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渐无阻隔,愠怒在抬眼的瞬间,生生梗在喉咙。
兰京并未就此退开,反就着压书的姿势倾身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愈近。
近得高澄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烟火气。
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自己微缩的倒影,还有瞳孔深处那一点跳跃的火。
是一种肆无忌惮的探究,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而危险的专注。
兰京太过大胆,高澄从未被一个男人如此近、如此放肆地凝视过。
但他心底此刻,却暗自享受这份从未体验过的禁忌,甚至有些贪恋对方毫不掩饰的炙热目光。
当世男风盛行,莫非皆因这般隐秘的快意?
他抑着胸中悸动,全身泛起细密战栗,却抿着从容浅笑。
尽管如此,当兰京的唇再次靠近,他还是毫不犹豫就着书卷,不带力气的压住兰京肩膀。
“下去!”
他不该这样被兰京征服,恰恰应当反过来,该让兰京对他的渴望永远悬在似可触却不及之处。
“我要用膳了!”
兰京侧首,目光掠过肩头书卷,最终凝在高澄执书的手上,指节冷白修长如玉。
反手一握,将那手引至唇边轻吻,高澄竟也由着他,眼底仍是笑意浅浅。
“大将军没有胡髭,清贵风姿,直叫人......心驰神摇!”
话音未落,人已抽身下榻。
高澄唇角噙笑回身,放下书卷执筷,挟起一筷鱼肉细细品咂。
“这鱼脍倒是鲜嫩,叫人......齿颊留芳!所以这做烹鲜之道,还是你们南人独得三昧!”
“你若喜欢,我便天天给你做!”
“不好......”高澄摇头,“再鲜美的鱼,天天吃,也就不鲜了......”
“那将军所爱的人呢?”
兰京问的无非是秦姝,一个他欲永生相系,却始终留不住的爱人。
“情之所钟,与口腹之欲又怎能相提并论呢?”
“可有些欲望,还是情所抵不过的!”兰京淡淡说出一句。
只见高澄眼底一点点黯淡下去,竟坠下一痕清泪。
世间之欲如网,饮食男女、富贵荣华、权势纷争......
说起来,他这一生沉浮其中不愿挣脱,只想牢牢握住欲之顶端的权柄。
原本情牵系欲,可偏偏其中的情字渐渐而自网眼中挣脱。
“兰京,你的话就像淬了毒!”
“我说的不过是实话,一切欲望皆源自人的天性,就算能违逆天道,又岂能违背自身本性?!”兰京淡淡答道。
高澄笑了:“你们的皇帝日日拜佛,他的子民反倒悟了本性!”
垂眸,似笑非笑:“......呵呵,倒也没错。”
说罢,高澄搁下筷子,起身欲走。 兰京急忙拉住他的袍袖。
“大将军,你没用几口饭食。”
高澄转过头,一寸寸从兰京指间抽回衣袖,语气低沉,眼神沉静:“我还有个妻子在等我!”
直到最后一片云罗将从他手里脱出,兰京下意识发力拽紧。
高澄身形微滞,猛然一带广袖,兰京回首时,唯见一痕云白披风掠过门楣。
数名侍女随即入屋,开始收案灭灯。
南兖州刺史石长宣街市受刑,烂菜污物纷飞间,围观之人咒骂声此起彼伏。
“速死!”
“逆贼就该死......”
“去死吧,去死吧.......”
其他如豫州刺史高元成、广州伪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东豫州刺史丘元征、北荆州刺史梅季昌、北扬州刺史元神和等人皆解锁松拷得赦出狱。
段韶、斛律金押解众人返邺时,也护送了张遵业灵柩归乡。
高澄携高洋亲赴张府吊唁。
并追赠遵业为并、肆、幽、安四州军事都督,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刺史。
此时慕容绍宗已整备完成河南侯景降军,与高岳会师。
得高澄军令后,正在谯城暂作休整,计划不日兵发颍川。
朝廷又特置涡阳,以志涡水大捷。
而梁国的局势,正一寸寸陷入无尽深渊。
在知萧衍已经派出使者入魏后,候景便令王伟执笔,上书萧衍:
“臣与高氏,衅隙已深,仰凭威灵,期雪仇耻;今陛下复与高氏连和,使臣何地自处!乞申后战,宣畅皇威!”
乞求北伐出战,反对议和。
萧衍早就无心作战,更没有丝毫在意侯景的不安。
只回书,简单安抚几句:
“朕与公大义已定,岂有成而相纳,败而相弃乎!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亦更思偃武。进退之宜,国有常制。公但清静自居,无劳虑也!”
于是候景又上书:
“臣今蓄粮聚众,秣马潜戈,指日计期,克清赵、魏,不容军出无名,故愿以陛下为主耳。今陛下弃臣遐外,南北复通,将恐微臣之身,不免高氏之手。”
直言南北复通,就如萧衍出卖了他侯景。
萧衍回书:“朕为万乘之主,岂可失信于一物!想公深得此心,不劳复有启也。”
只以天子之名言担保,却也纵容着候景的蓄粮聚众,秣马潜戈。
候景阅完猛拍桌案。
“狗屁万乘之主,狗屁大义已定,我若清静自居,难不成等着他们的钢刀架到脖颈上不成?”
王伟一旁沉声:“主公,我们不可坐以待毙!”
“不如我们派伪使,假作邺中书,就说以贞阳侯交换主上,若梁主仍执迷不悟.......”
侯景眼中一亮:“继续说!”
“先前杜弼的讨梁檄文不无道理。”
侯景不耐烦道:“我可没看,里面尽是辱骂我的话,你还觉得有道理?”
“杜弼的檄文虽辱及主公,却句句戳中梁国要害!”
王伟开始来回踱步,句句铿锵。
“譬如‘大兴寺塔,广缮台堂’非‘鞭挞疲民’又从何来?
如今入梁国,所见所闻不正如此?
‘人人厌苦,家家思乱’也绝非虚言,如今江南百姓谁不是怨声载道?
梁主也确实是既老又耄,当初太子死,不立皇孙反立次子。
整个萧氏子孙根本就是各怀异心。
如今梁国内朋党兴起,兵权在外,所谓‘必将祸起骨肉、乱生心腹’一点也没错。
不若拉拢一宗亲起势,以‘清君侧’之名,直取建康......”
候景肃起身子,严重眸色沉思。
“穷途末路,卿说得极是!立刻去办!”
萧衍看了伪信后,竟信以为真。
随即召人商量。
“如今高澄来信,说只要用候景就能换回贞阳侯,诸卿以为如何?”
傅岐吸了一口气,倒是疑惑起来,先前还以为高澄是用反间计,为何如今又直接要求易人?
思索一番,候景这样人又怎会是束手就擒之辈,若回信同意,必然是候景反叛之时。
于是进言
“陛下,侯景穷途末路前来归义,如今弃之不祥;况且他身经百战,怎会轻易束手就擒?!”
朱异道:“先前不是你说要除侯景,就当决心吗?”
“侯景入寿阳之初就未除之,如今已经晚了......”傅岐感叹。
“哼!”
朱异不以为然:“候景奔败之将,随意派遣一使者,就能叫他乖乖入京!”
谢举等人亦觉侯景不足为患。
萧衍本心就是及时救回萧渊明,对于傅岐的话到底是未听,虽觉得自己失了信用,最终还是回了伪使书信。
“贞阳旦至,侯景夕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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