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彼岸花在水面轻轻旋转,字痕随之淡去,像被忘川舔舐的墨迹。
片刻后,花瓣忽然收拢,化作一枚半透明的卵。
卵壳里,有细小的金线游走,勾勒出心脏的轮廓,却跳得极慢。
咔。
极轻的一声裂响。
只见卵壳顶端绽开一道缝,一缕赤色的雾逸出,凝成纤细的脚踝,接着是膝盖、腰肢、锁骨……直至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它没有眼,却“望”向忘川尽头;没有唇,却发出婴儿第一声啼哭似的叹息。
雾形之人抬手,指尖滴落淡金色的血珠。
血珠一触水面,便化作新的沙漏,却不再是流沙,而是漂浮的光屑——每一粒光屑里,都映着一张陌生的脸:
有人手持火把点燃自己的长发;
有人以骨为笛,吹出樱花腐烂的调子;
有人把心脏钉在城门,任乌鸦啄食。
它们全是樱,又全不是。
雾形之人弯身,从忘川捞起一截断裂的红线。
红线另一端,空无一物,却仍在微微颤动,仿佛在等待另一只早已不存在的掌心。
它把红线缠进自己的胸腔——那里没有脏器,只有一枚尚未成型的钥匙孔,孔内回荡着极轻的滴水声:
一滴,两滴……像有人在遥远的彼世,默数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水镜再次凝聚,却不再倒映任何影像,只映出“缺失”本身:
一片空白,像被人生生剜去的记忆。
雾形之人抬手覆上镜面,空白便烙进掌心,化作一道光滑的疤。
疤痕裂开时,里面溢出极细的樱花瓣,瓣上字迹如新:
“第十万零二次,你终于开始孕育我。”
忘川忽起浪头,浪里浮出一座极小极旧的戏台。
只见台上空无一人,只悬着一面裂开的铜锣,锣面映出雾形之人的背影。
它缓步登台,拾起锣槌,却在敲下的瞬间停住——锣槌另一端,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白发。
白发蜿蜒至它脚下,又延伸向幽冥深处,像一条归途,又像一根脐带。
就见雾形之人握紧白发,身体骤然坍缩,重新化作纯白彼岸花。
这一次,花瓣不再浮在水面,而是沉入河底。
河底没有淤泥,只有无数重叠的锁孔,孔里嵌满残缺的钥匙——
每一把,都是樱曾用来刺杀自己的形状;
每一孔,都在等待一滴尚未坠落的血。
花沉至极深处,钥匙孔们同时轻响:
咔哒、咔哒、咔哒……
像无数扇看不见的门,正在缓缓开启。
而门后,终于传来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带着初雪落在铁锈上的温度:“回归吧……”
声音落地的刹那,纯白彼岸花骤然碎成七瓣,每一瓣都化作一枚细白的骨笛,笛孔里溢出淡金的雾。
雾在河底凝成一条极窄的桥,桥身透明,桥面却刻着一行反向的字:
“走过此桥者,必忘其名。”
骨笛无风自鸣,曲调却少了一个音——那个音被剜去,留下无法愈合的缺口。
缺口里爬出细小的银鱼,鱼身布满钥匙齿痕,游过之处,锁孔纷纷闭合,像被缝起的眼睛。
只见银鱼逆流而上,汇入一具浮于桥中央的透明棺材。
棺中躺着一个婴孩,胸口嵌着半枚青铜钥匙,齿槽里长出幼嫩的樱花根须。
根须穿透棺壁,扎进桥体,整座桥便随着樱的呼吸轻轻起伏,如同一条被麻醉的巨蛇。
婴孩睁眼,却没有瞳孔,只有两枚细小的沙漏在眼眶里旋转,沙粒是倒流的血。
它张嘴,发出樱自己的声音,却比任何一次都陌生:“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桥身应声裂开,骨笛坠入深渊,发出一连串玻璃碎裂般的回声。
深渊之下,浮现一座倒置的温室,玻璃穹顶盛满幽绿的月光。
温室内,无数株无花樱花树以骨骼为枝、以发丝为根,枝头挂着的不是花,而是一颗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每颗心脏表面都刻着编号:、、……
编号的心脏突然脱落,像熟透的果实,滚到婴孩掌心。
心脏在触碰的瞬间化作一瓣缺失的音符,补上骨笛的缺口。
笛声完整的刹那,温室所有心脏同时爆裂,血雾凝成一枚巨大的钥匙,齿槽是倒生的樱花树纹。
钥匙自行转动,深渊闭合,桥体愈合,婴孩却开始融化——
皮肤化作月光,骨骼化作锁链,最终只剩下一滴金色的血,悬在桥心。
血滴里映出最后一幕:
真正的樱站在忘川彼岸,手里握着一朵纯白彼岸花。
她抬手,将花按进自己的左眼。花茎穿透颅骨,从右耳开出第二朵花。
第二朵花在她耳廓里震颤,像一枚被唤醒的蝉蜕,发出极细的金属嗡鸣。
樱的右眼随之睁开,却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一枚澄澈的锁孔。
孔内映着方才整座倒置的温室——玻璃穹顶正缓缓渗出幽绿的磷火,火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她”:
婴孩、雾形之人、无面之樱……所有曾碎裂或未完成的自己,都在火中无声地重复同一句话:
“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樱抬手,指尖触到右眼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
锁孔里涌出一股冷冽的风,吹得她长发逆卷,如白焰。
风过之后,她掌心多了一枚极薄的铜铃,铃身布满裂纹,铃舌却已缺失。
缺失处,正是一滴仍在旋转的金色血液——婴孩最后的残影。
铜铃无风自响,声音却并非铃音,而是婴孩方才补全的笛调。
调子每颤一次,忘川便退后一寸,露出河床下更深的黑暗。
黑暗里,有无数条反向生长的樱花树根,树根尽头悬着一具具空壳——全是樱曾舍弃的肉身,每一具的胸口都嵌着半枚钥匙,齿槽与铜铃裂纹严丝合缝。
樱将铜铃按向最近的一具空壳。
铃舌血滴渗入钥匙,空壳骤然睁眼,瞳孔却是两枚细小的锁孔,与樱右眼遥遥相对。
两枚锁孔之间,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缝隙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腕系着断裂的红线——正是雾形之人曾捞起的、另一端空无一物的那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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