望,神念却早已飘了过去。西厢房的西南角塌了半面,琉璃瓦碎了一地,露出黑黢黢的房梁。两个修士正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往外走,布单下隐约能看出狗的轮廓 —— 正是那两只看守石牢的灵犬,被掉落的横梁砸得脑浆迸裂。
赵玄机穿着睡袍,头发乱糟糟的,正一脚踹在矮个修士身上:\"昨晚是谁值夜?!\"
那修士趴在地上磕头,声音抖得像筛糠:\"回... 回执事,是弟子... 可昨夜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听见几声狗叫...\"
\"狗叫?\" 赵玄机揪住他的衣领,眼睛瞪得通红,\"等你听见动静,人都跑光了!去看看地下牢!\"
几个修士慌忙撬开厢房的地板,露出通往石牢的暗门。赵玄机第一个跳下去,片刻后又铁青着脸冲上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石桌:\"空了!都空了!几十个孩子全没了!\"
周横站在药园的篱笆边,看着内门弟子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昨夜他趁着地脉震动、灵犬受惊的空档,神念化作无形的手,悄悄解开了石牢的锁灵阵。那些麻袋上的麻绳在混沌气的包裹下自动松开,他再以神念托着孩子们,从地基的裂缝中送了出去,安置在山后的废弃窑洞里。
\"搜!给我往死里搜!\" 赵玄机的吼声传遍了整座青云山,\"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还有那个搞破坏的杂碎,抓到了扒皮抽筋!\"
内门顿时鸡飞狗跳,修士们提着法器满山乱窜,连杂役处都来了两个青袍弟子盘问。柳老道拄着木杖站在门口应付,眼睛却时不时往周横身上瞟,见他正埋头劈柴,斧头挥得虎虎生风,才收回了目光。
\"奇怪...\" 柳老道摸着胡须喃喃自语,\"这地脉异动来得蹊跷,倒像是...\" 他突然顿住,往周横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正把劈好的柴往屋里搬,佝偻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本分,便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屋。
周横将最后一根柴放进柴房,指尖的混沌气悄然散去。他能感觉到柳老道刚才那道狐疑的目光,像根细针,但这老道只顾着盘算如何把他炼成银尸,绝不会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藏着掀翻青云宗的力量。
入夜后,青云山的搜查渐渐平息,只有巡逻的弟子还在山道上晃悠。周横趁着柳老道打坐,悄悄溜出了药园。他穿着灰布杂役服,脚步轻得像猫,避开巡逻队的视线,往山后的废弃窑洞摸去。
窑洞深处堆着些干草,几十个孩子挤在里面,互相抱着取暖。最小的那个才五六岁,抱着个破布娃娃,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见周横进来,吓得往角落里缩了缩。
\"别怕,我是来送你们下山的。\" 周横放低声音,从怀里掏出几个窝头 —— 是他白天偷偷藏的,用混沌气护住了温热。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直到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认出他手腕上的平安扣,突然小声说:\"你是... 青风镇救我的大哥哥?\"
周横点点头,把窝头递过去:\"快吃点,吃完我们就走。\"
孩子们这才敢接过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没人敢哭出声。周横看着他们冻得发红的小手,神念化作暖流,悄悄裹住每个孩子的身体,驱散寒意。
\"跟我走,记住不要说话,不要回头。\" 周横背起最小的孩子,让大些的牵着衣角,沿着窑洞后的密道往外走。这密道是他白天用神念探查到的,直通山下的溪流,是青云宗废弃的排污通道,早已无人看守。
密道里又黑又湿,脚下的碎石硌得人发疼。有个小男孩不小心踩空,差点摔倒,周横眼疾手快扶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跟着我。\" 男孩咬着嘴唇点点头,紧紧抓住周横的衣角,指节都攥白了。
快到密道出口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周横赶紧让孩子们躲在石壁后,自己贴着出口的杂草往外看 —— 是三个青袍弟子,正举着灯笼在溪边撒尿,嘴里骂骂咧咧的。
\"他娘的,搜了一天连个鬼影都没有,赵执事还让咱们在这蹲守,纯粹是折腾人!\"
\"谁说不是呢?一群凡俗孩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得饿死在山里。\"
\"要我说,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杂役干的,等抓住了,非得让他尝尝 ' 蚀骨符 ' 的滋味...\"
周横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本不想节外生枝,但这三人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轻轻拍了拍孩子们的头,示意他们别动,自己则像片叶子似的飘出密道,落在三个弟子身后。
\"几位师兄好兴致。\" 周横的声音很轻,却让三个弟子浑身一僵。
他们慌忙转身,看见是个穿着杂役服的汉子,背着个孩子,身后还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顿时乐了。为首的瘦脸弟子嗤笑一声:\"哪来的杂役?敢管你家爷爷的闲事?\"
另一个高个弟子认出周横腰间的杀猪刀,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哟,还带了把破刀?怎么,想跟我们比划比划?\"
周横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那眼神很平静,却让三个弟子莫名的心慌,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瘦脸弟子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拿下他!这可是大功一件!\"
两个弟子举着飞剑就冲了上来,剑光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周横甚至没动,只是神念微微一动,两道无形的气刃就飞了出去,精准地斩在两人的识海之上。
那两人的动作突然僵住,飞剑 \"哐当\" 掉在地上,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像两尊没有灵魂的木偶。瘦脸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周横的神念早已缠上他的识海,轻轻一捏 ——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嘴角流着口水,只会机械地重复:\"饿... 饿...\"
周横看都没看这三个成了行尸走肉的修士,转身对密道里的孩子们说:\"走了。\"
孩子们怯生生地走出来,路过那三个修士时,都吓得闭上眼睛。周横把最小的孩子往上托了托,轻声说:\"他们不会再害人了。\"
沿着溪流往下走,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孩子们的脚步声很轻,只有溪水潺潺的流淌声陪着他们。走到岔路口时,周横指着通往青风镇的方向说:\"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镇上,找里正大人,他会照顾你们。\"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这几日攒下的碎银,塞给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拿着,路上买些吃的。\"
小姑娘攥着布包,突然 \"扑通\" 跪在地上,对着周横磕了个响头:\"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后能找你报恩吗?\"
周横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我叫周横。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看着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周横才转身往青云山走去。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腰间的杀猪刀轻轻晃动,像在为他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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