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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毕生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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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仿佛要把在西南之地积攒的所有疲惫、惊悚、迷茫以及酒精的后遗症全都睡出去。醒来时,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暖橙色,昭示着时间已然不早。

挣扎着爬起来,灌下去一大杯凉白开,才感觉活过来半分。洗漱时看着镜子里那个眼袋浮肿、脸色苍白的自己,忍不住骂了句娘。这凡人的躯体,就算有神仙境的底子,也经不起这么糟践。

走出卧室,小院里静悄悄的。客厅被打扫过了,昨晚的狼藉消失无踪,扑克牌、啤酒罐、花生壳都不见了踪影,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烟酒混合气,以及…齐天那家伙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味道冲鼻的劣质线香的味道,估计是想“净化”空气,结果适得其反。

苏雅正在厨房里忙着什么,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轻响,一股淡淡的米香飘散出来,闻着让人胃里稍微舒服了点。她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到我,笑了笑:“醒了?头疼吗?我给你熬了点粥,马上就好。”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揉着太阳穴走到客厅沙发瘫坐下。

没一会儿,齐天和黑疫使也各自从房间里出来了。齐天依旧是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抓耳挠腮,一屁股坐到我旁边,使劲吸着鼻子:“唔…粥香!苏丫头,多放点肉啊!俺老孙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黑疫使则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换了身干净点的僧袍——虽然在我看来都差不多——手里盘着那串乌木念珠,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李施主这副尊容,倒是颇有几分地狱饿鬼爬回阳间,亟待超度的气象。”

我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他了。

苏雅端着粥和小菜出来,没好气地对齐天道:“大清早的吃什么肉,喝点白粥养养胃。”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米粒熬得开花粘稠的白粥放在我面前,又配了一碟清爽的酱黄瓜和腐乳。

简单的食物下肚,一股暖意从胃里扩散开,整个人总算感觉落到了实处。

吃完饭,林风也过来了,带来了机票和一些路上用的东西。手续暗河早就安排妥当,我们只需要人到机场即可。

下午时分,我们一行人抵达了羚城机场。登机过程很顺利,走的特殊通道,没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透过走廊舷窗,看着被群山环抱的羚城,尤其是几百公里之外的那座云雾缭绕、透着诡异压抑气息的神隐峰,我眯了眯眼。

“林风。”我开口。

“老板,您吩咐。”身边的林风立刻应道。他不跟我们回江城,西南这边还需要他坐镇。

“这边的事情,你多费心。尤其是…”我指了指窗外神隐峰的方向,“那座山,多盯着点。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报给我。”

“明白!”林风重重点头,“您放心,保证连只奇怪的苍蝇飞进去都给您记下来。”

飞机爬升,穿透云层,将那片承载了太多诡异和失落记忆的土地抛在下方。舷窗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云海,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白光。

旅程乏善可陈。齐天对狭小的座位和各种规矩抱怨不休,试图偷摸变个法术出来被黑疫使用眼神制止;黑疫使则一直闭目养神,手里的念珠转个不停,不知道是在超度谁;苏雅靠在我身边,看着窗外的云海,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我,大部分时间也在闭目假寐,脑子里却无法完全平静。普化天尊的话,秦空的迷茫,赵云的纵身一跃…像走马灯一样旋转。

几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江城机场。

熟悉的、带着淡淡江水腥气和都市尘埃的空气扑面而来。虽然离开时间不算太长,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出口处,陈九那辆低调但内部经过彻底改装的黑色SUV已经等在那里。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站在车旁,看到我们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和恭敬。

“老板,苏小姐,大圣,大师。”他依次打招呼,目光在我们几人脸上扫过,尤其是在我和苏雅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敏锐地察觉到了我们情绪的不对,以及…少了一个人。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利落地接过我们手里简单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九哥。”苏雅轻声打了个招呼。

“辛苦了,九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车,驶离机场。江城的高楼大厦、喧嚣车流逐渐映入眼帘。

“直接回咨询室?”陈九一边平稳地开着车,一边问道。

“嗯。”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回去再说。”

车辆驶入熟悉的街道,最终在那栋显得有些老旧的、挂着牌子的小楼前停下。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许久未有人气的尘埃味道弥漫开来。客厅里的陈设依旧,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光柱中无数微尘飞舞。

我们几个人站在门口,一时间都没有立刻进去。

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客厅角落那个位置。

那里摆着一张相对干净些的椅子,椅背上搭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但明显看得出经常浆洗、领口和袖口有些微微发白的浅蓝色衬衫。椅子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磨得发亮的军用铝制水壶,还有一个白瓷杯子,杯壁上印着褪色的“先进工作者”字样,里面放着几支削好的hb铅笔。

那是赵云的东西。

他习惯坐在那个靠窗、光线好的位置,擦拭他的龙胆亮银枪,或者安静地看书,用那铅笔在资料上做着细致的标注。他做事一丝不苟,连物品的摆放都透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整洁和规律。

此刻,那位置空着。

衬衫安静地搭着,水壶和杯子沉默地放着,铅笔整齐地排列着。

仿佛它们的主人只是临时出门,很快就会回来,拿起水壶喝一口温水,继续他未完成的分析工作。

但他不会回来了。

至少,短时间内,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瞬间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苏雅的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她别过头去,用手捂住了嘴。陈九默默地看着那角落,嘴唇抿得很紧,眼神复杂。连一向跳脱的齐天,也收敛了所有表情,毛茸茸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任何嬉笑,只是盯着那件衬衫,金色的瞳孔里仿佛有火焰在无声地燃烧。黑疫使捻动念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神情。

压抑。

死一般的压抑。

这种无声的悲伤和怀念,比嚎啕大哭更让人难受。

终于,还是齐天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猛地啐了一口,声音沙哑而响亮,带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粗鲁和暴躁。

“呸!晦气!看着就他妈来气!”他几步走过去,不是对着赵云的东西,而是狠狠一脚踹在旁边无辜的沙发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你说赵云那小白脸!平时人模狗样,装得跟个谦谦君子似的,屁规矩多得很!喝水非得用他那破杯子,说什么有纪念意义,俺老孙看他就是穷酸!抠门!”

他像是打开了某个泄洪的闸门,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语气极尽挖苦之能事。

黑疫使立刻接上了话头,他冷哼一声,语调平板却字字带刺:“阿弥陀佛。齐天大圣此言差矣。赵施主那岂是穷酸?分明是迂腐不堪。本座早就说过,他那般执着于旧主刘备,心魔深重,早晚误事。果不其然,为了个虚无缥缈的气息,便如此不管不顾,投身那等绝地,实非智举,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摇着头,仿佛在评价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我也被这股情绪带动,或者说,我们也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抗那锥心的疼痛。

我走到茶几旁,拿起那支“先进工作者”的杯子,用手指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挤出嫌弃的表情:“就是!妈的,这小子平时看着挺精明,关键时刻就犯轴!一根筋!脑子里就认他那个刘皇叔!跟他妈中了邪一样!你说那混沌里头是能随便跳的吗?他妈的他当那是他家后院的水池子啊?想泡澡就下去?逞英雄!纯粹是给老子添乱!”

陈九站在一旁,听着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张了张嘴,似乎想替赵云分辩两句,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眼神里的悲伤却愈发浓重。他默默走过去,拿起那件叠好的衬衫,轻轻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苏雅听着我们越说越离谱,越说越难听,忍不住带着哭腔反驳:“你们…你们别这么说子龙!他…他那是为了…”

“为了什么?”齐天猛地打断她,声音提高,显得有些尖锐,“为了他那不知道死没死透的主公?为了逞能?还是为了显得就他忠义,就他勇敢,俺们都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妈的!想起来就火大!打架的时候没见他冲那么快!送死他倒是冲第一个!”

“伪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赵施主倒是深得此中三昧。”黑疫使阴阳怪气地补充道,“只可惜,地狱未必收他这等莽撞愚忠之魂。怕是只能在无边混沌中永世漂泊,连个超度的机会都无了。是吧,酆都大帝?可怜,可叹,更可…蠢。”他最后那个“蠢”字,咬得格外重。

“没错!蠢透了!”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那几只铅笔跳了一下,“妈的!等哪天老子杀到西天,掀了灵山,把他那个宝贝刘皇叔揪出来,看他还有什么脸见老子!到时候非让他给老子洗一百年的马!不!刷一百年的马桶!”

我们三个大男人,就像市井泼妇一样,围着一个逝去(至少是暂时离开)的同伴的遗物,用最恶毒、最刻薄、最粗俗的语言不停地数落着、嘲讽着、批判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那弥漫在胸腔里、快要将人溺毙的巨大悲伤和失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们并不那么在乎,并不那么痛苦。

我们用冷嘲热讽作铠甲,掩饰内心最深处的不舍与崇敬。

我们说他的迂腐,是敬他的忠义。

我们说他的冲动,是敬他的勇烈。

我们说他的愚蠢,是敬他的纯粹。

我们说尽他的“坏话”,只因为,我们太想念那个沉默可靠、忠勇无双、会在关键时刻细心分析敌情、会认真纠正齐天读音、会默默帮苏雅搬东西、会在我偶尔流露出过于冷酷算计时投来不赞同目光的…伙伴。

这场近乎病态的、宣泄式的“批判大会”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我们都有些词穷,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种疲惫的寂静。那些恶毒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非但没有驱散悲伤,反而让那份失去显得更加真实和沉重。

齐天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沙发,抓了抓脑袋上的毛,不说话了。

黑疫使闭上眼睛,继续捻他的念珠,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我盯着那只白瓷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最后还是齐天猛地蹦起来,打破了这沉闷:“妈的!光顾着骂那小白脸了!饿死俺老孙了!不行!陈九!开车!下馆子!吃大餐!必须吃顿好的去去晦气!俺老孙要吃烤全羊!要吃红烧肘子!要吃…”

他报出一长串菜名,试图用食欲覆盖一切。

陈九看向我。

我吐出一口浊气,挥挥手:“走吧。确实饿了。九哥,找家好的,热闹点的。”

确实需要一点人间烟火气,来冲淡这该死的、粘稠的悲伤。

那顿饭吃得倒是热闹。齐天几乎包揽了桌上所有的硬菜,吃得满嘴流油,嗷嗷直叫。黑疫使也难得地多动了几筷子,虽然依旧毒舌点评着厨师的手艺不如某某寺庙的斋饭。苏雅的情绪也稍微好转了一些,小口吃着东西。我和陈九喝了几杯啤酒,没再多谈沉重的话题。

回到咨询室,疲惫感再次袭来,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醒来,阳光大好。昨日的阴霾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看着在厨房准备早餐的苏雅,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温暖的光晕。我心里忽然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我凑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干嘛?”苏雅侧过头,笑着瞥了我一眼。

“哎,媳妇儿,”我笑嘻嘻地开口,“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呗?问问他们老两口最近在家没?忙啥呢?”

苏雅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转头看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啧,你看你,”我故作不满,“我这当女婿的(自封的),关心一下岳父岳母大人不是很正常吗?快问问,说不定想咱们了呢?”

苏雅被我逗笑了,嗔怪地拍了我一下:“谁是你媳妇儿!还没嫁你呢!”不过她还是擦擦手,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我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她带着笑意和父母聊家常,问身体,问近况。

过了一会儿,她挂断电话走回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问了,在家呢。我爸最近迷上了钓鱼,天天早出晚归,也没见钓几条回来。我妈就在家念叨他,顺便琢磨新菜谱。怎么了?你想去看看他们?”

“嘿嘿,”我咧嘴一笑,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走!”

“诶?去哪?我早饭还没做完呢!”

“不做了!出去吃!然后…买东西去!”

“买东西?买什么?”

我拉着她风风火火地出门,正好碰上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的齐天和一脸“尔等凡人扰我清修”表情的黑疫使。

“哟,这一大早的,两口子去哪私奔啊?”齐天打着哈欠调侃。

我停下脚步,对着他俩,特别是对着闻声从前台探出头的陈九,大手一挥,故意拔高音量,摆出一副山大王的架势:“咳!那什么!猴哥,大师,你俩!今天给老子好好看家!哪儿也不准去!九哥,车钥匙给我!”

然后我一把搂过苏雅,在她一声惊呼中,得意洋洋地宣布:“老子今儿要去提亲!见老丈人和丈母娘!把这压寨夫人正式定了名分!”

话音刚落,苏雅的俏脸瞬间变得通红,又羞又恼,一拳就捶在我胳膊上,力气还不小:“李安如!你要死啊!满嘴跑火车!什么压寨夫人!难听死了!整得跟土匪下山似的!”

我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更加猖狂,躲着她的追打:“哎哟!不是吗?我看挺像!我这就是要去把你这个最大的宝贝抢回家嘛!”

“你还说!”苏雅羞得追着我打。

齐天在一旁看得嘎嘎直乐,捶胸顿足(字面意思)。黑疫使摇着头,面无表情地评价:“伤风败俗,有碍观瞻。”陈九则是忍俊不禁,摇着头把车钥匙递给我,眼神里满是笑意和祝福。

闹了一阵,我总算抓住苏雅的手,紧紧握住,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虽然依旧笑着,但语气认真了些:“好了好了,不闹了。走,真去买东西。第一次正式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吧?得把老丈人和丈母娘哄高兴了,才能顺利把你娶回家啊,对不对?”

苏雅红着脸瞪我,眼波流转,那里面除了羞涩,更多的是甜蜜和幸福。她最终拗不过我,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要嫁给你了…”却任由我拉着,走向停在门口的车。

阳光洒满街道,晨风拂面,带着江城特有的潮湿和生机。暂时将神佛、阴谋、牺牲、混沌都抛在脑后,此刻,我只是一个揣着紧张、兴奋和期待,准备去见女方父母,筹划着未来小日子的普通男人。

这种感觉,真好。

买好东西到达了老两口的小区。停好车,我和苏雅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微妙的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拎起后座上那几个沉甸甸、包装精美的礼品袋——除了烟酒茶这些常规操作,我还特意根据苏雅透露的喜好,给她爸买了一套上好的钓具配件和一本精装的古籍影印本,给她妈买了一条真丝围巾和一套口碑极佳的护肤品。

“走吧,”苏雅挽住我的胳膊,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看我爸妈怎么‘审问’你。”

“怕什么,”我挺直腰板,故作轻松,“哥们儿这形象,这口才,绝对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知识分子的知音!”

苏雅噗嗤一笑,轻轻掐了我一下:“就知道贫!”

上楼,来到熟悉的防盗门前。苏雅拿出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苏妈妈系着围裙,显然是刚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点面粉。

她看到我们,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哎呀,小雅回来啦!玉奇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在我们俩身上一扫,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视线精准地定格在苏雅挽着我胳膊的那只手上——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她无名指上那枚简约却闪亮的金戒指。

苏妈妈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暧昧和欣喜,那是一种“我家的白菜终于被猪拱了而且这猪看起来还挺懂行”的复杂眼神。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角的鱼尾纹都笑成了花儿。

“哎哟,这戒指…”她拉着苏雅的手,仔细端详,语气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呀?”她说着,眼神却飘向我,带着明显的赞许和询问。

苏雅的脸唰一下红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妈妈牢牢抓着。她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才小声说:“就…就前段时间…”

我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自以为最憨厚可靠的笑容,把手里的礼品袋提高:“王阿姨!好久不见,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一点儿都没变!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您和苏叔叔千万别嫌弃!”

说着,我就把那一大堆东西往门厅的桌子上放,大大小小的袋子瞬间占据了大半个桌面,显得格外“隆重”。

苏妈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礼物,又是高兴又是埋怨,轻轻拍了我胳膊一下:“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嘛,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太浪费钱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快进来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她一边招呼我们,一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苏雅手上的戒指,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我和苏雅换了拖鞋走进客厅。客厅布置得温馨而雅致,沙发上铺着素雅的盖布,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和…嗯,好像还有一点刚烤好的饼干香味?

“老苏!老苏!快出来!小雅和玉奇来了!”苏妈妈朝着书房方向喊道。

话音刚落,书房门就打开了。苏爸爸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本看到一半、夹着书签的线装书走了出来。他精神矍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带着一股老派知识分子特有的儒雅和沉静气质。

“苏叔叔!”我立刻上前,微微躬身,态度摆得那叫一个端正,“好久不见,您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看着比我都精神!听说您前段时间身体有点不适,现在都大好了吧?过年那会儿我正好在国外忙事情,也没能跟小雅回来看看您,心里一直惦记着,特别过意不去。”我这话半真半假,过年那会儿我确实“不在”,正他妈在倭国跟蛟魔王那狗日的扯皮呢。

苏爸爸摘下老花镜,笑着摆摆手,声音温和:“小李来啦。好着呢,就一点小问题,早没事了。你们年轻人工作忙,正事要紧,不用总惦记我们。快坐,快坐。”

他目光温和地打量了我一下,又看了看旁边脸上红晕未退、明显心情极好的女儿,眼中也掠过一丝了然和欣慰。他虽然话不多,但观察力敏锐,显然也从苏雅的状态和那枚新出现的戒指上看出了些端倪。

大家分宾主在沙发上坐下。苏妈妈忙着去泡茶,端上来一盘刚烤好的、香喷喷的小饼干。

“王阿姨您别忙了,快坐下歇会儿。”我赶紧起身接过茶盘。

“不忙不忙,你们喝茶,吃饼干,我刚烤的。”苏妈妈笑呵呵地坐下,眼神还是不住地在我和苏雅之间逡巡,越看越满意似的。

气氛一时有点微妙的安静,主要是苏妈妈那“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目光实在有点灼人。

我轻咳一声,决定主动打破沉默,目光转向苏爸爸:“苏叔叔,您最近还在研究那些地方民俗传说吗?我最近去了一趟西南,您对西南地区一些少数民族的巫傩文化感兴趣吗?”

提到专业领域,苏爸爸果然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几分:“嘿,还真巧,最近正在整理一些关于黔东南地区‘吃鼓藏’节的一手资料,很有意思。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祭祖仪式,十三年才举行一次,蕴含着极其丰富的文化信息和原始宗教信仰的痕迹…”他娓娓道来,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引经据典,显然对此极为热爱。

我立刻摆出虚心受教的样子,时不时插话问一两个显得我确实做了点功课(其实是来之前恶补的)或者角度刁钻的问题,比如:“我听说这种大型祭祀往往伴随着严格的禁忌和占卜,这是不是反映了先民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试图通过特定仪式与之沟通并获取保佑的集体心理?”

苏爸爸赞赏地点点头:“说得很好!这正是民俗学研究的关键之一。仪式、禁忌、符号,这些都是解读一个族群精神世界和宇宙观的密码…”他谈兴更浓了,又从“吃鼓藏”说到了楚地的巫风,再到《山海经》里某些异兽可能对应的现实原型或自然现象。

我全程认真听着,适时点头,表示赞同或提出新的思考,偶尔还能扯两句心理学上关于集体潜意识、仪式感对心理慰藉作用的观点,算是勉强能跟得上他的节奏。苏爸爸显然很享受这种有回应的交流,看我的眼神越发温和。

苏妈妈在一旁听着,偶尔给我们续茶,脸上一直带着满足的笑容。她可能不太懂那些深奥的学术讨论,但她看得出来,自己未来的女婿(她心里大概已经这么认定了)和她丈夫聊得来,而且态度尊重诚恳,这就足够了。

苏雅坐在我旁边,安静地听着,偶尔抿嘴笑笑,悄悄在桌子底下捏捏我的手,眼神里带着鼓励和甜蜜。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铺着格子桌布的茶几上,茶杯里热气袅袅,饼干散发着甜香,空气中弥漫着书香、茶香和温馨的家常气息。这一刻,没有神佛博弈,没有地府纷争,没有虚空危机,只有最平凡也最珍贵的人间烟火,和即将成为一家人的温暖默契。

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苏妈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哎呀一声:“光顾着说话了,都快十一点了!家里没什么菜了,我得赶紧去菜市场买点菜去。小雅,你跟妈一块儿去,帮我拎拎东西。”

苏雅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苏妈妈又笑着对我说:“玉奇啊,你陪你苏叔叔再聊会儿天,中午就在家吃饭,阿姨给你做拿手的红烧鱼和糖醋排骨!”

“哎!谢谢王阿姨!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我笑着应道。

苏妈妈和苏雅穿上外套,拿了购物袋,说说笑笑地出门了。

房门关上,家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和苏爸爸相视一笑。他重新戴上老花镜,指了指书架:“上次你好像对那本《江陵府志》的影印本挺感兴趣?我最近刚好又找到一些关于明代荆州地区水神崇拜的补充材料,要不要看看?”

“求之不得!”我立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虽然我他妈现在能直接号令三界万水,跟共工的主意识都唠过嗑,但对凡人学者通过故纸堆挖掘出的、关于他们对“水”的敬畏与想象的历史碎片,我依然抱有尊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怀念我也曾只是一个会对这些神秘传说感兴趣的普通人。

我们移步到书房。书房很大,四面墙除了窗户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书桌上、地上也堆满了各种书籍、资料和复印件,显得有些凌乱,却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知识沉淀感。

苏爸爸熟练地从一堆资料里抽出几页泛黄的复印件和一本笔记,开始给我讲解。我认真听着,偶尔提问。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苏爸爸专注而充满热情的侧脸。

这一刻,他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可能知晓某些隐秘民俗却选择沉默的学者,只是一个乐于向晚辈分享毕生所爱的老人。而我,也不是那个酆都大帝、弑神者,只是一个努力在未来岳父面前表现得好学一点的普通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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