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再次陷入沉默,无人说话。半晌,铜锁才说:“现在一时之间谁也想不起来去哪里,咱们就能走几步就走几步吧,好在这个酒店的掌柜手上的钱都还在,我们就把张酒店所有的钱都带上,咱们手上只要有钱,怕什么?”
大龙说:“哦,道理是这样。可我们的老婆孩子呢?山上那些弟兄和财产呢?就这样丢了?若就这样离开这里,岂不会寝食难安?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铁拳带有不耐烦的口吻说道:“总督啊,你就快点下决心吧,咱们快撤,虽然包围这个酒店的官军不值得咱们一打,可是咱们已经够累了,那么多受伤的人。这夜半三更的再打上一场仗,逃到哪里被官军发现了也是个麻烦。”
大龙像是没有听到铁拳的话,只顾光着脚仰着头在屋里“吧叽吧叽”地走动,走了三圈多,突然停下,对云娘说:“把鞋给我!”
云娘把大龙的鞋子拿过来给他穿上。大龙站起来挺了挺腰板,指着那老板说:“先把这个祸害拉出去砍了!让这些叛徒内奸害惨了!往后,都得睁大眼狠下心敢下手才行,决不能再上这些混蛋王八蛋的当!把他凌迟了!”
老板一听这话,几乎吓瘫了一样,嘴里吐着白沫,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有两条腿蹬了几下,接着就被铁拳和铁嘴一边一个架着胳膊拖了出去。于飞虎也跟了出去。大龙说:“于总兵,让铁拳和铁嘴去处理吧,你就甭去了。”
于飞虎一愣,说道:“很快回来。”就又快步跟了出去。大龙又想再拦,铜锁却说:“让他去吧,他要亲自处治内奸。当初是他亲自选这个家伙做酒店老板了。”
大龙悠悠地说道:“他选的也不怪他呀,本来不是干得不错吗?只是后来变了。要是不遇到强大的官军,这个老板恐怕也不会叛变出卖咱们的。这人跟华金虎还不一样,华金虎明摆着从一开始就是骗咱们,就没安好心。”
不到半刻钟,三人回来了,于飞虎手中的刀上沾满了黑红的血。铁拳说:“解决了,他娘的,剁碎了。这些叛徒内奸最可恨!不管什么队伍最怕出叛徒内奸,最怕被这些叛徒内奸祸害。”
这话也许是说到了大龙的痛处,没有就此再表态,而是说道:“刚才我又想了一下,你们谁都不要再阻拦我,你们愿意跟着我的,就按我的想法办;不愿意跟着我的,你们现在各自走你们的路,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小桥。愿意跟着我的,现在就出发上山,夺回咱们的总部,咱们金龙军不能就这样灭了,他华金虎我就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那些官军,不值得咱们一打,何况山上还有谢小强和董大雷他们,最起码能接应一下吧?也应该不是那么草包吧?这回要是抓住那个万恶的二愣子,定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扒他皮抽他筋,把他碎尸万段!走!”
大龙这话,把本已准备撤离的众将军都说愣了。连云娘都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场的几个人,论跟大龙的感情之深,除了云娘情况特殊,铁拳首当其冲。他是最早跟大龙相识并成为莫逆之交的。因此,铜锁和于飞虎便把目光都投向铁拳。铁拳闷声闷气地说道:“总督啊,你没听那老板说,华金虎就是想让咱上山呢,咱就是不想上,他们还要赶着咱上呢,他们想来个前后夹攻哩。咱这样,不正中他们圈套?”
大龙听了铁拳的话,愣了一下,闭起了嘴,突然,瞪起大眼跺了跺脚吼道:“我明白,我不傻!可我偏不信这个邪!必须上山。你们不同意,是吧?你们难道都要背叛我?我宋大龙就这么不堪、这么不值得你们依靠吗?不值得你们相信吗?我把话说到底,我们尽上全力去攻打争夺咱们的总部,真夺不回来,我不会看着你们去送死,要死也得我第一个。你们可要知道,咱们的老婆孩子都在山上啊,咱们的财富都在山上啊,咱们就这样全部放弃了,咱们还怎么在这个世上立身做人呀?啊?”
这话不错呀。除云娘还是单身一人,其他人都有老婆孩子,他们何尝不想打回山上去,救出自己的老婆孩子?他们谁不知道,那些官军上了山,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个好吗?可他们更知道,已经到了现在这份上,如何能夺得回来?他们当初占据这里就是因为有这天险保护;可现在官军占了,人家不也是依靠天险吗?他们这二三百人,大多是残兵败将,如何能夺得回来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嘛。可大龙决心如此之大,众人都已无话可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们冒险上山,对华金虎和官军来说,可谓正中下怀自投罗网。对此谁都清楚。因此,众人一时无语,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远处猫头鹰的叫声,听得见每个人喘气的声音。就这样静默了足足有半刻钟,云娘才问道:“哥呀,你就是想打回山上去,且不说上不上他们的当,单说这夜里上山,能行吗?那么陡,那些有伤的人,一眼看不清,再不一脚踩不稳当,一下滑下去,或是跌倒了,还不就没了命?反正都已是快二更天了,就是现在上,没人阻拦,光摸着爬,也差不多得到天亮才能上去吧?要不就先在这里歇一夜,明早起来再上?那老板不是交代了嘛,包围咱的官军不会怎么着咱们。”
大龙一听,没好气地说:“夜里上山怎么就不行了?这样的山道,咱们从灵岩山开始到青崖寨,不是白天黑夜都能爬的山道吗?这条山道能比那里更险吗?咱们没有上过没有下过吗?白天上?白天上岂不更麻烦?那官军就怕夜战,夜战才是咱们金龙军的独门法宝哩。你们怕死的就不要去,不怕死的跟我来,走!”
铜锁见大龙如此坚定,便说道:“既然总督决计上山,也是为咱们大伙着想。但咱也不能只凭一股子气和血做事。这样吧,咱们来他个将计就计。云娘将军,从现在起,你的全部任务就是保护好总督。于总兵和铁拳将军,你们两位负责指挥带领部队往山上冲,一点儿一点儿的争夺;铁嘴将军你负责断后,也负责打援;林掌柜,从现在起,你是这个酒店的老板兼掌柜和账房,这个酒店就全交给你了。我们撤离酒店之后,官军如果进来盘问,你只说不知道我们的行踪,其实我们只要上山他们就会发现,他们不会多问,你只收拢好酒店里的人,把酒店继续打理好就行。啊,还有,你要把酒店的钱财掌握好,保管好。倘若攻不上去,我们退下来的时候要带走,连你一起带走,不然你在这里也会遭殃,如果我们攻上去了,胜了官军,这酒店仍然是我们的,明白不?”
那掌柜听着这话,连连作揖,问道:“你们上山,这三道山门都叫官军占了,都是他们把守着,硬攻可能攻不下来。死伤的人也多。”
铜锁接口说:“总督,他说的是实情。咱的目标是要攻上山去,这么陡这么险的路,稍有不慎就要么滑下去要么跌下去,一旦滑下或是跌下去,任谁都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我才说要将计就计。”
大龙抬起眼来问道:“这当然最好,既减少损失,又能达到目的。那,你这将计就计,怎么个办法?”
谁都听得出,大龙此时很不耐烦也很焦躁很着急。铜锁回道:“夜里上山,也有夜里的好处,对方看不清我们,咱们可以这样......”
众人一听,全都赞成铜锁的计策。铜锁又对那林掌柜说道:“你还有个重要任务,你酒店里不是原来就有十几个能打的吗?他们还能靠得住不?”
林掌柜:“总共十六个,他们的公开身份就是跑堂的,做饭的,门卫和养马的。他们的武艺都不比我差,这里面有两三个是老板的人,其他都是我带来的。”
一听,说道:“好,这就好。对付那些官军,你们十多个人足够了。先做好那三个人的工作,倘若不跟你干,就全弄死,不能留着内奸。剩下的这些人,你带着他们这样......”
如此这般交代完之后,铜锁又问:“能不能搞到几套官军的军服?一两套就行,最好能搞到三套以上。”
那掌柜说,“哦,能。官军让老板在咱酒店留了俩房间,那里面好像有,我去看看。”
很快,那掌柜就回来了,手上托着衣服,说:“就两套啊,是他们军官换下来的。”
铜锁说:“两套少点,不过也只能这样了。于总兵和铁拳将军你俩穿上吧?”
于是,于飞虎和铁拳换上了官军的军官服,一看,还真就是朝廷的大军官哩。二人抻着衣角,就地转了两圈,问:“怎么样,咱这军官还行吧?”
大龙道:“你俩本来就是大军官,还是将军哩,不像还行?走,出发!”
铁拳走在最前面,接着是于飞虎,再后面是铜锁,然后才是大龙和云娘。铁嘴带着大部队,离着前面的五个先锋越约一丈远,静悄悄的出了酒店,拐上了上山的小路。从这里到第一道山门,还没有石台阶,是大约二尺左右宽的山道,不过坡度挺陡,每隔一段就会有用石头垒的台阶。当离着第一道山门还有三丈远的时候,铜锁停下了脚步,并回头悄声对云娘说:“停下,蹲下。”后面的铁嘴借着星光望见前面的人停下了,他便挡在路中间站下了。大部队也全停了下来,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静静地等着。铁拳和于飞虎按照事先铜锁交代的,用掌柜的听来的信号,咳嗽了三声,再加两声,只听得把守山门的从门缝里问道:“是酒店的吗?”
铁拳没有回话,而是又咳嗽了两声加一声,只听“嘎吱吱”声响过后,哨兵举着火把站在门口,说:“上来吧。”
铁拳和于飞虎迈上台阶之后,就问那打火把的哨兵:“你一个人在这里站岗不害怕?”
那家伙说:“哪里?我们六个哩,一个人谁敢?还不得让狼吃了?”
铁拳说:“六个,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说着话,旁边又走过来一个说:“在这里,什么事?”
铁拳说:“哦,有紧急任务,到山上向长官报告。他们山寨的这些土匪,在山门上就没有个屋子,你们也不能到屋子里去歇一会儿。夜里这么凉,凉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要是有狼怎么办?”
其实铁拳和于飞虎对这山门的部局和站岗的建筑都是很清楚的,只是为了迷惑对方才故意这样问。那打火把的家伙说:“哎,他们在屋里睡觉呢,我们一个时辰换一班,两人一个班。”
这话还没说完,铁拳和于飞虎只轻轻的用右手一拨拉,两个人就扑通扑通倒在了地上,火把也扔掉了。铁拳拾起火把照着,两人直接扑向了值班小屋,一脚踹开门,里边的四个人睡得跟死猪一样,都没醒来就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二人走出来之后对站在门槛下面的铜锁说道:“妥了,走!”
铜锁这才招呼云娘和大龙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同时又打了两声口哨。铁嘴听到口哨声,立即带人往上走。又走了大约半里多路就到了石头路,这一段的石头路还不是很陡,斜坡状,那台阶也比较宽,能容下两个人并排往上走,并且铺台阶的石头也都算是平整。只是这样的路面只有二里多路,并且随着山势转了三道弯之后,越来越陡,也越来越窄,又走了大约半里多,来到了第二道山门。铁拳依旧是先咳嗽了三声加两声,上边立即便有火把出现,但山门没开,只是有人在门后问:“酒店里的吗?”
铁拳又咳嗽两声加一声,对面便说:“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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