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闭合的声响像块石头沉入深潭,我眯着眼睛适应室内的金光,这才看清中央石台上并非玉碑,而是本摊开的古书。
纸页泛着蜜蜡似的光泽,每道纹路都流转着细碎星芒,倒像是把银河揉碎了嵌进去。
书周围浮着层淡青色的光膜,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偶尔荡起涟漪时,能听见类似古钟的嗡鸣。
\"这是最后一重考验。\"慧心师太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我转头,见她不知何时站在石壁凹处,月白袈裟沾着点石粉,手中佛珠正随着说话声轻轻转动,\"结界由上古净心石所铸,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执念。\"
\"照见又如何?\"苏瑶的声音带着刺,我余光瞥见她倚在门框上,银蝶镖的尾羽从袖中露出半截,\"难不成还能把人心掏出来洗干净?\"
\"不是洗,是认。\"玄风长老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青铜铃挂在腰间,震得空气里都浮着细碎金芒,\"若心中杂念能被自己坦然承认,便是净了。
若执迷不悟......\"他目光扫过苏瑶袖中镖尖,\"便会被结界反弹。\"
我看见苏瑶的手指猛地蜷起,银蝶镖的蝶翼在她掌心压出红痕。
凌风站在她身侧,原本紧盯着古书的眼睛忽然颤了颤——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别开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牌。
那是他家族世代相传的信物,我曾听他说过,要靠这枚玉牌证明\"凡人流也能登顶\"。
可此刻玉牌在金光里泛着冷光,倒像块冻住的冰。
\"萧姑娘。\"慧心师太朝我招招手,佛珠上的檀香味突然浓了些,\"你且上前。\"
我迈出第一步时,护心玉又烫起来,这次不是刺痛,是暖烘烘的,像温尘从前用内息帮我温经脉时的触感。
石砖有些凉,隔着鞋底渗上来,倒让我脑子更清醒了些。
走到结界前,我伸手去碰那层光膜——指尖刚触到,就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记忆突然翻涌起来。
是八岁那年在村口,王婶捏着我的手腕冷笑:\"灵根测试都过不了,趁早回家种地。\"是十五岁在杂役房,师姐把脏衣服砸在我头上:\"废柴也配学法术?\"是在极北冰原,我抱着冻僵的温尘,指甲缝里全是冰碴子,却还是咬着牙往他嘴里渡灵气......最清晰的是温尘醒过来时,他睫毛上挂着冰花,说的第一句话:\"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坚韧。\"
光膜突然震了震,我手腕被弹得发麻。
身后传来苏瑶的嗤笑:\"装什么深情?
谁还没点苦日子?\"可她话音未落,就听见\"啪\"的一声——是玄风长老的青铜铃砸在地上。
我回头,见苏瑶半边脸红肿,玄风长老的手指还保持着挥出的姿势:\"试炼之地,容不得妄议。\"
苏瑶捂着脸后退,撞在凌风身上。
凌风扶住她时,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很快又被压下去,换成了惯常的温和:\"苏师妹,莫要乱了心。\"可他指尖还在抖,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秘境,他为了抢一株千年朱果,把同行的小师弟推进了毒瘴林。
\"萧姑娘。\"慧心师太的声音像根线,把我飘远的思绪拽回来。
我转回头,发现古书上的金光不知何时裹住了我,连影子都成了金色的。
结界的冷意还在,但护心玉的温度正顺着血脉往上涌,我忽然想起温尘说过,这玉是他用心头血祭炼的,\"能替你挡灾,也能替你记着,你走过的每一步都值得。\"
我闭上眼。
记忆里不再是那些刺人的话,而是温尘在我练剑摔得浑身是伤时,默默放在我床头的金创药;是明月在我被人排挤时,硬拉着我去看后山的桃花;是慧心师太第一次见我时,摸着我的头说:\"没有灵根又如何?
心若有光,哪里都是坦途。\"
有风吹过,我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这次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像春风拂过麦浪。
睫毛上沾了点湿润,我猜是眼泪,却没去擦。
护心玉的热度已经漫到心口,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着古书的页响,像在合鸣。
\"萧瑶......\"
这声低唤太轻,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可当我睫毛颤动时,突然触到一片温热——是结界的光膜,不知何时软了下来,像块被捂化的糖。
我指尖陷进去半寸,没有被弹开,反而有股温柔的力,托着我的手往古书方向送。
身后传来抽气声,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苏瑶的银蝶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凌风的玉牌裂了道缝,碎玉渣子落在他脚边;明月的丝带缠上了我的手腕,轻轻拽了拽,像在说\"我在\"。
我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光膜正在变淡。
古书上的金芒裹着我,像给我织了件看不见的衣裳。
有个声音在我心里轻轻说:\"来了。\"
而这一次,我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当我再次睁眼时,睫毛上的湿润还未干透,却发现眼前的光膜不知何时已完全消散。
古书上的金芒收敛成一层薄纱,轻轻覆在书页上,像在等待主人。
我喉咙发紧,指尖悬在书脊上方,又放下——这是传承的核心,是我走过千万里路、吃过千万般苦才触到的光,此刻竟真的要握在手里了?
“拿吧。”慧心师太的声音里带着笑,“它在等你。”
我深吸一口气,掌心贴上那层薄纱。
预想中的阻力没有出现,金芒像晨雾遇着暖阳,“唰”地散进我血脉里。
古书的重量比想象中轻,纸页带着温玉般的温度,指尖划过第一页时,一行鎏金小字浮了出来:“心若澄明,万法自现。”
我的呼吸顿住了。
第二页是整套《太初经》的运转路线图,每条经脉都泛着银蓝微光,竟比温尘当年用内息给我画在掌心的还要清晰百倍;第三页是制符要诀,我曾为一张一阶聚气符熬红双眼,此刻却见上面写着“以念为引,以血为媒”,连我当初弄错的笔锋走向都标了批注;第四页……第四页的图画让我眼眶发热——是极北冰原的雪景,画面里的我抱着温尘,睫毛上的冰花正簌簌往下落,旁边题着:“凡以心渡人者,天必渡之。”
“瑶瑶!”
一声低唤混着震动传来。
我手一抖,古书险些滑落,抬头正撞进温尘的眼底。
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玄色道袍沾着星点血渍,发冠歪在鬓角,却仍稳稳朝我伸出手:“小心!”
地面突然剧烈摇晃,石屑从头顶簌簌落下。
我这才听见外面的动静——是剑鸣声,是法器相撞的脆响,是弟子们的惊呼和痛吟。
温尘的指尖已经扣住我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护心玉传来,烫得我清醒:“有人破了外围结界,正往藏经阁冲。”
“书!”我把古书往怀里一拢,温尘的另一只手立刻覆上来,玄色衣袖将我们交叠的手裹住:“我护着。”
“走!”玄风长老的青铜铃在头顶炸响,震得石墙都嗡嗡作响。
他挡在我们身前,铃舌每颤一次,就有一道金光劈开冲进来的黑芒。
苏瑶不知何时缩在墙角,银蝶镖掉在脚边也不敢捡,嘴唇发白地盯着门口;凌风攥着裂了缝的玉牌,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却在触到我视线时立刻垂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明月的丝带缠上我的腰,轻轻一拽:“师姐,跟紧我。”
我们刚冲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三个黑袍人。
为首那个脸上纹着青鳞,手里提着柄带倒刺的黑剑,剑尖滴着的不是血,是墨色的毒:“交出传承书,饶你们不死。”
“痴心妄想。”温尘的剑出鞘了,清越的剑鸣压过所有杂音。
他将我往身后一带,玄色衣摆扫过我手背,“瑶瑶,躲在我影子里。”
我攥紧古书,护心玉突然灼痛——是温尘的血契在示警。
我抬头,正看见青鳞人手腕翻转,黑剑上的毒雾凝成蛇形,嘶嘶吐着信子朝我们扑来。
玄风长老的铃音更急了,金芒织成网罩住我们;慧心师太的佛珠串成锁链,“啪”地抽在蛇头上;明月的丝带化作银梭,在毒雾里劈出通路;凌风突然甩出三张火符,虽然歪歪扭扭,倒也逼得青鳞人退了半步;苏瑶缩在墙根,却趁乱捡起银蝶镖,指尖在镖尾抹了抹——那里淬着她最爱的见血封喉。
“温尘!”我喊他的名字,他侧头的瞬间,我将古书塞进他怀里,“你护书,我来!”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护心玉的热度顺着血脉窜上指尖,那些在古书上看过的制符要诀突然活了——我对着掌心一画,一道赤金符纹蹦出来,是《太初经》里的“破邪符”!
符纸拍在毒蛇七寸上,金芒炸得青鳞人踉跄后退,他脸上的青鳞簌簌掉落,露出下面狰狞的伤疤:“臭丫头!你竟真的得了传承——”
“住口!”温尘的剑已经抵上他咽喉,“谁派你来的?”
青鳞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明日……仙门比武场……你们等着……”
话音未落,他心口炸开一团黑雾。
温尘迅速拽着我后退,黑雾里飘出张残页,上面画着半朵黑莲——是魔门的标记。
“追!”玄风长老的铃音划破夜空,他带着几个弟子冲进黑雾里。
慧心师太摸出颗定魂丹塞进我嘴里:“莫慌,先回观星殿。”明月的丝带缠得更紧了,像怕我被风刮走;凌风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玉,指节捏得发白;苏瑶的银蝶镖还攥在手里,却悄悄藏回袖中,目光在我和温尘之间扫来扫去。
温尘将古书重新塞回我怀里,他的掌心还沾着青鳞人的血,却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汗:“伤着没?”
我摇头,听见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
天际泛起鱼肚白,晨雾里飘来观星殿的钟声——是晨课的时辰了。
可今天的钟声比往日急,我看见外门弟子们扛着法器往演武场跑,内门长老们御剑飞过头顶,连平时最懒散的杂役都提着水桶往结界缺口处赶。
“明日?”我捏紧古书上的金纹,“他说的明日……”
温尘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一叩:“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
远处,仙门比武场的旗幡在晨风中翻卷,“太初”两个烫金大字被吹得猎猎作响,像在应和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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