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站在路灯下,掌心仍残留着钥匙断裂时的温度。
风掠过,樱花瓣浮起,像被无形之手重新排布——它们在她脚边拼出第三条影子,形状陌生,却带着她走路的弧度。
她低头,影子抬头。没有五官,只有一道锁孔状的缺口,正缓慢渗出淡金色的光。
樱的膝盖先于意识弯曲,半跪在冰凉的石板上。
影子里的金芒像被拉长的蜜汁,顺着她脚踝攀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细小的、钥匙齿状的纹路。
第三条影子开始蠕动。
它先分出一条细线,像缝衣针般刺入樱的腕骨,又在她惊讶的抽气声中温柔地打了个结。
花瓣被风卷起时,她听见锁孔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有看不见的钥匙转动了半圈。
紧接着,路灯的光突然变得粘稠,将整条街道浸泡在琥珀色的寂静里。
就在这时,樱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融化——先是手指,接着是肩膀,最后连睫毛都化作液态的墨,滴落在第三条影子的缺口处。
金芒与黑影交融的瞬间,她闻到樱花腐烂时特有的甜腥。
“你终于找到我了。”影子说道,声音从锁孔里溢出,带着铁锈味的风。
樱这时才发现,那缺口正在扩大,边缘长出细密的齿轮,像某种精密的计时装置。
当倒计时指向某个她无法理解的刻度时,整条街的樱花突然同时坠落,齿轮开始倒转。
樱的掌心重新出现钥匙的轮廓,但这次是完整的——齿槽里嵌着半片樱花,脉络间流淌着淡金色的血。
她听见自己骨骼生长的声音,像春天里第一根竹笋顶开冻土。
而第三条影子渐渐与她重叠,锁孔的位置正好对准她心脏的第三根肋骨。
在意识消失前,樱终于看清影子空白的脸上,浮现出她自己的面容。
幽冥地界,无星无月,唯有忘川水泛着幽绿的磷光。
樱睁眼时,正跪在巨大的青铜锁盘中央,锁盘边缘刻满逆流的沙漏。锁盘之下,传来铁链拖曳的闷响,像某种古老的心跳。
樱低头,看见自己腕间缠着一缕红丝,另一端没入黑暗,遥遥系向不可见的彼端。
她惊惧的抬手,红丝骤然收紧,锁盘边缘的沙漏竟开始顺流——时间在此逆流,记忆却正被抽离。
“你终于醒了。”声音从上方落下,像冰棱坠进血肉里。
樱猛然间抬头,忘川水忽然拔高,凝成一面水镜。
镜中映出不知是她哪一世的模样:白衣染火,跪在焦土上,以发为绳,束住一具无头尸身。那尸体的心口,嵌着半枚青铜钥匙——正是锁盘中央缺失的那块。
樱还在一脸懵,顷刻间,水镜碎裂,钥匙落入她掌心,冰冷如初雪。
就在这时,锁盘轰然转动,沙漏尽头的黑暗裂开一道缝,透出幽蓝的光。
只见缝隙里浮现一座倒悬的城,城头悬着无数灯笼,灯笼里燃的却是人的眼睛。
每盏灯都望着她,瞳孔里倒映出她尚未犯下的罪。
红丝这时骤然断裂,樱踉跄着起身。
锁盘边缘浮现一行血字:以汝之魂,偿彼之生。
她忽然明白——自己不是来受刑的,而是来献祭的。
钥匙在掌心发烫,锁盘中央的孔洞开始渗出黑水,水中浮起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没有五官。
“杀了我,”无面人开口,声音是她自己的,“否则第十万次轮回后,你将亲手焚毁忘川。”
樱握紧钥匙,指节泛白。
这时,远处传来铁链断裂的脆响,像遥远的丧钟。
她忽然笑了,将钥匙刺入自己的咽喉。
青铜钥匙饮血而生,锁盘迸射出刺目的光。倒悬的城开始崩塌,灯笼里的眼睛纷纷熄灭。
樱倒在锁盘上,看见自己的血化作万千红线,将沙漏重新倒逆。
最后一眼,她望见忘川彼岸,有人披着她的皮,正向她伸出手。
血线逆卷而上,像一场倒行的红雨。
锁盘在樱的身下碎成齑粉,齑粉却凝成无数细小的沙漏,每一粒沙都是她曾被抽离的陌生记忆:
她看见第十万次轮回里,自己如何在忘川畔种满彼岸花,又如何亲手点燃它们,让火光照亮整个幽冥;
看见无面人如何从她体内剥离“业”,铸成这座倒悬的城;
看见每一次献祭后,自己残余的灵魂被红线缝回,像破布娃娃般等待下一次苏醒。
此刻,红线终于缠住了那只向她伸来的手。
“樱。”对方唤她,声音却像隔着千万层水镜,模糊得几乎融化在忘川的磷光里。
她抬眼,看见“自己”站在彼岸——不,是披着她的皮、戴着她的五官,却唯独没有瞳孔的“赝品”。
赝品的指尖滴落黑水,每一滴都在地面蚀出新的沙漏,沙漏里困着她尚未诞生的未来。
“你以为钥匙能终结轮回?”赝品轻笑,声音像锈铁刮过琉璃,“钥匙不过是让你看清——真正的锁,是‘你’。”
它撕开胸膛,露出空荡荡的胸腔,里面悬着一枚完整的青铜钥匙,与樱喉间那半枚遥相呼应。
两枚钥匙同时震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鸣响。
忘川水骤然暴涨,将樱卷入漩涡。
她看见赝品踏水而来,每一步都让水面浮现新的裂痕——那是轮回的罅隙,每一道都通向不同的地狱。
最后一道裂痕里,她望见的似乎是最初的自己,但又让她感到十分的陌生:
白衣少女跪在焦土上,怀里抱着的不是无头尸身,而是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少女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唇形无声地说:
“杀了我,才能杀你。”
樱忽然大笑,笑声震碎所有沙漏。
红线从她喉间喷涌而出,缠住赝品的四肢,将她拖向自己。
两枚钥匙在胸腔相撞,迸出刺目的白光——忘川水开始倒流,倒悬的城重新升起,灯笼里的眼睛再次睁开,却映出同一个画面:
樱与赝品相拥而坠,像两枚交叠的钥匙,终于嵌进幽冥最深处那扇从未被开启的门。
门后传来铁链彻底断裂的声响,这一次,没有轮回,也没有归途。
唯有忘川水面上,浮起一朵纯白彼岸花。花瓣上刻着一行小字:
“第十万零一次,你终于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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