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的晚霞把云层染成了打翻的胭脂盒，红的、紫的、金的，一层层铺在天上，看得人移不开眼。李江拽着小林的后领往前走，这家伙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七情窟的方向，像丢了魂似的。
“看什么看？再看情煞能给你留块桂花糕？”李江手上使了点劲。
小林“哎哟”一声，趔趄着跟上，嘴里还嘟囔：“我就是想记住路，万一以后……”
“没有以后。”
“这破地方谁还想来第二次？”
沈道长从后面敲了敲他的脑袋。
沐瑶抱着琴跟在旁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弦，弹出几个轻快的音符，和着风声倒挺好听。她看了眼李江腕间的星辰链——那链子上的七彩光比刚才更亮了，像串挂在腕上的小太阳，走一步晃一下，把周围的暮色都染亮了些。
“李江，你看。”
“它好像……在高兴。”
沐瑶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指着链身。
李江低头瞥了眼，没说话，嘴角却悄悄翘了下。
星辰链像是有感应似的，突然闪了闪，光带在他手腕上绕了个圈，活像只撒娇的小兽。
小林看得眼睛都直了：“它它它成精了？”
“成精也是护主的精。”
“吃点东西，不然没力气翻过山。”
沈道长哼了声，从背包里翻出块干粮递过去。
他们沿着黑风谷的边缘走，脚下的碎石子“咔嚓”作响。刚才在七情窟耗了太多灵力，现在每个人都累得够呛，走几步就得歇一歇。
小林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刚想喘口气，突然“嗷”地叫了一声，蹦起来摸着屁股直跳：“什么东西扎我？”
沈道长走过去一看，乐了——石头缝里钻出棵小野草，草叶尖尖的，还带着露水，刚才就是它“偷袭”了小林。他伸手把草拔出来，根须上沾着点湿土，绿油油的透着劲儿。
“这谷里的草都比别处野。”
“不过倒是有灵气，回去种药圃里说不定能活。”
沈道长掂了掂手里的草。
小林这才消气，蹲下来扒拉石头缝，居然又找出几棵不一样的草，都带着点淡淡的灵光。
他眼睛一亮，掏出个小布袋开始往里塞：“沈道长你看这个，叶子上有绒毛，摸起来软软的，是不是能治镇魂花的反噬？”
沈道长凑过去看了看，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有点像‘忘忧草’，但叶片更宽些……先收着吧，回去让药庐的老张看看。”
李江靠在旁边的岩壁上歇脚，看着小林蹲在那跟捡宝贝似的扒拉野草，沐瑶站在一旁帮他递布袋，沈道长在旁边时不时指点两句，晚霞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他忽然觉得，刚才在七情窟里的紧张和疲惫，好像都被这阵仗冲淡了，只剩下点踏实的暖意。
星辰链在腕间轻轻动了动，像是在跟他说“看，这样挺好”。
他抬手摸了摸链身，冰凉的金属带着点七彩的光，映在眼底，比天上的晚霞还亮。
“走了，天黑前得翻过鹰嘴崖。”李江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来了来了！”
“李江你等等我，这草要是真有用，以后你受伤我给你敷，保证比沈道长的药管用！”
小林把布袋揣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跟揣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就你？”
“上次给我敷的草药差点让我长疹子。”
沈道长斜了他一眼。
“那是意外！”小林梗着脖子反驳，又被沈道长敲了下脑袋，乖乖闭了嘴，只是走路的时候手一直护着怀里的布袋，生怕颠坏了。
往鹰嘴崖去的路越来越陡，两旁的岩壁渐渐靠拢，形成一道狭窄的山缝，仅容一人通过。风从缝里灌进来，“呜呜”地响，跟吹哨子似的。
“这地方怎么跟个嗓子眼似的？”
“不会突然合上吧？”
小林缩着脖子往前走，声音被风吹得变了调。
“闭上你的乌鸦嘴。”
“当年瑶光师姐就是从这走的，手札里记着‘鹰嘴缝虽险，却无机关’。”
李江在他身后推了一把。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走在了最前面，星辰链握在手里，银蓝火焰蓄势待发，万一有什么情况能第一时间护住后面的人。
沐瑶跟在中间，琴盒半开着，指尖搭在琴弦上，随时能弹出音波警戒。沈道长断后，桃木剑在手里转着圈，眼睛警惕地扫着头顶——这山缝的岩壁上全是凸出来的石笋，看着就硌得慌，万一掉下来一块可不是闹着玩的。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终于透出了亮，风也变大了，带着股草木的清香——快走出山缝了。
李江加快脚步，刚迈出缝口，突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人以为出了什么事，都紧张起来。小林扒着李江的胳膊探出头，一看也愣住了——
山缝外面不是预想中光秃秃的崖壁，而是一片开阔的坡地，坡上长满了齐腰高的青草，草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紫花，风一吹，像片紫色的浪。远处的鹰嘴崖顶笼罩在晚霞里，轮廓柔和得像幅画。
更奇的是，坡上散落着几十块平整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些模糊的符号，看着像是……棋盘？
“这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有人在这里下过棋。”
沐瑶走到一块石头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刻痕。
沈道长也凑过去看，眉头越皱越紧：“这符号……跟瑶光手札里画的‘七星阵’有点像，但又多了些变化。”
他蹲下来，用手指在石头上的刻痕里划着：“你看这里，本该是‘冲’位，却刻成了‘合’，倒像是……在改阵？”
李江没说话，走到坡地中央最高的那块石头旁。
那石头比别的都大，上面的刻痕也最清晰，能看出是个未完成的棋局，黑棋差一步就要围住白棋的大龙，却在最后关头停了手，留下个孤零零的空位。
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那个空位，腕间的星辰链突然爆发出强光，七彩的光带顺着他的指尖流进石头里。刻痕里像是有了生命，亮起淡淡的金光，把整个棋局都照亮了。
“动了动了！”小林指着石头惊呼。
只见那些金光顺着刻痕蔓延开来，连接起坡上所有的石头，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图，跟沈道长之前说的“七星阵”完全不同，倒像是……一个缩小的青峰山地图，每个石头的位置，正好对应着青峰山的一处灵脉。
“是‘护山阵’的残图！”
“瑶光师姐当年不仅追查蚀心珠，还在改护山阵！”
沈道长突然站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快步走到另一块石头旁，看着上面的刻痕：“这里是望星台，她把‘守’位改成了‘引’，能把灵脉的力量引到台顶，这样就算有外敌入侵，望星台也能成为最强的防御点！”
沐瑶也看懂了：“这里是药庐，她加了个‘生’位，能让草药长得更快……还有这里，是我们住的院子，她刻了个‘和’字，是不是想让大家住得更安稳？”
小林蹲在最边缘的石头旁，看着上面的刻痕，突然闷声说：“这里是……后山的瀑布，她刻了个‘留’字。”
他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我师妹以前最喜欢去那里玩水，她说瀑布后面有个小洞，能藏东西……瑶光师姐是不是想……”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大家都懂了。
瑶光师姐在改阵的时候，连这样细微的、带着回忆的地方都考虑到了，她想守护的，从来不止是青峰山的灵脉，还有生活在这里的人，和他们藏在心底的念想。
李江站在中央的石头旁，看着脚下亮起的阵图，突然明白了腕间星辰链的意思。那光芒不是在炫耀，是在指引——瑶光师姐留下的，不只是手札和玉佩，还有这份藏在棋局里的守护之心，等着他们来完成。
晚霞渐渐沉了下去，天边只留下最后一抹淡紫。
阵图上的金光也慢慢暗了下来，重新回到刻痕里，像在等待下一次被唤醒。
“走吧。”
“回去把剩下的棋下完。”
李江收回手，星辰链的光芒也柔和下来。
没人再说话，只是脚步都比刚才更坚定了。
小林怀里的布袋好像更沉了些，沐瑶的琴盒里像是多了首未写完的歌，沈道长手里的桃木剑转得更稳了，李江腕间的星辰链轻轻晃着，像在应和着每个人心里的那句话：
回去，把师姐没做完的事，接着做下去。
坡地的风还在吹，草浪里的小紫花轻轻摇晃，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远处的鹰嘴崖顶，最后一点霞光落在崖壁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极了瑶光师姐站在那里，笑着看他们离开。
归山路还长，但这次，他们的心里都装着团暖乎乎的光，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青峰山的方向。
翻过鹰嘴崖时，天已经擦黑了。
山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精神一振。崖下隐约能看见点点灯火，是山脚下的村落，炊烟的味道顺着风飘上来，混着柴火的香气，让人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前面村里有家客栈，老板的红烧肉做得一绝。”
“上次下山办事吃过一次，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沈道长咽了口唾沫。
“红烧肉？”
“比药庐老张炖的鸡汤还香？”
小林的眼睛亮了，刚才扒草的疲惫好像一下子跑没了。
“那可不？”
“老张的鸡汤太淡，人家客栈老板放了冰糖炒糖色，红亮亮的，入口即化……”
沈道长拍着胸脯。
“别吹了，再吹口水都流下来了。”李江打断他，却忍不住看了眼山下的灯火，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声。
星辰链在腕间闪了闪，像是在附和“我也想吃”。
沐瑶笑着从背包里掏出几块干粮：“先垫垫吧，到了客栈再点红烧肉。”
干粮是早上烤的青稞饼，还带着点温度，嚼起来甜甜的。
小林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咂咂嘴：“还是没有红烧肉香。”
“等回去了，我让老张给你炖鸡汤，放两斤排骨。”沈道长笑着说。
“真的？”
“那再加个蘑菇！”
小林立刻眉开眼笑。
“加！”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山下走，山路上的石子被踩得“咯吱”响，远处的灯火越来越近，能听见村里隐约的狗叫声和人说话的声音。
李江走在最前面，听着身后的笑声，看着腕间星辰链上跳动的七彩光，突然觉得，这归山路，好像比来时的路，更暖，也更亮。
客栈老板是个络腮胡大汉，见他们进来，老远就招呼：“沈道长，这趟下山怎么带了几个娃娃？”
“是我徒弟们。”
“老规矩，来份红烧肉，再炒两个青菜，四碗米饭。”
沈道长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得嘞！”老板嗓门洪亮，转身就往后厨钻，灶台的火光映在他背上，暖融融的。
小林好奇地打量着客栈，墙上挂着些风干的兽皮，角落里堆着几坛酒，空气中飘着酒气和肉香，混合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舒坦。
他凑到窗边往外看，村里的人正陆陆续续回家，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烟，偶尔有孩子追逐打闹的笑声传来，像首乱糟糟的歌谣。
“这里的人好像不怕黑风谷的邪祟。”小林回头说。
“他们祖祖辈辈住在这，有自己的法子。”
“村口那棵老槐树，是他们的‘镇宅树’，据说能挡煞气。”
沈道长端起茶杯喝了口。
沐瑶望着窗外，手指在琴盒上轻轻敲着：“这样的日子真好，安安稳稳的。”
李江没说话，只是看着腕间的星辰链。链身的七彩光在灯火下明明灭灭，像是在说“我们就是要守住这样的日子”。
很快，红烧肉就端上来了，油光锃亮的，还冒着热气，香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客栈。
小林的眼睛都看直了，拿起筷子就要夹，被沈道长拍了下手：“等菜齐了再吃。”
他悻悻地收回手，眼睛却还黏在肉上，活像只盯着骨头的小狗。李江和沐瑶看得直笑，沈道长也忍不住摇头，嘴角却扬着笑意。
这顿饭吃得格外香，连平时不爱吃肉的沐瑶都多吃了半碗饭。小林更是把盘子里的汤汁都拌了米饭，吃得干干净净，最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直打饱嗝。
“撑死我了……”
“沈道长，下次下山还来这吃。”
他有气无力地说。
“你以为客栈是你家开的？”沈道长回答道。
沈道长结账时，老板硬是多送了两袋桂花糕，说：“给娃娃们路上吃”。
走出客栈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清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霜。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狗吠和虫鸣，衬得夜格外安谧。
“今晚就在这歇了，明天一早回山。”沈道长在客栈开了两间房，他和小林一间，李江和沐瑶一间——说是两间，其实就是用木板隔开的两个小隔间，简陋却干净。
李江躺在硬板床上，听着隔壁小林和沈道长的拌嘴声，还有沐瑶那边轻轻的翻书声，心里踏实得很。他摸了摸腕间的星辰链，链身的光已经很淡了，像睡着了似的。
“李江，你睡了吗？”沐瑶的声音从木板那边传来，很轻。
“没。”
“你说……瑶光师姐是不是也住过这家客栈？”
李江想了想：“说不定，她当年追查蚀心珠，肯定也路过这里。”
“那她会不会也点了红烧肉？”
“会不会也觉得这里的日子很好？”
沐瑶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会的。”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家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李江肯定地说。
木板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传来沐瑶轻轻的“嗯”声，接着就是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李江也闭上眼睛，月亮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腕间的星辰链上，链身的七彩光突然亮了一下，又慢慢暗下去，像是在说“晚安”。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辞别了客栈老板，往青峰山赶。山路渐渐熟悉起来，空气里的灵气也越来越浓，连草木都比别处青翠。
快到山门时，远远就看见药庐的老张在门口张望，手里还拿着个药杵，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可算回来了！沈道长，你们这趟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沈道长拍了拍老张的肩膀，“就是多耽搁了两天。”
小林赶紧掏出怀里的布袋，把在黑风谷采的草都倒了出来：“张爷爷你看，这些草有用吗？”
“好家伙！这是‘凝魂草’啊！”
“外面早就绝迹了，据说能温养神魂，治镇魂花的反噬正好！”
老张蹲下来翻看着，越看眉头越皱，最后却拍了下手。
小林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这就去种药圃里！”
说着就捧着草往药圃跑，差点撞到门框。
老张看着他的背影笑：“这小子，倒是比以前懂事了。”
他又看向李江和沐瑶，“你们俩也累坏了，快去歇歇，我炖了鸡汤，等会儿端过去。”
沈道长摆了摆手：“先别忙鸡汤，你跟我来一趟，看看瑶光留下的护山阵残图。”
李江和沐瑶没跟着去，他们沿着熟悉的石板路往院子走。
路边的桃花开得正好，粉嘟嘟的，风吹过，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粉色的雪。
“好像……比我们走的时候开得更艳了。”沐瑶捡起片花瓣，夹进了琴盒里的手札里。
“灵脉稳了，花草自然长得好。”李江看着望星台的方向，那里的晨雾还没散，隐约能看见台顶的轮廓，“我们得快点把护山阵完善好。”
“嗯。”
“等完善了，我们就去后山瀑布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小林师妹藏的东西。”
沐瑶点头。
“还要去生泉看锦鲤。”
“还要听沈道长讲他年轻时候的事。”
“还要……”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脚步轻快，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腕间的星辰链轻轻晃动，七彩的光映在石板路上，像串流动的星子，跟着他们一起，走向青峰山的晨光里。
护山阵的完善还需要些时日，瑶光师姐的心愿也还有很多要完成，但这些都不急。重要的是，他们回来了，带着至纯之情，带着守护之心，带着彼此的陪伴，走在这条归山路上，一步一步，踏实而坚定。
就像星辰链上跳动的光，就像生泉不息的水，就像青峰山永远的晨雾与晚霞，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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